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龙关外,处处笙旗飘飞,众军用过早饭,便在号鼓的催动之下,完成一系列的集结动作。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响起,众军集结在关内校场之处,五万无当军步伐整齐,在各副将的带领之下,分作前,中,后,三军。
“嗡呜”
号角声起,踏地震声的步伐缓缓迈开,五万大军慢慢出城。
韩飞一身铁盔,手上倒持着一柄寒铁长枪,面无表情,身子更是随着马匹的颠簸而随之摇动。
老将虽是年迈,但风采却不减当年。
催马向前,身后五万大军紧随。
站在囚龙关城墙之上的姜仑,身上亦是金甲在身,微低着头,看着韩飞一马当先,渐渐从城门之下走过,心中倒是平静了下来。
既是要试探正对面那“黑云”的实力,那便更是不可分心他想,一切猜测,皆在此战之后,显出分晓。
过了好大一会儿,骑在马上的王修方才看到前方一众无当军已是出了城门,挥了挥手,小臂上的锁子甲发出一阵“铿铃”的声响,大喝道:“出发!”
身旁的传令兵挥了挥手上的令旗,便见不远处的高楼处,传来悠长而粗重的号角声。
“嗡呜”“呜”
两万轻羽林在其主将王修的率领之下,缓缓向城门走去,列队鲜明,一身白色盔甲更是在日头之下反射出道道耀眼。
王修亦是一身白色长甲,倒提着大刀骑在马上,本就魁壮的身子,更是显得威武神勇。
仰起头,王修郑重的望向正抬头城墙高处检阅的姜仑,重重抱拳,郑然见礼。
马匹进到城门洞子之中,眼前一暗,这才渐渐失去了姜仑的身影。
姜仑手撑着城墙之上的城垛,平静的望着关内校场之中,一众白甲轻羽林如一条白色长龙一般,从脚下走过。
直到现在,自己才暂时的将三边将士们整合在了一起。
面对同样的难题,顶着杀头的风险,王修与韩飞二人这才达成了协议,暂时联手。
此战几乎全军出动,囚龙关内,只留守三万戍边卫。
至于剩下的五万无当军,两万轻羽林,五万戍边卫此次尽皆出战。
经过那天的商议,他们三人一致认定,极有可能北齐的主力,并不在这囚龙关之前,而且北齐一旦分兵两路,一路留守在囚龙关前,每日做做样子,岂不是正好给另一路绕道镇虎关提供了进攻时机?
记得镇虎关中,姜仑前来支援之时,只留下了两万守军而已。
一旦北齐主力真的从蛮族荒原绕路奇袭,到那时,后果可就不是自己所能预估的。
镇虎关后,便是虞水关。
大蜀国都之前,最后的一道防线。
姜仑此刻完全都不敢去想象,那最坏的一种打算。
......
“将军,将....将军。”
姜仑恍然从思索之中回来,疑惑的望着身旁正望着自己的副将。
“将军,王将军的队伍已经出城了大半,是否通知一声一众副将,让他们也紧随着出城?”那副将躬着身,小心的说道。
姜仑趴在城垛上向下看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开口令道:“告诉于宛,让他的队伍先出,其他四队人马紧随其后出城。”
“诺。”那副将抱拳见礼,扭过头去,冲着城墙上不远处的传令兵低语一番。
传令兵举起手上的令旗,来回挥动几下,一连好几套动作,这才慢慢将手上的令旗放下。
远处高楼上的鼓手,挥汗如雨,奋力的敲了起来。
随即,紧随其后,又是一阵号角的“嗡呜”声响。
此刻正在校场待命的五万戍边卫分作五个万人队,依次由五位副将带领。
只见一只万人队中,一个传令兵急忙跑到其副将马前,冲着那副将抱拳说道:“禀告将军,主将命我等先行出城,其他队伍跟在咱们后头。”
于宛看着前方已走的差不多的轻羽林,拨转马匹,冲着身后的军队大声喝道:“出发!”
“诺。”
这个万人队缓缓前行,于宛更是昂着头,笑着刻意放慢马速,从一旁其他戍边卫副将身旁得意的走过。
“哎呦,你看这于狗子,尾巴都翘上天了嘿。”
“不就让你他娘的先出城么,嘚瑟个屁啊你,哈哈。”
“当心着点儿,可别把脖子扬到后头去了。”
......
都是多年的袍泽兄弟,又皆是姜仑手下的副将,自是知道这于宛的为人,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在众人面前嘚瑟一番。
这般耍贱,自是引得其他侯在原地的副将笑着大骂起来。
就这样,不一会儿功夫,一众戍边卫便出了城门。
姜仑站在城墙上,看着队伍基本已经出城,这才从城墙上走了下来,对着一旁的副将吩咐道:“贾笃,囚龙关的守备便要靠你了,记住我昨晚上对你说的,明白吗?”
贾笃赶忙抱拳道:“末将心中谨记着,将军尽管放心。”
姜仑不再停顿,转过身子,抖了抖身后的赤色披风,踏步向城墙下走去,身后一众亲兵紧随其后。
走到校场之上。自有人早已将其胯下战马牵了过来。
姜仑抬起头,淡淡的望了一眼这百年来久经战火而存的囚龙,手上摩挲着掌心的马缰,心中一时添了几分豪气。
英雄自古命疆场,未有胆惧卧榻生。
“轰隆”一声脆响,盔甲碰撞间,已是翻身坐于马上。
身后一众亲兵亦是跨坐马上,静静的等候着这位主子的命令。
“出发!”
姜仑轻咳一声,大喝道。
策马扬鞭,直留下一阵马蹄踏响。
.......
囚龙关距离北齐最近的大营还有着近三十里的路程。
韩飞率领五万无当军,步伐急促,急军前进。
前军两万,左右各是一万,而自己则身在中军,不时的接收着前方开路先锋的信报。
“报将军,先锋官张将军来报,前方入目之处,未曾看到齐军。”一名传令兵飞马赶至身前,侧身下马抱拳道。
韩飞此刻站在一处山坡之上,皱着眉头,远望着北齐大营那片乌黑之处。
微微寒风不时的拍打着下巴上的长须,却更是多出一丝威严之感。
“传令张钧,让他先锋之军速度给我减缓下来,后方压阵之军现在还未出城,他这是在急什么?”韩飞淡淡的说道,目光始终不离远处营地。
囚龙关易守难攻,不仅在于其两边儿高山险壑,更在于这长达五十里的平坦原野,一望无际之中更是连个遮挡之处也没有。
且尤其是距离囚龙关两三里处,两边儿高山内合,这本是几十里的宽度,差不多瞬间变作几里地。
也正是这般狭隘山间通路,亦造就了囚龙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神奇。
此刻,这五万无当军早已疾行十里,与那号称六十万北齐武卒之间,只剩下二十多里的路程。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距离。
一旦对方全军冲杀过来,只需三倍兵力于己,片刻之间,便可将自己这五万重甲步军杀溃。
仗,没有这么打的。
但韩飞却也是别无选择。
待到那传令兵上马绝尘而去之后,韩飞这才冲着自己这中军亲兵令道:“去,通知潘岳和眭顾,命其左右两军原地待命,至于什么时候前进,看我中军大旗!”
“诺。”
韩飞心中暗想,姜仑这厮倒也是个人才,因着一个后果难以预估的猜想,瞬间便将三边军权捏在手上。
若非自己对那个猜想也是认同,岂会这般听命于那姜仑?
韩飞已然想好,若是待会儿北齐军但凡真的冲出六十万军队,便立刻撤退。
至于断后之事,那姜仑不是说自己亲自殿后的吗?
“吩咐下去,原地休整。”
“诺。”
韩飞从山坡上走下,向山坡底阴凉处停着的将军战车走去,他有些口渴,得去歇一歇。
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越来越不适合这种两军野外交战,身子骨早已是大不如前了。
只记得年轻的时候,为追击一伙北齐逃军,那可是一天一夜没合过眼,骑在马上,除了拉撒以外,都没下来过片刻。
现在?韩飞想到这儿,嘴角苦笑一声。
半截身子埋黄土了。
……
正当无当军一众原地休整的时候。
紧随其后的轻羽林,已然到达指定的左右两翼。
白甲长枪,正是西蜀轻羽林的招牌。
王修此刻正站在为其专门备好的战车之上,随着战车行进时的颠簸,连带着其头盔上的白樱也随之摇摆。
按照约定,自己这两万轻羽林要扎随在无当军两侧,助其看顾左右两翼。
不过当王修看到韩飞这家伙,竟是将其五万无当军分为前,中,左,右四部分之时,险些肺都要气炸。
那厮明明说好了,乃是开路先锋。
先锋,先锋,何为先锋?
这五万无当军应当尽皆向前才是,可这如今呢?分作前中是什么情况?分出左右翼,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老子领着两万轻羽林专门为其保护侧翼,还不够格儿?
事实上,王修自看到韩飞的那番布置之后便一直嘴上大骂着,一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他妈的,那个老不死的,又出了什么事儿?”王修朝着右侧望去。
只见轻羽林侧旁,依稀之中,那被韩飞安排到左军的一万人忽然之间,停了下来。
看这样子,不紧不慢的,似乎是在休整?
王修狠狠的将身后的战车门挡掀开,纵身从其上跳了下了,期间更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一把推开前来搀扶的亲兵,王修怒容满面,走到一旁的高处,对着那边儿的黑影远望着。
将遮蔽阳光的手从额上放下,王修转过身来,冲着一旁的传令兵大喝道:“发令,问问那老家伙什么意思?”
“诺。”
传令兵看着自家主将脸色不愉,赶忙小跑着跑到一处小山坡上,对着正中处的一个木制高台挥舞着手上的旗子。
那高台正是用作全军通讯的鼓台,高约两丈多(六米),其下四根巨大的榆木支撑,四个巨大的转轮,使之可以缓缓移动。
那鼓台之上,四个鼓手分站四边儿,正好看到其下山坡上的旗语。
赶忙敲起鼓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深沉且悠长,几乎五里之内皆可听到。
一阵鼓声过后,便只等无当军那边儿的鼓台,传来回应。
王修侯坐在战车之上,原想着此次与那韩飞可以冰释前嫌,一同携手作战。
但那个老家伙是真的麻烦,也是自己最为看不过眼的。
其心思太多,又是没什么实在的本事儿,仗着资历高,在三边之中,耀武扬威并非一日。
对于姜仑营帐之中的大胆猜测,王修已然是尽信的。
自己的哥哥自己最是清楚,这么多日不见后方虞水关消息传来,便定是这虞水关与囚龙关之间的道路上出了问题。
不然以自家兄长的沉稳秉性,不可能会将每三日一次的传信儿给疏忽掉。
心头焦急,不仅仅是因着天气的燥热,更多的是担心虞水关那边儿。
王修死都不信,正对着脸的北齐大营之中,现在还会有六十万齐军。也就韩飞那老而无用之人才会心中存疑。
喝了口手上提着的水囊,王修仰头看了看天色。
日头渐中,想来也快到午时。
若是再这般耽搁下去,只怕想要赶在申时之前进攻,已是不可能的。
越是这般想,王修心中便越是生气,一直气闷着在原地候了好一会儿。方才从远处黑影之中,传来一阵悠长的鼓声。
等了片刻,王修看到刚刚的那个传令兵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冲自己抱拳道:“禀告将军,韩将军....韩将军说,要等后军戍边卫的人马到达指定位置之后,才会出发,不然的话,一旦出了什么...什么后果,韩将军说他承担不起。”
看着那传令兵一脸小心的模样,王修放下手上的水囊,沉着脸走过去。
手搭在那小兵肩上,两眼死死望着那人低着头的样子,一字一顿的说:“鼓声传到这儿,我都听了好长时间,你告诉我,就这么短短几句?”
那传令兵面色慌乱,咽了口唾沫,赶忙躬身道:“韩.....韩将军说.....说您,管的太....太多了....他才是先锋军。”
王修放开那传令兵,笑了笑,不过谁都可以看出这位壮汉此刻眼中的怒火。
微微点了点头,怒极反笑道:“嘿嘿,我管的太多了?真有意思啊。”
“啪”的一声,狠狠将手上的水囊扔到地上,直溅起一阵黄土。
“他怎么不说他没种?”王修大喝道,指着刚刚的传令兵接着吼道:“去,给我发战鼓,给老子问问他,他韩飞有没有种?”
“他无当军胆小怯懦,别把老子轻羽林带到沟儿里去,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
王修一脸怒火的望向那个传令兵。
“诺....诺,卑职这就去。”传令兵赶忙支支吾吾的,扭过身子,仓皇逃离。
王修站起身来,直直端立在战车上,对着身旁的亲兵大吼道:“传令下去,全速前进,未时之前,定要抵到齐狗大营十里之内!”
“诺。”
众将话音刚落,不远处,轻羽林的鼓台便响了起来。
一众亲兵知道,很快这两军传令的战鼓,便要变作对骂的传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