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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2017-06-28发布 4362字

潞州之战,以周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而汉军主帅李瑰也为自己的自负付出了几乎全军覆灭的代价。起初他欺负史德统兵少,故意让出襄垣,引史德统上当,本以为这样至少可以羞辱一下史德统,哪里想到史德统却将计就计,却暗中又回了鹿台山。李瑰坐拥两万精兵,行的却是为将者最为忌讳的分兵之策,不成想却被史德统各个击破。

这李瑰一路纵马逃到太平驿,还未喘歇片刻,他心想我汉军虽败,但我襄垣城下仍有七千精兵,我虽攻取无力,但把守虒亭只是没有问题,只要自己这颗钉子扎在虒亭这儿,那史德统就不敢对晋州的陛下大军有所威胁,李瑰想到此处,精神一振,正要派人前去襄垣传令。

却见夜色中,顺着襄垣方向,无数朵星火正由远及近,其中还伴随着喊杀声、惨叫声。李瑰定睛细看,这才发现却是蜂涌而至的北汉溃军,李瑰大惊,忙遣人问明情况,这才得知围困襄垣的汉军也稀里糊涂的败了。

李瑰的老脸瞬间憋成驴肝色,接连的打击让他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拔出佩剑,恸哭道:“李某身负陛下重任,却落的如今惨败,皆是李某骄狂大意,李某愧对陛下,此番还有何面目去见陛下!”说罢就要自刎。

一旁的亲卫连忙拦下,那李瑰却痛哭不止,眼看襄垣方向的周军好似追了上来,李瑰的亲卫七手八脚的拥着李瑰上了马。

此时追杀汉军的高怀德别提有多酣畅淋漓,几日前自己就是被这群孬货,一路追杀到襄垣的,谁知天道轮回的这么快,自己可不能辜负了上天的安排,他领着麾下五百骑军,衔尾急追,从襄垣一路追杀到此。他的一杆银枪上下飞舞,所过之处,无不人仰马翻,看到前方似有汉军大将模样的身影,高怀德立马又来了兴致,一夹马腹,挺枪杀来,那李瑰的部下见又有周军追上,连忙护着李瑰,打马朝虒亭快速逃去。

趁你病要你命,史德统根本来不及不清点此战的缴获,除了在鹿台山留守了部分人马看守俘虏之外,他亲自率军一路北上,想乘汉军大败,喘息未稳之际,一举收复失地。留守在虒亭的汉军听说李瑰大败而归,来不及烧毁大量的物资,便纷纷逃命,那李瑰见虒亭已无兵可守,再想保住已不可能,他只得含恨,沿沁州北上,一路逃回团柏。周军奋起直追,一口气追到了沁州地界,史德统这才停下了脚步。而晋州城下的刘崇闻得李瑰全军覆没的消息,也惊诧半晌,他唯恐左翼有失,当即撤营毁灶,引兵北归,晋州之围遂解。

虒亭汉军大营中,史德统正坐在之前李瑰所坐的帅帐中,奋笔疾书,他已有二十天未给郭威呈过奏报,此番大胜,史德统第一时间就忙着给郭威写捷报!

“军上,方才刚刚统计好此次斩获,这是账目,军上请过目!”李昉入帐将账本交给史德统。

史德统放下笔,接过账本随手翻了几页。

“此次潞州大战,我军共歼敌近万,还俘获了三千余人,令外还缴获粮草五千余石,战马千匹,役畜五百头,军械盔甲无算,此番真可谓是大胜啊,军上!”李昉激动道。

“我军伤亡如何?”史德统轻轻一笑,没有多大喜悦,因为战后的重建工作更加繁琐,也更加重要。古语云:大军之后,必有灾年,说的不外乎是这个道理。

“我忠义军死伤近千人,韩巡检的麾下将士死伤亦接近千人!”李昉神情一黯。

史德统叹了一声道:“我忠义军死者,家属抚恤一律钱三十贯,伤者减半,韩将军麾下士卒同样,两军立有战功者另叙,至于人数和所需抚恤总额,明远,你和守则二人同潘将军以及韩将军统计一下,列个条陈上来。此次大战所缴获粮草留下三千石作为军粮外,其余两千石分别发放潞州、泽州府库,作为储备用粮,另外挑选缴获军械盔甲千套,也一并发往二州,以备而后编练乡勇所需,至于死伤战士的遗体…”

“命韩将军在潞州城外择一地,将其麾下的烈士遗体统一埋在那处,至于忠义军士卒的遗体,全部火葬后统一收整,待陛下圣旨到来时,再遣将士携烈士骨灰返乡!”史德统顿了一顿道。

“诺!”李昉见史德统心情有些沉重,知趣出了帅帐。

而远在东京的汴梁皇城内,皇帝郭威焦急的彻夜难眠,他还不知道史德统已经在潞州战场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郭威似乎感觉到自己已不再壮年,真正成了一位日薄西山的老人,心里只要惦记着事,夜里便怎么也睡不着,而白天却有时无时会犯困,常常还会打盹。如果时光能倒退十年,哪怕五年,就算是躺在尸山血海之中,他照样可以酣睡其间。

可是那种日子已成为郭威的幻想,日复一日繁杂的政事,几乎一点一滴的在消耗着他剩余的精力。

晋州似乎成了一处泥沼,吞噬着周汉双方大量的兵源与粮饷,双方之间的战事久拖不决,一都陷入了僵持,这害得他茶不思饭不想。另外自己手中禁军一部又部署在了徐州一带,只为了提防淮南方向的威胁,而大半侍卫亲军都随都指挥使王殷驻扎在了邺都大名府,目的是以防辽人的正面威胁。

一算下来,京中自己手中还可以使用的禁军不过万余人马,而且这万余人马,除了守卫京畿之外,还得防范兖州的慕容彦超,轻易又不可调离。这时史德统主动请命率军开赴潞州,郭威也想从侧面破解晋州的僵局,所以郭威对史德统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在潞州战场打开局面,为晋州方面减轻压力。

自他上次接到史德统的奏疏之外,已二十多天再未接到潞州一封信件,只有泽州的刺史昝居润和向训寥寥的发来几封奏报,不是要钱,就是要粮,这让郭威有些如坐针毡。他十分恼怒史德统出兵在外,奏折写得太少,既使有,也是诸如敌军佯动,我军按兵不动之类的不咸不淡的军报。关于潞州的详细军报,郭威甚至只能从旁人那里得到,正如此次襄垣被围,郭威也是率先从磁州陈思让的军报中得知的,这让郭威对史德统感到特别的失望。

他满以为史德统能力挽狂澜,解救晋州困局,不想其轻敌大意,竟让局势更加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朝中的王峻一党更是乘机落井下石、搬弄是非,说那史德统骄狂自满,以致被敌军所围,这几日将郭威吵得心烦意乱。

不过,纵然史德统如王峻所揣测的那样骄傲自满,以至于被困襄垣城,郭威却不得不救援。

因为史德统如果兵败被杀,则潞州有失,进而泽州势将不保,一旦北汉增兵潞州,形势则将危及整个太行山以西的广大地区,对刚刚鼎建的大周将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郭威无心睡眠,索性召集重臣们彻夜商讨兵救援,众臣大多一致建议快快发兵,唯有那王峻出言反驳,找出一大堆理由,就是不同意发兵援救潞州,这让郭威也是头大。

“陛下,眼下还要商议什么?为今之计,只能趁潞州仍在我手,速速遣兵北上,若是教敌军越过太行山,悔之晚矣!”李榖开门见山地说道。

三司省前些时日查出一桩贪腐案件,数目极大,在王峻追查之下,又牵连出不少人,自己的衙门里出现如此大的贪墨案件,这让李榖有些脸上无光,他为了避嫌,索性上表请辞。那王峻早就想把脚插进三司省去了,奈何那李榖也颇有手段,连消带打,将他安插的两个亲信全部摆在闲职上挂了起来,这让王峻颇为不爽,此次李榖主动请辞,王峻觉得是个好机会,不停地暗示郭威,想让他将三司省也交给自己打理。但郭威确有自己的考虑,他不仅不同意李榖辞职,还特意下旨宽慰李榖,说参与贪腐的人都是前朝的硕鼠,他刚接手三司省也没有多少时日,所以未能察觉也正常,他在三司使任上的这段时日内,尽职尽责,为朝廷开源节流,多有裨益,让他不要有疑虑,继续替他管理好朝廷的‘钱袋子’。皇帝都如此体恤自己,李穀还能够说什么呢?继续掳袖子干呗。郭威的举动反倒让王峻嫉妒不已,心中记怪郭威不信任自己。

“李相公说的倒是轻巧,凡大军出动,军械、战甲、箭矢、粮草等,一样也不能少,即便是只带干粮,不考虑长期相持,准备妥当也至少需要三日,哪里能说出兵就出兵?”王峻冷笑着反驳道,他见郭威如此器重李榖,自然对李榖也是怀恨在心。

“李某虽是文人,但也曾骑马射箭,也知道兵贵神的道理。李某虽然未像王相公一样经历过什么生死大战,但并非对军旅之事一窍不通,此前史相公所在的潞州本属晋州以外的次要战场,但方今局势之下,已是本末倒置,潞州已成了安危之所在。如今潞州形势堪忧,敌强我弱,若是让敌军站稳脚跟,知道我中原空虚,一旦大举南下,则太行山以西皆将丧于敌手。微臣恳请陛下下旨令禁军即日轻装驰援北上,即便不能击败敌军扭转战局,至少也可以迟滞敌军攻势,为我军赢得时间啊!”李穀挺身慨然奏道。

“哼!都怪那史德统,陛下授其节钺,供其粮草,本指望他能收复失地,却不料他骄傲轻敌,陷入重兵包围,他身死事小,若潞州有失,纵是百死也难赎其罪!”王峻咬牙切齿道。

“史子仲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一旁的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心中叹道。

他与史德统同是武将,史德统曾经还是他的老部下,而且他跟史德统私交也不错,虽然史德统打过几次硬仗,手底下也有不少精兵强将,但他也不看好史德统此次的困局。

郭威看着底下争吵的几人,有些心烦意乱,他心道我是让你们来出主意的,不是让你们来打嘴仗的。他叹了口气,盯着地图说,咬牙说道:“潞州断不可失,否则我大周今后便要处处受制于敌了!史子仲虽然罪责深重,但是也要等到此战之后再论罪惩处,当务之急,是如何确保潞州不失!朕决意明日先遣一部骑兵离京北上,轻装急进,多带箭矢,至于粮草,可在河阳就地补足,但务必守住潞州。”

见郭威已然发了话,王峻也不好再落井下石,况且潞州的得失确实关系着整个大周朝的安危。见没人反对,郭威当即命殿前军中的散员、铁骑两支骑兵先行奔赴潞州,择机为史德统解围,随后又命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郭崇着手准备大军出行事宜,暂定两日后率兵出京,奔赴潞州。

待诏令宣布结束后,郭威长叹一声,他心下也估摸着史德统此番真的是凶多吉少了,他抬眼疲惫的扫视了一下底下众人,见刚刚被他升职为枢密承旨的魏仁浦一脸疑色,当即问道:“道济有何异议吗?”

“回陛下,臣观陛下与诸位将相言谈,似乎已经认定史相公此番已经凶多吉少了?”魏仁浦质疑道,“史相公有那么容易骄狂轻敌吗?”

“此话怎讲?”郭威闻言意动,当即问道。

“敢问陛下,史相公出镇潞州,可用之兵就有忠义军八千虎贲之士,另外潞州韩巡检手下还有两千士卒,刨却把守潞泽二州各县的兵力,史相公手中至少有七千敢战之兵。虽然史相公手中兵力相比汉军较少,但是其可曾上表求援过?”魏仁浦问道。

“史相公倒是从没要求增援过,不过他三番两次要过粮食,前天枢密院还接到过忠义军副都指挥使向训与泽州刺史昝居润联名的奏表,他们说往潞州运粮的队伍无故在河阳被扣押。”回答的是枢密院副使、平章事范质。

“竟有这等事?”郭着蓦然惊起。

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范质的身上,那王峻听到范质说出此事,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此等大事,枢密院为何不报?河阳节度使张晖到底要干什么,他这是想造反不成?”郭威横眉怒目的咆哮道,盛怒之下,他直接将面前御案上的茶碗摔了出去,零碎落了一地。

郭威本就为潞州一事操碎了心,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敢背着他,搞小动作,他焉能不怒,他脖子上刺的那只雀儿涨成了红紫色,似要振翅欲飞。

魏仁浦本来就想说及此事,却从范质口中先道出了来,借着郭威盛怒之下,他低头有意说道:“听说河阳节度使张晖怀疑潞州的运粮队有太原奸细,故而暂时扣押,以便肃清奸人,此事,王相公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