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边卫五万,列阵整齐,以一字长蛇阵缓缓从囚龙关前的狭窄之处前行,此刻距离先行出关的无当,轻羽二军,也就只剩下六七里的距离。
众军眼看着出了囚龙关之前那片两三里的狭窄山涧之路,这才在中军鼓声的传递之下,开始列阵。
姜仑此刻正静静的站在自己的中军战车之上,四边儿笙旗飘舞,周边儿远处的五个万人队正在紧锣密鼓的随着刚刚的安排,缓缓行动起来。
多少年了,姜仑实在想不起来,到底已是过了多少年?
大蜀的边军,已是时隔多久,没曾在野外这般宽距的平原之上,和北齐那些家伙面对面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了。
姜仑乃是皇族之中,一大分支,其父姜坚乃是陛下亲命的镇边大将军,因着父亲身死战场,这才使得姜仑年纪轻轻的,便成为了蜀皇手下“亲军”的主将。
先父的荣耀,家族的振兴,这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自己,决不能有丝毫的差池。
事实上,姜仑一直以来,也正是这样做的。
可是如今,前来的北齐犯边之军,却是这般的难以捉摸,若非自己警觉,只怕真的任由事态发展下去,更是要出大事儿。
这是姜仑所不允许的,也正是这样,自己方才在营帐议定之时,带头一定要打这场仗。
因为,无论自己的猜想到底是真是假,三边之军在这囚龙关之中驻守了这么长的时间,若是一战未胜,蜀皇那边儿,作何交代?
而且,一旦正对之敌,乃是北齐的佯攻之军,那么北齐的主力,只怕此刻已是真的通过蛮族荒原,到达了镇虎关下。
最坏的结果,镇虎关丢了....
那自己这镇边之将,难逃其咎。
若是再无军功傍身,无论是蜀皇,亦或是家族那边儿,便都无法做个交代。
想到这儿,姜仑直觉身子不禁发凉,常言道,为将者,当以最次之想度之战事。可自己一旦想到那最坏的打算,便忍不住惊惧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响亮的令报打断了姜仑的思索。
“将军,前方传令兵来报,无当军和轻羽林的战鼓,正交相互骂起来。”一个亲兵模样的男子抱拳喊道。
姜仑脸色一沉,原有在心的惊惧霎时间便换做了无边的愤怒。
这王修和韩飞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还在和原先一般!
身上金灿的盔甲在日头的映照之下,仿佛天将下凡一般,不过看着姜仑脸上的神色,已是难看到了极致。
“发战鼓,问问韩飞和王修,到底又是什么情况?”姜仑阴沉道,搭在战车边沿儿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将其紧紧叩在战车沿边儿。
“诺。”那亲兵应声远去。
与姜仑同乘一架战车的一个老者,一身文士打扮,抚着长须沉吟道:“东主,这王修与韩飞二人早就意见不和多年,此次出战,是否有些过急了些?”
姜仑扭过头去,望着身旁的老者沉声道:“前几日,我派人急件固棠军尉司,向主司常进常大人报备,加急的军件,按理说三日便可回,但现在已是第五日,毫无消息回来。”
老者手上动作一顿,讶然的说道:“东主是说,囚龙关对外的消息传递,已经被人拦阻了?”
姜仑点了点头,沉声道:“囚龙关背靠虞水关,这后方之处,按理说绝不会出现这般事情,可结合这种种奇怪之事,我不得不做些打算,我有预感,也许我已经慢下不少。”
老者不再言语,这种情况,说实在的,简直是匪夷所思,若是没有明确的情报前来,实在是让人手足无措。
刚刚的那名亲兵又急步跑来,急声道:“回禀将军,轻羽林那边儿发信儿来说,他们欲先行一步,在北齐大营十里前探察一番,无当军则发鼓说,要等将军尽快汇合。”
姜仑认真想了好久,方才将眼前的这个亲兵口中有些这杂乱无章的话句想通其中的意思。
微微思索一会儿,冲着那亲兵微微仰头道:“去,告诉王修,小心行事。至于韩飞那边儿,不要理会。”
那亲兵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照令行事。
待到那亲兵离去,姜仑这次缓缓开口道:“这个韩飞,越来越放肆,这般情况之下,也敢给我使绊子,哼,看来我得尽快解决掉这个麻烦。”
一旁的老者扭过头,正好看到姜仑此刻脸上的肃杀之气,心中暗惊,却也终是没有开口。
以自己这位东主的脾性,纵然是要收拾一个人,也一定会顾全大局,这个倒是无需自己再去多言。
趁着这会儿的空档,不远处的五个万人队陆续响起战鼓,阵列已是完毕,可以出发了。
姜仑冲着身侧候着的传令兵挥了挥手,令道:“传令下去,急速进军,半个时辰之内,赶到无当军后方。”
“诺。”
五万戍边卫缓缓移动,渐渐的,步子又是加快不少,使得整个开阔的平原地带,一大团铁甲军团大步移动着。
黄沙漫天,军步声起。
姜仑中军身在其中,中军战车急速向无当军方向奔去。
......
当戍边卫抵达无当军身后之时,此刻日头已然偏向西方。
姜仑缓缓走下战车,隔着自己那一万前军,看着不远处正在原地休整着的一众无当军,虽是强忍着愤怒,却也还是在脸上轻易被人看了出来。
一旁的老者轻轻的拽了拽姜仑的袖子,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东主,此时大战在即,还是当小心行事。”
因着姜仑那句定要让韩飞好看,老者终还是忍不住劝道,临阵将帅不和,实乃兵家大忌。
姜仑微微一笑,轻手将老者的手的拂去,释怀道:“无妨,我知晓分寸。”
说罢,姜仑指着身旁的传令兵,便要开口发号施令。
却见一队人马正向着自己这边儿扬尘奔来,引得身旁一众亲军赶忙戒备起来。
虽说在这五万大军拱卫的情况下,不太会出什么岔子,但作为亲军,可不管这么多,不等姜仑发令,便急步冲了过去。
百十人上前,在距姜仑还有百米之处,远远的将那队人马拦下。
姜仑微眯着眼,仔细向着那处人马望去,只见其正打着无当军的军旗,看其衣着军服,应当是无当军不假。
淡淡的冲着一旁的传令兵说道:“放他们过来。”
“诺。”
那传令兵急步上前,大声冲着不远处的亲兵喊道:“将军有令,放进来。”
远处警戒的亲兵这才听到命令,让开了地方,放那群人进来。
只见那群数十人的队伍停在距姜仑战车不远处的地方,一老者拍马向前,直向姜仑这边儿奔来,一直到姜仑跟前时,方才翻身下马。
姜仑身旁的老者见此,低哼一声,很是不满。
纵然军职相当,可自家东主毕竟也是皇族之人,这人好生放肆!
“哈哈哈哈”只见那铁甲将军,抱着拳快步走来,大笑道:“姜将军可让老夫一番好等啊。”
姜仑拱拱手,站在原地,淡淡的说道:“韩老将军这先锋之军,还真是悠闲,我这后方压阵之军都到了这里,还见您的手下在这儿悠然纳凉。”
韩飞看到姜仑站在原地,心中不禁暗恼,不过还是不动声色的向其走去,也不理会姜仑语句中的暗讽之意,笑颜道:“哎呀,将军有所不知,这正对面儿的北齐大营之中,谁知道是不是佯攻之军,万一遇到其主力,我这五万将士,岂不是成了其探手之物?这罪过,谁来背责?”
姜仑放下手,淡声回道:“我大蜀将士,何惧生死,若是人人皆贪生怕死,那我等在金銮殿上所立誓言,岂不如同放了一番臭屁,熏不可闻?”
姜仑连着两次,语出暗讽,纵是韩飞这般滑不留手之人,面上的笑容也是渐渐冷了下去。
韩飞轻哼一声,冷眼道:“姜将军这是什么话,老夫还真是听不明白。”
“本将的意思是,若是我大蜀能多一些王修王将军的往死之军,少一些贪生怕死之徒,必能江山永固,边陲难犯。”
韩飞怎会听不出这是姜仑的第三次暗讽,冷冷的望去,不再言语。
气氛纵然是一旁的传令兵,也是感觉出了火药味儿十足,弥散在空气之中。
一旁的老者眼见气氛凝固下来,虽说心中也是不喜那韩飞这人,但还是开口圆场道:“欸,我大蜀将士功垂三边,何来怕死之辈,韩将军远来于此,不知所为何事?”
韩飞面色依旧冷峻,淡淡的说道:“老夫此次前来,乃是与姜将军谈一谈,这接下来的战斗事宜。”
姜仑看着韩飞那张老脸,心中一时间很是可恶。
也难怪那王修与此人不和,想想也是,这般心机之人,何人能不生厌?
听罢韩飞所言,姜仑自然是知道这个老狐狸的意思,过了许久,一直等到那韩飞脸上难看到了极致之时,这才缓缓开口。
“此次,韩老将军为先锋之军,率众正面冲杀,轻羽林驻守左右两翼,我戍边卫为后军压阵。”姜仑有些不耐,但还是重复一次。
“可...可老夫担心,若是对面大营之中,冲出的敌军远远高出我方之时,这可....?”
“放心,若是对面大营之中,真的乃是敌军主力,那么姜仑原先的预测便是错误,姜仑自会承担这其中的责任。”姜仑语气一顿,一字一句的抬声道:“戍边卫将压阵在后,韩将军可带无当军先行回城。”
韩飞笑了笑,微微拱手道:“那老夫便没什么异议了。”
姜仑面色一寒,话音一转,沉声道:“可若是有人临阵退缩,亦或是在这里出工不出力的话,那便休要怪罪姜仑手狠,毕竟我这把宝剑,可绝不是吃素的。”
韩飞老脸一抖,强笑一声道:“嘿嘿,这哪有人敢呐,你说是不是?”
“那我便放心了,毕竟这三边将士皆属同气,我也很难办啊。”
韩飞又是强笑一番,拱手告辞。
姜仑微微抬了抬手,便放下去,扭过头,直往战车走去。
韩飞怒哼一声,拂袖上马,绝尘而去。
“东主,这韩飞这般,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儿?”
姜仑闷哼一声,厌恶道:“哼哼,那个老东西,估计是自己细细想了想,若是对面北齐大营之中乃是佯攻之军,镇虎,虞水两关危机,不干他的事,可若是对面大营之中乃是北齐主力,这一番冲锋,一旦失利,那可就得他这个囚龙关主将担责了。”
一旁的老者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抚着长须缓缓说道:“真没想到,这韩飞再怎么说,也是蜀皇陛下钦点的主将,竟是这般的倭缩之人,满肚子皆是小己,不顾大势。”
姜仑抓住战车上的栏杆,纵身上去,站在高车之上,眺望着刚刚那队人马,在拂袖而去的韩飞带领之下,扬尘离去。
过了许久方才狰狞道:“这个韩飞,最好不要误了我的大事,不然别说他一个屈膝在孔家的奴才,就是孔家子弟,我也先宰了再说。”
老者担忧的望着姜仑,他还从未见过自己的东主这般愤怒过。
不过想想也是,若是真的算下来,此战,无论胜负,这最大的输家,只怕是也只有自己这个东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