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冷清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现在是子时一刻,百姓们早已蜷缩在温暖的被窝中,进入了酣香的美梦。
某条古道上匆匆掠过一个人影,他快步向前走着,似乎是有极为要紧的事情在催促着他。他的身后,另一个更为诡异的影子悄悄的跟着,将自己巧妙的隐匿在阴影之中,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对于身后的那条尾巴,雨山已经注意多时了,多日来它总是那么若即若离的跟着,总是那么轻飘飘的尾随着,将自己的气场巧妙的隐匿在街边路人之中,丝毫不留任何痕迹。若不是雨山早些年的那些经历将他的感觉炼就的异常敏锐,很可能就被这尾巴蒙混过去了。
终于,雨山厌倦了这种捉迷藏的游戏,决定今日跟这个尾随者来个了断。
用过晚饭后,雨山特意从府邸的侧门悄然而出,先是鬼鬼祟祟的左右张望一番,确保无人注意后,方才快速穿过街道,消失在阴影之中。
如此异常的举动自然引来了跟踪者的注意,街道某角落处的一个身影如鬼魂般应声而动,尾随着雨山消失在阴影之中。
雨山顽皮的带着背后的影子绕着贤仁城足足溜了一大圈。直至连雨山自己都有些疲劳懈怠了,而尾巴却依旧保持着最开始时的距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见其不仅体力惊人,而且经过专业的训练。
雨山不想再耗下去了,他决定即刻动手。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刻意避开主街选择在一条昏暗的小巷子中快速急行。他将一个大大的兜帽戴在头上,遮住了大半边脸,兜帽下的那一对明眸则显得异常警觉,不放过街边的任何信息。
狭窄的小巷尽头是一处低矮的民房,残破的门窗、漏雨的屋檐无不显示着这是一处久无人居住的孤房,由于连日的雨雪天气,导致老旧的木门上散发着刺鼻的霉味。
雨山毫无征兆的停下了脚步,却并不急于进屋,而是在门外刻意驻留了片刻,小心翼翼的冲着街头巷尾观察一番,确定无人跟踪后,方才“吱呀”一声,将木门推开,隐身没入其中。
又过了一会儿,“尾巴”才从阴影中显出身来,嘴角挂着胜利者的微笑,匆匆向小巷尽头的那间民房走去。
“尾巴”小心翼翼的推开木门,确保不发出“吱呀”的响声,映入眼帘的是一处不大的、满地泥泞的荒草小院,小院的尽头处有栋早已坍塌了大半的茅草屋,显得异常阴森诡异。整个院内空无一人,“尾巴”不敢掌灯,只能睁大的眼睛,借着昏黄的月色,努力辨认着地面上略微有些杂乱的脚印,好在地面显得泥泞不堪,小院又无别人光顾,脚印倒不至于太过杂乱。
终于,几枚新鲜的脚印映入眼帘,“尾巴”面露喜色,顾不得细看便顺着踪迹匆匆而去。脚印蜿蜒悠长,越过肮脏的土墙、穿过窄小的街头巷尾、如此又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最后那脚印一直通到了城中某处废弃大宅子的后院,在一处假山后面消失不见了。
“尾巴”愣在原地,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脚印会凭空消失。四下打探的“尾巴”猛然发现,此处相比于刚才的那个民房不知阔大的多少倍,在昏黄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萧瑟孤寂,正如古书中所言的闹鬼大宅。
纵使“尾巴”并不信鬼神之说,但四周空无一人、时不时还响起狼嚎般的西北风着实让他有些不舒服。“尾巴”强作镇定,粗略的扫了眼四周,发现并无雨山的踪迹后,便准备离去。
就在此时,肩膀突然被人冷不丁拍了一下,吓得尾巴惊恐的大叫一声,“哎呀!”
“先生好雅兴啊!捉迷藏的游戏好玩吗?”戴兜帽的雨山先生略带戏谑的问道。
“尾巴”心知中计,虚晃一枪正欲逃跑,却见雨山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木弩,冲着那人的后背一举,一枚带着寒光的梨花针正中“尾巴”后腰。
“尾巴”一声哀嚎,瘫软在地,雨山如狩猎成功的猎人般慢悠悠的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幽幽的问道,“说吧,为何跟踪我?”
“。。。”“尾巴”显然还想做最后的抗争。
“你不说也可以,毕竟为主子卖命天经地义嘛!只是你临死前就不会那么轻松了。”雨山阴阴一笑,瘫倒在地的“尾巴”顿时觉得背后脊梁一阵发凉。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阵凌迟般的痛处,以腰身处的针眼为中心,缓缓向四周蔓延。
“什么毒?”“尾巴”面露惊恐之状。
“肝肠寸断!”雨山冷冷回道。
听到这四个字,“尾巴”原本惊恐的眼神瞬间变成了绝望,一股本能的哀嚎声自嗓子眼中“唔唔”吐出。
“你肯定是活不成了,老实交代,我还能给你个痛快,免得你临死前还受这份罪。”雨山开始攻心。
不知是“肝肠寸断”的药效太过霸道还是“尾巴”本身就是个经不起考验的纸老虎,雨山还没劝两句,他便有投降之势。
终于,一番犹豫后,“尾巴”深吸一口气准备出卖曾经效忠的主子,只是嘴刚张了一半,一根箭矢便穿喉而过。
一旁的雨山大怒,唯一的人质也被灭了口,的顺着箭矢的方向看去。只见,荒园角落处的一株歪脖子槐树上,正蹲着一个黑影,手上握着把墨黑色的硬弓,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由于距离太远,纵使雨山使劲眯起了眼睛,依旧看不清那人的容颜,想必那人也是料到这个距离内自己十分安全,竟有些得意的嚷嚷着,“雨山先生果然才思敏捷,只是不知道小女子哪里漏了马脚?望雨山先生给个提示,以后多加注意才是。”
雨山微微一笑,嗓音不再低沉,反而变得纤细起来,“你刚才说谁才思敏捷?”
“你啊!”槐树上的黑衣人显得有恃无恐。
雨山笑靥如花的站起身开,将头上的兜帽一把扯掉,兜帽之下竟束着一头乌黑的秀发,紧接着,雨山将手伸入到脖颈之下,“嘶啦”一声,微黄的肌肤连同着脸皮被他一把扯掉。
皮囊之下,艳姐的娇容映入眼帘,笑眯眯的再次问道,“您刚才是夸我呢还是夸雨山先生呢?”
歪脖子槐树上那人终于回过神来,心知中计的她准备逃之夭夭。只是还没来得及动身,脚脖子却被黑暗中的一把鹰爪死死钳住,用力一拉,“噗通”一声闷响,那人硬生生的摔在了早已冻得硬梆梆的地面上。
真正的雨山如凭空出现般紧随其后落在那人身旁,先是一脚踢飞了黑色硬弓,继而一把扯下她脸上的黑纱,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果然是你!”
这一切尽在电光火石之间,倒地不起的未夏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擒了,唯有两个红唇毫无意识的张翕着。
“夜黑天寒,你先回去吧。”雨山冲着已经走到身旁的艳姐说道。
“还是陪陪你吧。”艳姐柔声道。
“哎哟,你俩什么时候好上了?怪不得要害死俞榛少爷,原来是为了一个残败之柳。”未夏虽已是瓮中之鳖,却毫无胆怯之色,嘴巴一如既往的毒辣。
艳姐脸色微红,正欲反驳,却发现雨山已默默从怀中掏出数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二话不说,直接将一把短匕钉在了未夏的右掌之上。由于力度太大,锋利的短匕穿透了娇嫩的玉手,深深的插入了老槐树的木根之上。
殷红的鲜血迸射而出,未夏忍着剧痛,愣是一声没吭,但因痛苦而扭曲的脸颊则出卖了此刻主人的真实感受。
“你先回去吧,有她在这里陪我,这个夜晚不会太寂寞的。”雨山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容置疑,眼神中流露着残忍、更多的则是一种快感和享受。
纵使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如此血腥的场景还是让艳姐的呼吸变得极为急促,她温顺的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说吧,欧阳小枝为什么派你跟踪我?”雨山笑眯眯的问道,但在未夏眼中,这笑容比来自地狱的恶鬼还要恐怖几分。
“。。。”因流血过多,未夏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但如花似玉的姑娘愣是一个字不说,显得异常刚毅决绝。
“嗖!”的一声,另一把短匕闪着寒光毫无征兆的将未夏的左掌穿透,鲜血随即迸射而出。
“小姑娘,想想清楚,此刻才刚刚丑时,我们有一整夜的时间可以好好玩。”雨山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如此更好!”未夏咬着牙,从齿缝中迸出几个字,“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失血过多而亡,你什么都问不出来!”
“哎呀,差点忘了,还是未夏妹妹心细如发。”雨山面露懊悔之色,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黄色葫芦,拔开塞子后,小心翼翼的撒在未夏的双手之上。
说也奇怪,白色的粉末接触到伤口的一瞬间,血液便凝固了许多,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伤口已不再流血。
未夏气急败坏,正欲挣扎着坐起,却被雨山一掌扇在脸上,顿时眼冒金星,口鼻流血。
“说吧,欧阳小枝为什么派你跟踪我?”雨山重复着先前的问话。
“。。。”未夏依旧用沉默来应对。
“唰!”雨山手握短匕,毫不留情的将未夏的左手拇指斩了下来。
“啊!”伴随着未夏撕心裂肺的叫喊声,雨山有条不紊的将黄色葫芦里的白粉倒在伤口处,以确保这姑娘不会因为失血而亡。
“说吧,欧阳小枝为什么派你跟踪我?”雨山依旧重复着先前的问话,一字为多、一字为少,不曾因为未夏的拒绝回答而改变问话内容或问话方式。
“。。。”未夏依旧用沉默来无声的抗议,但略微晃动的双眸与一闪而过的惶恐并没有逃过雨山的观察,可见身边的这个小姑娘并没有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坚不可摧。
“唰!”雨山手握短匕,再次毫不留情的将未夏的左手食指斩了下来。
同样的问话再次脱口而出,得到的同样是无尽的沉默。
如此反复了近十次,审问者仿若不知疲倦,受审者似乎不知疼痛。
场面的气氛一时显得异常和谐融洽,只是那满地血淋淋的残指让人不忍直视。
终于,雨山一声惊呼,仿佛刚刚才意识到,“竟然没有手指了!时间过的可真快,我都问了十遍了吗?”
未夏早已听说雨山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今日切身感受方才深刻意识到,他远不止心狠手辣所能概括,用“丧心病狂”四个字来形容更为贴切些。
在未夏看来,雨山并没有把酷刑当作一种获取真相的手段,相反酷刑对他而言简直是一种乐趣、一种享受。每当一根血淋淋的玉指从手上剥离之后,他都会露出童真般的笑容,那是一种无法掩饰的喜悦,那是发自肺腑的享受,那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盛宴。
雨山也只是略微思索了片刻,便解决了没有手指可断的苦恼,他将注意力放在了未夏那白净娇嫩的脸庞上。
“说吧,欧阳小枝为什么派你跟踪我?”来自地狱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未夏本能的全身一颤,做好了又断一指的准备,转念一想,十根手指不是已经都断完了吗?
雨山抬起右手,紧握寒刃,缓缓向未夏的脸颊移去。
未夏绝望的喘着粗气,脑袋努力的向后扬,但冻得如钢铁般坚硬的冻土毫不留情的粉碎了她最后的奢望。
终于,在寒刃距离肌肤半寸之时,未夏屈服了,坚强的女子第一次流下眼泪,呜咽着求饶道,“别。。。别。。。我说。。。我全都说。”
对于一个坚强的爱美女子而言,断其指、要其命都是可以接受的,甚至可以说微不足道,而毁容之举却如一枚火红的钢针,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刺破他们内心的坚冰。
雨山也终于明白了,不管是贵妇也好、村妇也罢,容颜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往往比生命更为重要。
“她怀疑是你暗中传递蜡丸?”未夏热泪滚滚。
“蜡丸?什么蜡丸?”雨山一头雾水,缓缓收回了利刃。
“传给乔木的蜡丸!通风报信的蜡丸!”未夏看了眼雨山的表情后,唉叹一声,“看来我们终究还是猜错了,卧底另有其人!”
“一派胡言!你还敢糊弄我!”雨山挥舞着利刃再次逼近未夏的脸颊。
“没有!真的没有!”未夏无助的辩解道,“她派我来就是为了监视你的一举一动,看你有没有暗中接触过乔木!”
“好,暂且相信你一次!”雨山语气淡淡,手上的利刃终于不再逼近,但依旧闪着刺眼的寒光,停留在未夏肌肤的三寸之外,“那她为何对乔木如此感兴趣?难道仅仅只是为了离间族长与乔木的关系吗?”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脸边的利刃又开始缓慢移动,“我只知道她还有一个计划,一个极其隐秘的计划,但她从未跟我提过此事。”
“既然没有对你说过,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一次我事出匆忙,未提前请示便推门而入,结果看到她手中正握着一枚圆形的玉佩,表情显得十分癫狂,一本残破的几乎快断线的古籍摊在桌子上,不待我细看,她便勃然大怒的将我撵了出去。自此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那玉佩一眼,但种种迹象表明,那个玉佩必有深意,绝非凡品。”
未夏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知道的情况原原本本的吐露出来。
雨山陷入了沉思,眼神也随之变得有些迷离,显然刚才透露出的这个信息并非毫无用处。
雨山正欲再次盘问,哪知这一个分神的功夫,未夏的脖颈竟毫无征兆的撞向了利刃,力度之大,直接割破了脖颈处的大动脉,殷红的鲜血喷了雨山一脸。
雨山赶忙拿起脚边的葫芦,拼了命的往伤口上洒,但依旧无济于事。姑娘俊俏的脸颊越来越惨白,娇嫩的肌肤越来越干瘪。
“我有个弟弟在她手上,你能帮我救他出来吗?”未夏喘着粗气,努力从破裂的喉咙中挤出这句话。
“我不确定。。。”第一次,以心狠手辣著称的瘟神,眼神竟有些躲闪。
此时此刻,这个以凶残著称的刽子手变得不再冷酷,眉目中充斥着悲悯与仁慈。
“我有个弟弟在她手上,你能帮我救他出来吗?”未夏心有不甘的重复道,原本想抬起手,无奈发现十指尽落的手掌还被死死的钉在冻土之中。
雨山努力以平静安抚的口吻说道,“我尽力。。。”
“我有个弟弟。。。”未夏固执的重复着,只是话还没说完,原本晶莹剔透的眼神便开始涣散,随即大量的鲜血从嘴中溢出。
终于,年轻的姑娘咽气了。
双目圆瞪,心有不甘的咽气了。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在一个荒凉孤寂的荒园,死在一个陌生人的怀中,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雨山仰天长啸,任由不知何时开始飘落的鹅毛大雪落满自己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