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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外汇

2017-07-05发布 3156字

小学校只有四、五亩地大小,南边一排教室门朝北,北边一排教室门朝南,都靠着墙,所以看起来地方还是满宽敞的,刚刚做完课间操的孩子们正满校园地疯玩。大门在南边,朝北那排教室被路一分为二,大门对面是办公室。秋叶正在办公室门口一边打毛衣,一边晒着太阳跟两个女老师聊天,见许江玲带着宋远桥进来就把毛衣放在椅子上,迎了过来。

校园正中心位置,也在路的中间,是一棵一抱多粗的梧桐树,冬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照在地上。许江玲和秋叶就在树下拉着手相互端详,宋远桥一言不发地站在许江玲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俩。秋叶咂着嘴对许江玲说:“有点新娘子的意思。秋声十几天前打电话回来,说你们最近可能要回来定亲,让我到时候送份礼过来。我问他具体时间,他说你们还没定,还要回家跟老人商量。现在定下日子没有,一定要跟我说啊!你们这些在外面大城市的人也真是的,早点结婚不好吗?非要跟那些外国人学,我听说在外国三十多岁不结婚的人很多,而且离婚的也很多……”

许江玲打断道:“行了,行了,你就别外国了。我们订婚你就没打算去,这时候跟我们假客气,昨天就定过了,你那份礼省下来啦!”

秋叶望着宋远桥问道:“真的?”

宋远桥笑着点点头,秋叶又转头跟许江玲说:“我说许江玲,你也太急着嫁人了吧!我听秋声说你们事先连媒人都没找好,这才回家几天啊,昨天就订婚啦?媒人是不是前天去你家提亲,然后昨天定亲、大后天结婚,你俩来给我送喜帖的吧?”

这话明显属于闺中密友小声嘀咕着开玩笑的范围,宋远桥只能装作没听见一样抬起头打量梧桐树的枝干。许江玲也没想到秋叶这么大声地说出这话,当下有点尴尬地说:“结婚等年底再说,事先肯定会通知你们的。今天来是有个事找秋声帮忙,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他,就来找你了。”

秋叶却没有觉得自己声音大得有些过分,没心没肺似的笑着说:“这还不好办?只要我们家秋声能帮得上的,他敢不答应,回来我收拾他!什么事能不能先跟我说?”

宋远桥说:“我们出去再说吧,毕竟这里这么多人,虽然不是什么犯法的事情,可也用不着让那么多人知道。”

秋叶撇着嘴说:“你们这些男人都这样,搞得神神秘秘的,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那你等着,我还有一节课,现在去找人帮忙上一下,再跟校长请个假。”

望着秋叶风风火火地大步走回办公室,许江玲对宋远桥说:“她就这脾气,从小就心直口快,上初中的时候我们都叫她阿庆嫂。好在秋声打架厉害,家里又有钱,所以这么多年她也没吃过亏,上班以后估计秋声为了她也烦了不少神。”

宋远桥笑着说:“秋声是个有本事的,像这种十来个人的小学校,秋叶又只是心直口快,能惹出什么事来?随便找个上级领导打个招呼,再给她的同事点面子和实惠,人家就不会跟她计较的。”

这时候秋叶已经安排好了,她从办公室出来,把手里的小包和椅子上正在织的毛衣放到办公室门边的一辆踏板摩托车的后箱里,戴上头盔,就骑到他们俩身边停下。然后掀起头盔的面罩,问道:“你俩怎么来的?我这车可带不了三个人。要不许江玲你上来,让宋远桥跟在后面跑?”

许江玲说:“不用,我们骑车来的,你在前面带路吧,骑慢点。”

秋声和秋叶的家离学校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距离,这是一栋三间两层,外带一个小院子的独栋别墅。前面还有三间平房,中间是大门和过道,秋叶打开门,两人跟着进去以后看到两边房间的门都关着。

最近一两年县城建了好多这种房子,几乎都是仿造筒子楼那样把楼梯建在外面,秋叶家从外面看不到楼梯。进了客厅以后宋远桥才发现客厅的后面有一道通二楼的楼梯,楼梯转折的地方建了个小平台,比客厅地面高出不到两米,平台上放着两把圈椅。客厅中的摆设比较简单,一个专门放电视和音响的矮柜子、一套沙发和茶几,没有别的东西了。四面的白墙上连一幅画、一本挂历都没有,只是在电视机的上方挂了一个石英钟。

秋叶招呼两人坐下,给他们倒了杯水以后就拿起放在两个单人沙发之间的小茶几上电话,一边拨号一边说:“他现在还在厦门那边,估计最少还要一个月,以后还会经常往那边跑,所以就买了个‘大哥大’,还舍不得接电话,都是让我打给他,然后他再回。”

拨完号听见电话里响了几声,秋叶就把电话扣上了,等了两三分钟,电话铃响了,秋叶说:“宋远桥,还是你接吧,秋声每天都要打个电话回来,我也没事跟他说。”

秋声一听宋远桥说有点外汇想换成人民币,找他帮个忙,在电话里都能听见“哈哈”的笑声,他说:“大桥啊,这不是我给你帮忙,是你给我帮忙啊。外汇可是好东西,我们这样的小城市可没地方换去,想换一点得跑一趟省城,在乌漆墨黑的巷子里,弄不好就让人抢一回或者骗一回。你在我家别走,我打电话给厂里会计,他一会就带着钱去,咱们兄弟之间就不要讲价钱了,给多少你拿着就行。以后要是再有我包圆。”

宋远桥有心想让他问问张军他们有没有,话都到了嘴边,又怕再弄出什么误会,就没有提这茬,只是答应了以后再有外汇都换给秋声。然后又聊了几句,宋远桥问了一下生意谈得怎么样了。秋声说:“出口的事情基本上没问题了,就等着外商有时间到厂里考察,然后签协议。进设备暂时不行,申请不到外汇,要等到产品出口以后自家挣外汇才能解决。”

宋远桥说:“以后你自己都挣外汇了,还用得着换我这三瓜两枣的?”

“你是不知道,现在我们厂没外汇,人家不是没办法了也不找我们。等我们产品出口,能拿到一部分外汇了,那些出国参观考察的、孩子在国外念书的就都上门了,哪一个还都不敢得罪,怕是到时候更缺了。现在出国考察也多,据说连计生办都出去考察,你说这计划生育咱们基本上是独一份,能考察到什么……”

秋声不知哪根神经被触动了,朝宋远桥发了半天牢骚才挂了电话,宋远桥也很理解,他自己要用点外汇要到黑市上换。而这些敲竹杠的受贿也就罢了,拿钱就要办事嘛,偏偏他们还要拿出一副清廉如水的样子,坚持按国家牌价付钱,既然按规定付钱了,这人情可就可讲可不讲了。打完电话以后,宋远桥坐在沙发上抱着一玻璃杯热茶慢慢地嘬着。许江玲和秋叶肩并肩坐在对面的长沙发上斗嘴一样地聊着天,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秋叶看看时间说:“怎么到现在还没来?算了,我们先出去吃饭,等吃过饭他们肯定就到了。”

宋远桥说:“既然说好了,我们就在等等吧。要是你们家的会计真的有事耽搁住了,也应该打个电话来说一声的。吃饭不急,我们暂时也不饿,我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果然又等了有五、六分钟,外面有人敲门。会计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模样长得挺周正,梳着分头、一身西装革履,领带上还配了个乡下地方很少见的金光闪闪的领带夹。跟在后面的出纳,乡人口中叫现金会计的,是一个年轻姑娘,进门后朝秋叶叫了一声“大姐”,就抱着自己的包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边。

会计照例都是乡镇企业公司那边委派过来的,这个吴会计之前在村里干过青年支书,和宋远桥开会的时候认识,见了他很客气地打招呼,并且寒暄了几句。然后秋叶又把她那个出纳堂妹跟两人相互介绍了一下,并且半真半假地说让两人帮忙给她堂妹介绍个对象。

过场走完了,就进入正题,吴会计从许江玲手里接过信封,打开以后就在茶几上数了一遍,然后交给了出纳。出纳再数一遍以后,把钱放进自己的包里,拿出计算器按了一遍,报出了有零有整的一串数字。宋远桥之前早就打听过黑市的价格,出纳报出的数字跟他了解的基本一样,就点了点头。吴会计说了一句:“秋老板刚才电话里交代过,都是老同学,就不要扣那块儿八毛的,给个整数吧。”

·出纳听了以后笑着说:“你以为我愿意摆弄那些碎钱啊?反正只要你把手续给我,我才不想扣呢!”

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包里面拿出银行压制过的十万元一捆,和一扎一万元的,放在中间的茶几上,说:“二位点点吧。”

宋远桥见多给了几千块钱,这是秋声给的人情,而秋声又不在,秋叶明显的对这些不怎么懂。他觉得自己受了这份人情也没多大事,再说跟两个跑腿的也犯不着来回的客气,就说了一句:“那我就占你们点便宜了。”然后示意对面的许江玲把钱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