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透过浓浓的山雾,蜿蜒崎岖的山路上,一个道童模样的男孩儿正小心翼翼的拉着一个少年向山上走去。那少年衣着朴素、英气十足,纵使山路崎岖陡峭,但登山的步伐却毫无慌乱疲惫之态,反而显得从容淡定,唯有双目之上缠着的那层厚厚的白纱,让人看着有些不太舒服。
又过了一个陡弯儿,一座纯楠木搭建的阁楼便跃然映入眼帘,阁楼旁,是一株足有五人环抱粗细的古柏。
蒙眼男子淡淡问道,“到了吧?”
“伯庸师兄,你越来越厉害了!”男童惊呼道。
“哪里厉害?只是没了眼睛,其他感官变得敏锐一些罢了。”被称之为伯庸的男子淡淡一笑,并无任何得意之色。
“可我们至少还有一两里地的距离呢!我从这里望去,也只能隐约看到屋顶而已。”男童对伯庸的话明显不信。
“过了刚才那个陡弯儿,楠木特有的气息顿时变得浓郁起来,至于古柏嘛!在上面安家的那两只喜鹊可不是什么安静的鸟儿!”伯庸顺着说话声音的方向,准确找到了男童脑袋的位置,轻轻的拍了两下,“其实我们离的已经很近了,只是今天雾浓,你看不真切罢了。”
“连今天的大雾你都能知道!”男童更加诧异,大张着嘴巴,仿佛稍不留神下巴就会掉下来似得。
这次伯庸却并不答话,只是伸出手去在空中做了一个抓捏的动作,继而轻声道,“你看,空气这么湿润,想感觉不到都难啊。”
男童敬佩的无话可说,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强压着内心的万千思绪。
“这个山外过来的中原人,才短短几十日便进步如斯,当真是厉害至极,再想想他刚来时那副闲散懒惰的样子,跟现在比简直判若两人,可见失明对于他而言,不止是一场灾难,很可能还是一笔财富。”
伯庸当然不知道男童此刻心中所想,笑着催促道,“我们加快速度吧,今天山雾太浓,你爬山的速度明显比以往慢了不少,师父他老人家肯定等候多时了。”
此刻男童早已不再对伯庸的话语产生怀疑,重重的“嗯”了一声,便牵着他的手,消失在浓雾之中。
早饭过后,男童挑水劈柴,女童洗碗刷筷,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则与伯庸相视而坐。
四方的红木桌上放着若干由宣纸草草包裹起来的药材,老者随手拿起一包递到伯庸的鼻子底下,伯庸微微皱眉后,朗声说道,“草乌!气微,味辛辣、麻舌。可祛风除湿,也可温经止痛。”
老者微微点头,面露赞赏之色,随即又拿起一包药材放在伯庸鼻子下。
岂料,这次伯庸回答的更为迅速,“胆木!味苦,性寒。可清热解毒、消肿止痛。”
老者赞赏之色更甚,又随手拿起一包。此刻,伯庸显然也进入了状态,不待药包移至鼻前,便已开口说道,“芦根!又名苇根、芦头、芦柴根。用于热病烦渴、胃热呕吐、肺热咳嗽、热淋涩痛。常生长于河流、池沼岸边浅水中。贮干燥器皿内,置通风干燥处,防霉,防蛀。鲜芦根埋入湿沙中,可防干。”
伯庸如炫耀一般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老者听闻,眼中精光四起,显然十分欣慰。
一番犹豫后,老者四下打量一番,不再随意挑选,而是捏起桌脚处的一个小小药包,将其送到男子鼻前。
这次,伯庸明显有些犯难,思索的时间比以往数次的总和都要长,过了好久方才幽幽道,“白苏!散寒解表,理气宽中。可用于头痛,咳嗽,胸腹胀满。”
“不错!”老者终于开口赞赏,继而从怀中又取出一个用白布包裹着的药包,递到男子面前,“最后一个。”
第一次,伯庸竟面露惊讶之色,将药包拿在手中使劲嗅了嗅,依旧一头雾水,继而干脆掰下一小块塞到嘴里嚼了起来,刚嚼了两下,顿时面露痛苦之色,慌忙吐出后,无奈的说道,“元胡?”
老者摇头轻声道,“不对。”
“川朴?”
“还不对。”
“弟子不知,请师父明示。”
“是小蘖。”老者嘿嘿一笑,一些戏谑一闪而过。
“不可能!我亲口尝过小蘖,绝不是这个味道。”
“是发了霉的小蘖!”老者淡淡解释道。
“哦!怪不得味道如此之怪!”面对老头近乎玩笑的把戏,伯庸竟丝毫没有生气,反而面露懊悔之色,恨自己学艺不精。
“这不怪你!发了霉的小蘖确实不好辨认!更何况你目不能视,如此以来更是难上加难了。”老者柔声安慰道。
“是弟子学艺不精。” 伯庸恭敬的回道。
终于,还是老者率先忍不住问道,“你就不纳闷我为何用发霉变质的药材为难你?”
“弟子相信师父此举自有深意。。。”
第一次,老者柔声打断了男子的话语,“在潮湿的环境下,药材容易变质,在纷杂的环境下,人心也容易变质。伯庸,炼药之道晦涩难懂,非心智坚定之人不能为之。目前看来,这一点你做的很好。炼药之道还讲究尽善尽美、半点马虎不得,稍有差池,救命的灵药就会变成害人的毒药,这点你可知?”
“弟子明白。”
老者似乎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品了口茶后,继续说道,“有时候炼药之人往往太过追求药性、药理而忽略了药材本身,很多人究其一生探索灵丹妙药,殊不知他们很可能一开始就错了,纵使日后再刻苦努力,也只是南辕北辙,距离最初的目标渐行渐远罢了。其实,这个简单的道理谁都懂,但真正做起来,莫说普通人,就连那些手法通天的炼药大师,也很难跨过这道坎儿。”
伯庸没有开口,只是面色凝重,显然在细细品味老者刚才的那番话语。
老者抚须长叹,眼神也变得有些飘渺,“伯庸,为人与炼药如出一辙,为师希望你日后不管出人头地也好,穷困潦倒也罢,都不要忘记你的初心。”
“弟子一定谨遵师父教诲!”伯庸虽面露诧异之色,但依旧坚定的承诺道。
“世间是个大染缸,希望你能做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
老者将余茶一饮而尽,仰天长叹。
“你这个计谋太歹毒了!”欧阳家的族长正脸色铁青的坐在茶桌旁,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由于太过用力,以至于四溅的碎片直接迸射在了地上跪伏那人的脸上。
那人战战兢兢、浑身颤抖,将头埋的更低,以至于额头几乎要贴在了冰凉的青石地面上。
“你可知!乔大管家是我从冰城带过来的人!可以毫不客气的告诉你,我能取得今天的位置,他的献谋献策功不可没!你就是背着我这么对待功臣的吗!”欧阳族长越说越气,干脆站起身来,飞起一脚,直接将跪伏那人踢翻在地。
那人脸色更加惨白,挣扎着站起身后,赶紧爬回原来的位置,依旧保持着之前的跪姿。
“这下好了!乔木不知所踪!族内现在上上下下一堆破事儿没人处理!全推到我这儿了!”欧阳族长又是一通脾气,吓得跪伏之人抖若筛糠,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敢回。
一通发泄下来,欧阳族长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正欲饮茶缓解,却发现茶杯早已被自己摔碎了,而一旁的侍女们也吓得呆若木鸡,竟没有更换茶具的意识。
“倒茶倒茶!”欧阳族长冲着侍女们一通怒吼,蜷缩在角落的侍女们这才缓过神,一路小跑过来,麻利的斟茶倒水。
心头的火气发泄的差不多了,一个更为实际、更为紧迫的问题摆在欧阳族长面前——谁来接替乔木的空缺。
正在犯难之际,一侍女快步走到族长面前轻声道,“小枝姑娘求见。”
“让她进来!”族长原本无助的眼神中闪现过一缕精光,注意到地上那人依旧跪伏不起,忍不住又骂了两句,“没用的东西!自己犯了错还要我给你擦屁股!”
那人依旧一声不吭,只是将脑袋埋得更深了。
小枝迈着盈盈的莲步走来,原本沉重压抑的气氛也随之减缓,变得有些轻浮、有些暧昧。
“族长为何生这么大的气?如今欧阳、司马两家顺利联姻,连不可一世的夏侯都只能暂避风头。我们难道不应该庆祝庆祝吗?”
“唉,当时我确实同意用一些手段促成这桩婚事,但没想到这厮竟用如此歹毒下作的手法!这下好了,乔大管家不知所踪,族内上上下下无人打理,头痛啊!”欧阳族长拼命的揉捏着太阳穴,将侍女新斟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件事儿我略有耳闻,究其原因,于管家也只是方法有些不当,并无过分的举动。”
“还没有过分的举动?!我听你之言,让他先稳住乔木几日,确保乔木不跟墨墨碰面即可,等顺利办完了婚事,由我出面,亲自向乔木解释。他可倒好,拿了鸡毛当令箭,竟谎称汉末城有突发情况,这个方法也勉强合格吧,但他却中途连个人都看不住,为了拖延时间还自己玩失踪,这下好了,全天下都知道欧阳家的大管家大闹婚礼!这可真是丢尽了祖上的颜面!”
“族长息怒!”小枝盈盈一笑,又在空杯中添满新茶,一双玉手轻抚着族长的后背,“于献此举虽有不妥,但实属无奈。你想啊,乔大管家何其聪明,号称智多星,那这卧虎藏龙的贤仁城中都是数得着的睿智之人,想骗他何其之难。我想这位于管家定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方才行此下策。至于您刚才所言,连个人都看不住,我想这其中定有别的隐情。”
“哦?”欧阳族长挑高了眉毛,显然还从未往这方面考虑过。
“至于您刚才所说的后继无人之事嘛,我更觉得不足为虑啦!”小枝显得胸有成竹,“堂堂欧阳氏族,难道还找不出一个帮忙打理家中杂事之人吗?”
“没你说的那么简单,管家的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一定要对家族内部的事情了如指掌。”话虽如此,但族长阴沉的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也不再那么焦虑无助。
“既然外人不行,眼前不就有个合适的人选吗?”
“谁?”族长面露诧异之色,“他?”
“不然呢?汉末城的生意在于献接手前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这难道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可这里是贤仁,比那个汉末城不知大了多少倍,还有各种暗流涌动,人情世故也极为复杂。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欧阳族长明显不认同。
“乔大管家不也是您从冰城那地方带过来的吗?莫非他之前也来过贤仁城?”
族长一咽,没有答话,犹豫片刻后,皱眉说道,“这事儿非同小可,容我考虑考虑。”
“我已经派人四下寻找乔大管家了,您就别事无巨细的瞎操心了。联姻已成,本应该庆祝一番的,你却冲着下人们一通臭骂,此话传出,以后谁还敢当咱们欧阳家的分号掌柜?”小枝娇嗔道。
狐媚的脸庞上带着摄人心魄的笑意,不得不说,在这个男权当道的时代,女人的地位固然卑微低贱,但有时却能做到男人绝对做不到的事情。就比如刚才的那番话语,换做任何一个男子,只怕话还没说完,就会被直接打断、或干脆扔出去。但若此话出自女人之口,尤其是妩媚灵动的漂亮女人,以娇羞之语说出,那结果就是另一番情景了。
欧阳族长“嘿嘿”一笑,面露惭愧之色,“最近压力太大,心情不是太好。”
“心情不好就更应该放松放松啦。”小枝娇笑道,更是直接坐在了族长座椅的扶手之上。
“也是!”族长深深吸了口女子身上的芬芳,朗声道,“设宴!”
在欧阳一氏纸醉金迷的同时,乔大管家正淹没在莺红柳绿之中。
刺鼻的香味、甜腻的娇呼、无数衣着暴露的风尘女子环聚在周围。
“来来!还有一杯!”一个侍女端着金杯递到男子嘴边。
“嗯。。。嗯。。。”乔大管家根本没机会讲话,刚一开口便被灌了好几杯清酒。
“啥喝什么呢!”另一身着绿色肚兜的娇艳女子嚷嚷道,她的姿色在众多女子中算是数一数二的。
“酒多伤身!我们来做点其他的事情。”绿色肚兜女子娇笑道,推开众人挤到乔木身边,一双玉臂如水蛇般缠在了乔木的脖颈之上。
“什么。。。事情。。。”智多星大着舌头问道。
绿色肚兜女子却并不急于答话,而是用火辣的娇体在乔木身上蹭来蹭去,继而轻吐兰息,附在耳边娇滴滴道,“做一些愉快的事情。”
乔木哈哈一笑,在女子屁股上用力拧了下,惹得女子娇喘连连。继而一把抱起肚兜女子抗在肩头,大步流星的向内屋走去。
整整三日,这个孤寂的男人未踏出房门一步。
整整三日,这个心冷的男人未清醒过一刻。
整整三日,这个没落的男人第一次品尝到堕落的滋味。
那味道是如此的美妙、如此的神奇,如罂粟,如烈酒,消除一切烦恼与不快,令人沉醉其中,令人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