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想,其实言泷卿也应该算的上是一个好皇帝,就是偶尔性子暴戾了些,做事狠绝了些,说话毒舌了些,为人处世不会为别人考虑了些……
在心中掰着手指头一点点的数完,言笑皱了眉头,她又突然觉得,这个人貌似没有什么优点。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架不住人家言泷卿是皇帝啊,性子暴戾怎么了?言官口中那就是为天下苍生而怒,忧疾苦百姓心之所忧。做事狠绝不留有余地那也是有长远眼光,免得将来被奸佞小人反咬一口。至于说话毒舌不为他人考虑,拜托人家是皇帝好嘛。
不过话虽这么说,言泷卿却不昏庸,也不无能,反而政绩连连,平阳侯,溧阳将军等老臣便是他最大的拥护者。
内心实在是架不住的翻了一个白眼,言笑觉得这个世界还真是奇葩,言泷卿不是个弄得天下苍生生灵涂炭的恶人,到最后还是被取而代之,只能说男女主角身上的光环太过耀眼,非得寻个最高的位置才能证明这二人非同寻常的存在感?
一个颠簸,打断了言笑心中的盘算,身子不受控制的就要往身侧的车厢上撞去,还好及时抓住了固定在马车内的小桌几,不然就这力道,稳了身子后言笑暗暗舒了口气,在这个年代,女子毁容可是大事。
感觉到马车骤然停下,言笑疑惑了一瞬,接着便听到外头有小丫鬟颤抖着声音言道:“公主,有人倒在这路中央。”
往常若是遇到这事,自然就由言芷钰身边的大丫鬟桃碧直接决定了,轮不到这小丫鬟去管,可是今日桃碧被言笑早早的打发了去,让她先行去感业寺取消了那些接待的虚礼,依照言芷钰的性子,是不喜欢这么兴师动众的事情的,故而留了这没管过事的小丫鬟在言芷钰身边。
这才有了这么一问,小丫鬟也吓得够呛,论谁人看到一个浑身是血几乎辨认不出模样的人横亘在路的中间,也不知是死是活,都会吓的心突,她胆子本来就不大。
言笑眼睛腾的一明,像是拨开了什么浓雾一般,今日这日子,这通往感业寺的地段,可不就是女主张瑜欢救了平阳侯家庶子的时机吗。
那个在骁王登位称帝占了六分功劳的人。
言笑心中一动,素手伸出,掀了帘子,外边的侍卫丫鬟皆低了头去。
啧,乍看这模样,跟她伤的还真是有过之还无不及。
“去抬他进来。”言笑淡淡吩咐了一句,脸上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仿佛在说“啊,原来有个人,咦,还快死了”一般平淡。
小丫鬟吓的更厉害,身子都开始抖了,言笑瞥了她一眼,转了视线,对马车附近的两个侍卫吩咐了命令。
血腥气弥漫在车厢内,言笑却不感到恶心。
男人脸上糊上了大片的血渍,看不出来面貌如何,而且因为时间的关系已经干涸,颜色不复鲜艳,更显的整个人有些狼狈,且浑身上下看不出是哪里受了伤,但就是弄了满身的血。
言笑猜测这是别人的血,而他,大抵是因为逃亡精疲力尽才倒下了这路中间。
不然,就凭女主张瑜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通医术,不明药理,救人?也就只能把他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罢了。
事实证明,言笑猜的却是是没错的。
到了感业寺,言笑直接叫人跟着领路的小沙弥把马车驶进了后院,她则下车跟住持方丈打了招呼,隐晦的提及需要再要一个住处,且不要向外人透漏这个消息。
住持方丈皆是慈悲心肠,自然应下守诺。
言笑不成想,在回住处的路上,碰到了一个人。
“这位小姐,无心冒昧,只是想借问一下,这寺庙的后山该如何去?”一副男装拌相的女子,手里装模作样的摇着文家的纸扇,做着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动作。
言笑伸手,拦住了正欲斥责那女子的小丫鬟,笑到:“小女子也是初来乍到,并不知晓公子所要寻的后山所为何地,实属是帮不上忙。”
“无碍无碍。”那女子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大大咧咧的样子,倒是让言笑觉的有趣。“既然小姐不知,那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
“公子请便。”言笑不留。
看那女子故作大摇大摆的走开,言笑失笑摇头,还真是天真无邪的作派,也不晓得是如何讨得她那刁钻的祖母的开心的。
没错,那厮正是女主张瑜欢。杏仁眼,柳叶弯眉,大大方方的长相,跟时灵让她看过的那张脸长的一模一样,她怎么会不认得?
走着,却又突然想起来什么,言笑对身旁的小丫鬟吩咐:“去跟桃碧说,我忘了带无痕膏,让她回府去取。”
小丫鬟喏“是”,领命而去。
因着来感业寺是有缘故的,言笑除了桃碧也就只带了两个小丫鬟在身边,侍卫终归进不得院子,又遣了另外一个小丫鬟,言笑只身走去了安置江皓清的房间。
男客的院子在寺庙的东头,女客也是在西边,因着言笑跟住持说了这特殊之处,考虑到江皓清的身体原因,主持便在女宾客院子的外围处给他安排了一处。
言笑回自己院子的时候也可以恰巧路过。
询问过侍卫江皓清的情况,便让他暂且退下了。
言笑本来就不是什么打小受女戒思想荼毒长大的孩子,自然也就没什么好顾及的,直接走到了内室。
侍卫已经帮他简单清洗过,脸上的血污一扫而光,露出清绝如玉的脸来,也顺便换了一身衣服,是寺庙里备着的寻常布衣,可是穿在他身上,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是脸太好看带来的附加。
可是言笑有些失望,因为这副样貌,和顾离白没有半分的相似,而白隽翰,虽说和顾离白有着极为相似的行事行为,可她总觉得哪里有对不上号的地方。
抑或者,灵魂穿越会把人的性格都给更改了不成?
言笑正思索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床上昏迷那人的眉头微皱,已经有了苏醒的痕迹。
直到言笑一抬眼,恰好对上了一双摄人心魄的眸子,无波无澜下隐藏着的是打量与防备。
言笑心口一窒,这眼神……好生眼熟。脑中迅速闪过那年顾离白将她和顾离裳护在身后,她抬眼间便看到顾离白眼中对那老嬷嬷的防备,与这时一模一样。
愣了片刻,她才醒过神来说了句:“醒了?”声音有一刻的喑哑,语气熟稔如陪伴多年的老友。
这次就轮到江皓清愣住了,他确定自己是从未见过眼前这女子的,可她为何说话还有眼神都给他一种二人相识多年的默契?
收了心思,他回了一句,“嗯。”江皓清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停顿了一刻,又转而用低沉的声音问道:“是你救了我?”
言笑没有回答,只是说:“我不会医,这寺庙里懂医术的师父给你检查了身体,说是用功过力加上疲劳过度才导致的昏迷。”所以只是看起来可怕,实际上睡一觉就没事了。
江皓清敛了眉眼,没有回答,可是眉目间最开始竖起来的防备不自然间消散了许多。
“静修师父说你最好还是多休息几日,这房间是住持师父为你腾出来的,你好好休养便是,不会有人来打扰的。”言笑浅笑着,把握着恰到好处的关怀。
说完,又微微侧身指了下不远处桌子上放着的食盒,道:“寺庙里还没到开饭的时间,所以只能让你用一些我带来的糕点了。”
江皓清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眼前女子的侧脸,细小的绒毛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形,显得女孩子很是娇俏可爱,他好似受到了蛊惑一般,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接了一句:“谢谢。”
接着,他便看到,那沐浴在阳光下的女子又侧转回来了身子,对他笑靥如花的说了句:“不客气。”声音是他这些年从来都不曾遇到过的温柔。
这一刻,他突然就生出一个想把命都交给她的念头。
片刻清醒了之后,却又觉得自己方才的念头实在是荒唐的可笑,怎么如此轻易的就去相信一个人了?
不过言笑可不知他的想法,兀自交待着他门口的侍卫是她派来的可以随意差遣,还有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不要硬撑。
“哐当!”重物落地的声音乍响,打断言笑话的同时也惊到了屋内的二人。
江皓清下意识就半坐起身,被言笑眼疾手快给摁住了,顺带着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外头怎么回事?”言笑像是随意问到的语气,只是神情同样不轻松,万一是江皓清的仇家趁此机会追杀过来,她这还没好利落的身子可经不住第二次的摧残。
不过,幸好,守门侍卫的背影在巨响之后依旧纹丝不动,听到问话才转身冲着门内道:“回禀主子,是一个姑娘……从天而降,现在已经被我们的人拿下了。”
从天而降?能折腾出这种事情的人……言笑心中汗颜,不会跟她想的一样吧。
院子里还隐约传来几声女子被捂住口鼻的支吾声,以证明侍卫说话的真实性。
女主和男配铁打的缘分?
言笑似笑非笑的眼神瞟过江皓清的脸,惹得那孩子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江皓清:为什么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公子。”言笑依旧笑的温婉大方,眼神却是已经没了刚才的温和,但也没有丝毫无礼之处供予挑剔,“这外头看来不甚太平,还是老实待在屋里妥当,公子好好休养,我便先去处理一下这突发状况。”说罢,也不理会他的态度为何,转身就走了。
江皓清:“……”为什么我感觉我跟被软禁的冷宫弃妃一样?不对,我为什么要乖乖听话?
言笑的前后反差太大,以至于惹得江皓清根本就没去注意“从天而降”这个诡异的字眼,反而是一直纠结在“她为什么要软禁我难不成看上了本公子的貌美如花或者是为我的才华横溢所倾倒本公子宁死不屈所以她想霸王硬上弓”……甚至于最后发展成了对于“所以我到底要不要从了她”的思考。
嗯,言笑你的直觉是对的,顾离白这个本质里就是二货的人是到哪里都不会改变属性的。
“慢着。”言笑终于在张瑜欢即将被拖出去的最后一刻姗姗来迟,没错,她就是故意的,不服?来咬她啊!
侍卫停止了拖的动作,却没有放开她,生怕这个来历古怪的女人会对公主造成伤害。
张瑜欢在看到言笑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手脚扑腾的也更厉害,真是……一点儿大家闺秀的形象都顾及不上。
言笑想扶额为白隽翰哀叹一声,毕竟这是他以后的老婆,看样子有的折腾了。
“把她带到我院子里去。”言笑佯作没看到张瑜欢求救的眼神,对侍卫吩咐了句,对于这个有任何可能拐走她未婚夫的人,她这样已经是很温柔了好吗?
东拐了一条街,又顺着北方向走了一会儿,才到了言笑暂住的位置。
进了院子,言笑便看到庭院里那颗参天古树下铺设着的石桌和石椅,径直的便走了过去,坐定,才看向被侍卫压过来的女子。
大抵是因为刚才掉落的原因,梳起来的男子发髻已经散了,即便是身着男子衣袍,也难以掩藏她的女子身份。
更何况,女子气就是女子气,又不是天生的女生男相,再怎么变装也是像不了的。
微凉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遍,言笑却不先开口说话,屋子里的小丫鬟一见自家主子回来便已经自发的端过来了新沏的茶水和言芷钰最喜欢的糯米糕,现在看来,是它们吸引了言笑的全部注意力。
“喂,我啊呀!”张瑜欢刚一开口,便被架着她的两个侍卫手上用力扭了胳膊,筋骨错乱带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的沁出了泪水。
言笑睨了一眼,语气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温柔点,毕竟是个女孩子。”
侍卫手下用的劲儿才又放松了些,张瑜欢吃了亏,她也是个聪明人,心里也猜到了眼前女子身份非同寻常,有心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却碍于身后两个维护主子地位的侍卫不敢再开口。
看到张瑜欢垂了头去不再说话,言笑心中暗道还是有些脑子的,捉弄她的心也消散了许多,慢条斯理的解决了两块糕点又抿了口茶,这才温声开口道:“这位小姐,不知作何称呼?”
这温柔的作态,跟压着张瑜欢的人不是她的人或者压着她不是她的命令一样。
“张瑜欢。”张瑜欢思考了片刻,她的本能觉得还是告诉眼前人真的为好,小心思被戳破的下场,她可能承担不起。
言笑单手撑起了腮,似是在回想,“宰相家的女儿中,近来风头最盛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身旁伺候的小丫鬟极有眼力见的向前回答道:“回禀主子,和这位小姐同名同姓呢。”
言笑摆出了惊讶的表情,“听闻那张家女儿特立独行,不拘一格,还得了皇上的赞赏。”
言笑越是夸赞,张瑜欢的脸色越来越尴尬,“……”硬是沉默着一句话都没说。
这样倒是叫言笑觉得有些无聊了,收起了本来想试试这人秉性的心思,对着侍卫挥了挥手。
侍卫送了压着张瑜欢胳臂的力道,行完礼就退了下去。
被放开的张瑜欢愣了,搞不懂眼前女子到底是唱的哪一出戏。
“坐。”言笑说罢,她身后其中的一个小丫鬟便走过去,在言笑对面的位置沏了一杯茶。
张瑜欢讷讷了一阵,揉了几下自己的鼻尖,扯了扯嘴角干笑几声,慢吞吞的走过来坐下了。
“你害怕我?”言笑挂上原主天真无邪的笑容,戏演三分入骨。这一问,颇有些让人心生罪恶感的意味。
张瑜欢忙摆手,“不不不。”心里却在道:我的乖乖呀这女娃变脸太快了好可怕我想回家!
得了她的答案,言笑笑的满意,她也不在乎是真心还是假意。
“既然不怕我,那么我们就来聊聊吧。”言笑摇身一变,俨然成了邻家小妹妹的感觉。
“好啊。”张瑜欢不自觉的放下了防备,应下了。
“你女扮男装摸进这寺庙,还到处打听进后山的办法是为何缘故?还有方才,你……我侍卫说你从天而降,你又是在做什么?嗯?张家姐姐?”一声“张家姐姐”,让之前所有的质问都变成了小妹妹的好奇发问。
张瑜欢偷摸进后山,是听信了城中江湖骗子的话为了给她家老夫人找药材,还真是天真的可以。至于后来那档子事,纯粹是因为她想去瞅瞅后山在哪,就爬了屋顶,谁料想爬的屋子里面有人不说,她还没站稳给摔下去了……
“嘶――一定摔得很疼吧。”言笑可怜的看着她已经被磨得破烂的袖子。
这一口凉气倒吸的,张瑜欢瞬间就感觉到了自己手肘处火辣辣的疼,刚才还没感觉的,怎么现在……嗷!疼!
看着眼泛泪花,就差捂着伤口地上打滚的女孩子,言笑隐藏了恶劣的笑,哎呀,不能怪她,早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可是要把她未婚夫当备胎的,她稍微整整她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