花解语害怕之极。大声喊道。“大郎,救我,大郎,救我。”
但声音似乎给巨石压着一般,令她吐不出声来。
哑声儿喊叫了两声。
忽忽仿佛记起:大郎不是已经死了么,我怎么还在叫他?
“叔叔救我,叔叔救我。”
这一声花解语终于叫出声来。犹似压在心头的巨石,给突然搬开。自己猛然惊一下,腾地坐起来。
睁着双空洞的大眼睛,喘着粗气,大汗淋漓。
“做恶梦了。”
吴之成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坐起来,问道。
“好吓人的梦,好吓人的梦。”
花解语点点头,捂着心口说道。
“梦见了什么了?”吴之成问道。
“我梦见好大一只猛虎扑来要吃我。”
花解语惊魂未定地说道。
“猛虎。哼,我们家有打虎的英雄,你怕它作甚。”
吴之成冷冷笑道。黑暗中,他仿佛已看透了这梦的内容。
“大郎,你是怎么了,怎如此口气说话,奴家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奴家。今天如何了,象换了个人似的。”
“你哪里都没有做错,是我错了。”
吴之成想了半会,没想出什么来,只得说道。
“大郎,差不多三更天了,我起床给你做烧饼去。今天你少买点,早点回来,奴家做点酒菜,跟弟弟一起在家,吃个团圆饭儿。你看怎样。也好让邻居们看看,我们家兄和弟睦。省得让别人说闲话。”
花解语笑道。
唉。
吴之成没有回答,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花解语起床后,在转楼角时,往里屋瞄了一眼,提着裙子,轻手轻足下楼去。
武松本是早起的人儿,听得嫂嫂起床来。也跟着起床。下得楼来。
“叔叔,你怎不多睡会,起得这么早。”
“嫂嫂,我要去练功,练完功后便去衙门应差。”武松说道。
“叔叔去衙门应了差后,早点回来,休去别去,今天我与你哥哥,特备些酒菜招待你,吃一个团圆饭。”
武松应了一声,自去。
吴之成站在楼上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场景,听得这些言语,心如绞痛。
故事后面的发展,吴之成了如指掌,偏生现在又无可奈何。
吴之成苦苦思索着,要如何才能避开这场关乎到自家生命的悲剧上演。
花解语今天烧饼果真做得不多,打发吴之成出门后,自在家里收拾不提。
武大郎烧饼。
吴之成今天挑担子出了门去,无精打采,毫无精神。象失了魂儿一般,在街道上梦游。
街坊见了,有一等刁钻之人笑道,“武大郎,是不是昨晚又在花娘子肚皮上磨得久了,白天才如此没精神。”
吴之成不理他。他们都是些浑浑噩噩之辈,今天不知明天会如何的人。哪里能理解吴之成现在的心情。
走到常卖烧饼的地方,吴之成木然放下担子,也懒得吆喝。站在一旁。仿佛这些烧饼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一般。别人问他,他也只是懒懒点个头。
好在他的烧饼现今沾了打虎英雄的名,几笼烧饼很快卖得精光。若是往常,吴之成卖完烧饼,便会早点回家。帮助花解语打理打理家务。扫扫地,擦擦桌,收拾收拾。
今天,他不想回去。
家。现在在他的眼里,有如危途。
吴之成把担儿寄在家相识的茶馆里,想去衙门,寻寻武松。再把昨天的话儿仔细儿说一回,要他相信。真的是再过几个月,有人要杀死他的这个哥哥。然后,他自己也会发配充军。从此流落江湖。至到上了梁山,做了强盗。
转过几道街头,听得两人正在闲说。“那算命真是太准了。我失了一头驴子,没寻得,他掐指儿一算,便算出在那里。真神了。”
“那人人称赛半仙。我看真是活神仙。他算我说三天后有血光之灾。果不,三天后真的在那柱子上碰破了头皮。你看,我现在还绕着布呢。”
赛半仙。
吴之成一听到这名字,想来好生熟悉,沉吟半响,猛然想起在清河县牢的事情来。
吴之成想起赛半仙来,心里一动,忙去扯着两人,问赛半仙现在何处。
两人告诉他。这个赛半仙很是怪,轻易不会给人算命,现住在城头破城皇庙里。
吴之成问明方向,便寻城皇庙而去。
城头城皇庙,只是歪歪倒倒一间破庙。庙里的菩萨,已是缺胳膊少腿,东站一个西落一个。
吴之成走进时,不见有人影,心下正有些失望,抬头见城皇庙供桌上睡着一个人。
这人脸朝着里面,鼻声如雷。身着一身灰色道袍,已是污渍满满。
吴之成走过去,一膝盖跪了下来,不敢去喊,这样跪着等赛半仙醒来。
从早上到下午,赛半仙酣睡如旧。吴之成心里忧伤,在这个世界,没有人能理解他的痛苦。
死亡的阴影正越来越接近他。
人虽然终有一死,但是,总不能这般早早的死去。这样的死,毫无意义,反而落得个无能名声。
终于见得赛半仙动了一下。
“师傅,救命呀。”吴之成忙趴在地上喊道。
赛半仙似乎并不惊讶,翻身坐了起来。吟道。
“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随遇而安且欢乐,不开口笑是痴人。”
“师傅,救命呀。”吴之成听不懂赛半仙说的是什么,心知这赛半仙定然知道自己来历,定然能想出法子解脱。
“你伸出右手来。”赛半仙叹了一口气来说道。“你的来历我虽有些知道,却难探得究竟。不是此方人,难饮此方水。罢罢罢。已算是你我有些缘分,我只得试上一试。”
吴之成忙伸出手。
赛半仙用手指在吴之成手掌上划了一道符,只见金光一闪。印入掌中不见。
“此符名叫横插一扛子,看你这一杠子插不插得住。你从这里走出,绝不可说话,已不得动手,只得握着拳头。直直的走回家去,到了家里,立于屋中。你方才松开拳头,放出此金光。这符可保你逢凶化吉。切记切记,不得说话,不得动手,天塌下来,已不要去管他。”
赛半仙说道。
吴之成连连点头。谢过赛半仙,掉头便往家里奔去。果然一路来,他低着头,紧握头拳头,直直向家里赶去。
识得的街坊打招呼给他,他理已不去理。眼睛只盯着前面,众人好生奇怪。笑说武大郎而今有了个做都头的弟弟,心高气傲起来,瞧不上人,连街坊都不理。
吴之成也不吭声,径往前走,看着再转过一个街口,就要到家门口。
没提防,从街角处猛然窜出一个小孩,与他撞将上来。
小孩子手里提着一篮子水果。两人一撞,都撞了倒在地上,四仰八叉。
那篮水果自是满地儿滚,摔烂不少。
吴之成慌忙爬了起来,已不吱声,要离开。不想小孩爬起来,跑上前,将他大腿抱住,大声叫喊。
“哎哟喂,打人呀,打人呀。”
一听有人喊叫打人,四邻街坊全都围了上来。
“他抢我的水果,我不给他,他便打我。还把我蓝儿摔倒在地上,摔烂了我的水果。”
这小孩子竟然恶人先告状,眼泪混和鼻涕齐流,双手抱着吴之成的腿不放。
“各位乡亲,你们都知俺郓哥是忠诚人。每日都是凭着一篮儿水果赚三五文养活我老爹。不想今天给他摔坏了,我老爹便要饿死。”
还真是个孝顺的儿。
众人见郓哥说得真,而吴之成默不作声,自是理亏。
“他便是武大郎,他弟弟可是打虎英雄武松。”
内有识得吴之成的街坊说道。
“大郎,你怎可去抢小孩子的东西呢,若是传出去,还说武都头的哥哥仗势欺人。”
“我怎么抢了你,你给我说清楚。”
吴之成大急,脱口而出。伸出右手手指,指着小孩子质问道。
手心间金光隐隐一闪,脱手而去。
郓哥一听是打虎英雄武松的哥哥武大郎,心里早怕了三分。见武大郎发怒。又怕了三分。
“刚才我记错了。是我从那街出来,跑得有些急了。又没有看人,慌慌张张的撞在他身上了,实不干他的事。”
郓哥说道,爬起身,拾起蓝儿,往地去拾摔烂的水果,又吹又拍又往衣襟上擦。
众人见此,又不好说他,只得散去。
吴之成摊开手儿,盯看了半响,泪流满面,慢慢地抱头蹲在地上。
郓哥见状,怕有事儿,忙要溜走。
“你叫郓哥,是吧。”吴之成抬起头来。问道。
郓哥点点头。
吴之成从怀里掏出今天买得烧饼的钱来,递了过去。
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为了养活老爹,每日倒腾两蓝水果买。寻十数文钱过日子。
不容易。
吴之成路上撞到郓哥儿。破了赛半仙的符咒。他识得这个小孩。命中该与他相汇集。
郓哥得了吴之成的钱。满心喜欢。定然拿几个水果给吴之成,要他带回家给娘子吃。并夸说前儿去紫石街时,听人说起武娘子,象仙女儿下凡一样。比那戏台上的还好看。又说那日还买了他的水果,多给了三文钱。
也不知是真是假。
吴之成苦笑。小孩子不过只是图些眼前的好处,便着实夸人,谁有好处便说谁的好话。大约不会想到。后面几月后,会大变样儿。
“武大哥,你是不是肚子痛。”郓哥见吴之成笑起脸色难看。关心地问道。
“不是。”吴之成摇摇头说道。
“是不是武娘子把你撵出门来,叫你回家不得。”
“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快点回家看你老爹吧。”
吴之成怒道。
郓哥见吴之成发怒,倒有些害怕,提着蓝儿走了。
吴之成站在街上,茫然不知如何的好。是回家?这家,怕是成了畏途了。
现在唯一的救星,是赛半仙。
吴之成暗想,转过身,飞快地往城皇庙里跑去,要赛半仙,再把那横插一杠子的符咒再画一道给他,这一回,定然不会再有疏忽。
定然能够成功往这命里横插一杠子。
只是城皇庙里空无一人,赛半仙已经走了。
没有寻得赛半仙。吴之成只得慢慢往家里赶。
极目远望,群山莽莽。
夕阳西下,残辉如血。
远远的一前一后两人往这城头空旷处奔来。转眼儿便转到了眼前。前面这人,白衣如雪,风流儒雅。
施九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