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夫人又在催了。”
“知道了,还有不要叫我主母,在其他地方,玲珑听见了不好;在这里,我听着这个词儿不舒服,以后就叫我姐姐吧。”
“是,姐姐,夫人说诗会准备好了,希望姐姐快些,免得落下闲话。”
此刻的姬瑶有一种掐死蓝灵儿的心思,小鱼儿给自己安排的人能靠谱点儿不?上次的梅妖是如此,现在的蓝灵儿也是这样,除了听话就很难找出第二个优点,哪里有先天高手该有的风范?
姬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披上了一身凤衣,用手指甲狠狠地在梳妆台上写了一个“正”字的最后一笔,这已经是来东极家的第十天了,十天里。
姬瑶来的第一天,东极家找了理由说“没有多出来的客房”,把姬瑶晾在院子里,结果姬瑶就带着那童女童男租下了七条街,在外面过夜,但是东海城的男人们听说天下第一美人来了东海城,纷纷前来拜访,姬瑶来者不拒,和一群男人喝酒聊天。
第二天,姬瑶就被带回东极家,被东极家的老佛爷训斥了一顿,三从四德五美,几十个老妈子,老儒生讲了一天。
第三天,一个据说是老佛爷的妹妹的孙女的女人,叫什么来着?对了,朱秀华,好像是鲁王的女儿,和东极天青梅竹马,自幼恩爱,深得老佛爷喜爱,请自己去参加一个茶会;就想着既然东极家的一切资料都是空白的,不如从东极家的女人入手,结果是姬瑶去参加了,然后讨论了一天的绣花技巧,讨论了一天的女工,姬瑶略微用力弄断了针线,然后就被人一阵挖苦。
而这仅仅是第三天!
第四天,姬瑶去见老佛爷,竟然要自己行跪拜礼?自己都还没过门儿就要行礼?别说自己这是来准备搞得你家破人亡的,就算真是过门儿的儿媳妇,她给谁行过礼?这一次幸亏是东极天出现了,说通了老佛爷免去了跪拜礼。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姬瑶到来的十天里就是和东极家的女人们争宠,不,说好听点儿是斗智斗勇中度过的;回想起最近十多天的经历,姬瑶在心中道:该死的小鱼儿,下次见面你要好好补偿我,看我现在为你付出了多少?
蓝灵儿口中的“夫人”就是东极阁的正牌夫人,东极天的母亲,东极家的男人们平日里是不在家的,所以这位夫人实际上就是东极家的主人,这位夫人姓朱,据说是鲁王的女儿,姬瑶知道天下各州都有一位王爷,对于这位鲁王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样子算来,这位鲁王也的年龄应该在一百四十岁以外了?
在心中想着,后花园已经到了。
所谓花园,东极家的花园岂是常人可以理解的?一方数十万顷得池塘里是一艘长约五十米的楼船,灯火通明,楼船在池塘中心,自楼船到岸边有盛开的莲花,碾盘大小闻所未闻的莲花铺就出道路,踏莲花而上楼船。
楼船铆钉为金,地面铺以暖玉,灯火不用油灯而用价值超过月光石三十倍的日光石,单单从地面的装饰和那点缀的日光石的布置,已经超过了姬瑶在宫门城的密室,东极家的富有可见一般!
此时的楼船上,男男女女,莺莺燕燕,那花枝招展的少女身边无不是有男儿相拥,弹琴说书,好不热闹;有那大幅的条幅边,一小姐在构画仕女图,有那华贵的夫人,和大儒品评新出的美文。好一派诗会盛景!姬瑶在心里讥笑道。
最深处的正堂里,是老佛爷朱老夫人和几位夫人,小姐在品评佳词美句儿,偶尔有新画完的美术也会让夫人小姐们欣赏;姬瑶一一扫过这些面孔,要么是东极家其他几位叔父的夫人,要么是东极家附庸家族的家主夫人。
有几位一杏黄色少女正在朗读诗歌,是府里的侍女——春杏,声音如莺燕婉转动听,姬瑶最是喜欢,每次看到都会想起小丫和小萌,见到姬瑶来了也是第一个行礼。
一个青色小裙的少女活泼可爱,正在给几位夫人倒茶,为府里的侍女——夏雨,最是能说会道,也最受东极家和朱家小少爷们的喜欢,朱夫人的贴身侍女。
一个粉白二色裙装的少女不足十三岁,身材高挑,同样负责端茶送水,和夏雨不同是真正的下人,姬瑶印象最深——小红。
府里的侍女分两种,若那名字读来婉转动听的,必然是夫人的亲信或者有几手绝活,而名字普普通通的,则是普通女子,当然还有一种原因,一个侍女如果太漂亮受夫人们嫉妒也会取个普通名字。
小红最开始一直是低头的,见姬瑶来了立刻露出了笑脸,第二个给姬瑶行礼,姬瑶眼神示意,让蓝灵儿拉着她去一边。
姬瑶来府里不久,现场的侍女就认识三人,至于小姐们,则只认识一位,那位在正堂中央作诗画的少女朱秀华!那个传言里自己夺了她的丈夫的朱秀华!姬瑶看了一眼朱秀华,后者假装作画,眼角一抹怨毒的目光犹如实质。
看朱秀华梨花带雨,柔柔弱弱地模样,早就经历过男女之事的姬瑶甚至会怀疑,她在床上时会不会因为一个转身扭断了自己的腰肢?
姬瑶扫了一眼后便没了兴致,反而是看向了朱夫人身后一女子,当姬瑶看对方时,对方也在看姬瑶,有那么一瞬间,姬瑶一阵恍惚以为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姬瑶敢自称天下第一美人儿自然有天下第一美人的自信,在她眼中的第一印象是美人儿,那此人自然就是倾城的绝代佳人,姬瑶上一次有这样的印象还是面对青月皇后。
姬瑶一阵出神后便恢复了冷静,再看去,那少女一身彩妆凤衣,应当是模仿自己那一身凤衣订做而成,女子的双眼中虽然存在高傲,但更多的是嗜血的杀意!如果是普通人,估计和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姬瑶境界高,那杀意就没有影响,最终看到的就是少女的魅力。
那少女见姬瑶打量自己,几位夫人仍然假装喝茶吃酒,少女行礼道:“九凤见过主母夫人。”语气平静,不见悲喜,行的是丫鬟见主子的礼节,姬瑶留了一个心眼。
对方行的是丫鬟礼节,自己就不好再打招呼,免得降低了自己的身份;一一扫过后直接去和那位看上去如十三岁少女的“老佛爷”行礼,后者亲切地拉着姬瑶,问长问短,好像前面几天的针锋相对完全不是两个人一般。
姬瑶的心里一阵腻味,想想如果小鱼儿的后宫是这个样子的,自己会怎样?姬瑶想象玲珑拉着自己的手,两个人针锋相对,一定很有意思吧?不觉挂起一抹笑意,而这笑意在其他夫人小姐眼中却又是另一个意思了。
早有一位和朱秀华有七成相似的夫人对秀华使了个眼色,秀华得到提示,遂道:“今日是诗画会,早闻姐姐曾和苏州黄兴大家论画,和玉州亚圣论儒,有双重大学学位,姬瑶姐姐可否作诗一首,供诸位祖宗和姐姐妹妹品鉴?”
姬瑶闻言,这是直接撕破脸皮了?按照自己的理解,对方起码也应该自己先作一首诗词供现场的人品鉴,然后才让自己也写一首,自己写了后,两相对比再有现场的男人们品读,再挖苦一番自己才是正确的剧本啊!
姬瑶自然不会害怕对方的这种阵仗,反而在心中冷笑道:就怕你们不对我的事情调查呢,你们拿诗画来和我作对正好中本仙子陷阱!为了弄这两张大学文凭,本仙子比小鱼儿晚行动一个月,不一次把你们压住你当本仙子天下第一美人儿是只靠脸吃饭的!
既然对方说穿了,姬瑶也就不再装下去,太累,按照剧本,现在她应该是先看看朱秀华作的诗,画的画,然后谦虚的说一番自愧不如的话,姬瑶同样省去了这一步,直接开口道:“既然是诗会,自然是要作诗书画的,几位姐妹自然想要品鉴,姬瑶也不吝啬作诗词一首,取笔来!”
不用多说,对方早已有了准备,一幅长三米三,宽一米二的宣纸已备好,四周为漆金的边框,这是作好以后留着挖苦自己了?是不是自己写得不好对方还会把这幅诗画悬挂起来,心情不好了拿出来欣赏一番呢?
看这纸张,这哪是诗会写诗,估计作屏风都快够了,估计现场的小姐夫人们从来没有用过这种纸张作画吧,小画看精,大画看排,大家看意,若是真能画出一幅勉强够看的大画,姬瑶自己都可以出师了,显然他们并不相信姬瑶可以做到。
姬瑶看着纸张,面露犹豫,其他人的笑意就更浓了,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而事实上是因为姬瑶想起了一个男人,在心里叹道:云郎,前番方斩断和你的姻缘,今日却要借用你当年的诗词了,我虽然同样可以作出一番诗词,但配得上一幅大画,配得上我要画的那景的诗词,世上唯有你的《男儿行》尔。
于心里感慨一番,执笔,当她执笔的一刻,现场一静,显然都在等着她的作画;于宣纸左下角落笔,点逼,随即笔走龙蛇,于右上角止笔,朱秀华眉头紧皱,想要开口,但是一肚子的刺耳却不知如何开口,她根本没有看清这幅画究竟想要画什么。
倒是春杏有些不确定道:“主母画的是古长城?”
经春杏一提醒,其他人再看时,有点头者有摇头者,有几个儒生则开始评价,听到那些人的评价,朱秀华和最开始提醒她的美妇脸色有些难堪,姬瑶看着现场的百态,笑意更浓,手画的亦是自然。
几笔勾勒,自左下角起,右上角止,便有巍峨高山,有蜿蜒龙蛇,蜿蜒龙蛇的古长城自远方而来,寥寥数笔已是山河画卷。
姬瑶不是大家,而这幅画是她勾勒了数十年数万遍的,自从第一次遇到云郎,听他讲述平生的志向,见他在古庙里写下《男儿行》的时候,姬瑶的脑海里已经有了这幅画卷,今天当她天人合一时,她画出了这幅画卷。
小画写精,大画看排,大家讲意,姬瑶的这幅大画寥寥的数十笔勾勒已经有了大家的意,看那几个真正的儒生认真细看的模样,就像在等一幅珍宝出世。
然而,画完长城,姬瑶仔细品味了一番,挠头道:“空有画而无诗,不妥不妥。”
其中一人提议道:“如此画意当配《满江红》为最。”
另一人道:“不妥不妥,如此山河画卷,当写《山河录》。”
朱秀华狠狠地盯了两人一眼,提醒道:“姬瑶姐姐莫要忘了,今日乃是以诗会友,所作所写皆为原创。”
姬瑶丝毫没有受朱秀华的话语影响,亦没有回复朱秀华的话,仔细的欣赏了一番自己的画卷,道:“姬瑶虽是女儿身,但心中所想却是男儿意,当年未有机缘和与自己齐名的两位巾帼杀敌报国,引为憾事,今日特写《男儿行》,为表平生志。”
说完,姬瑶点笔落笔又道:“姬瑶身是女儿身,自有凌云志,冲霄汉,岂可藏闺中,只留枯灯细雨,斜倚长叹?”
说道最后“斜倚长叹”时,已经开始起笔,笔走龙蛇,苍茫起陆,意如刀割,春杏忍不住念道:“九州地,多豪杰,以一敌百人不怯。
人不怯,仇必血,看我九州男儿血。
男儿血,自壮烈,豪气贯胸心如铁。
手提黄金刀,身佩白玉珏,饥啖美酋头,渴饮罗刹血。。。”
春杏一字一句的念,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虽是女子身,但那豪情壮志确不输男子,现场的儒生却不是玉州的儒生,是真正的大家子,看到这里,也不管是否会引起某些人不高兴,跟着春杏的话语继续道:
“。。。立班超志,守苏武节,歌武穆词,做易水别。
落叶萧萧,壮士血热,寒风如刀,悲歌声切。
且纵快马过天山,又挽长弓扫库页。。。”
“。。。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
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
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雄中雄,道不同:
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
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
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名。
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
一字一句,读到这里,现场的儒生多已是安静了,有儒生开始自问,自己读书究竟是何意?
是为了现在在人前卖弄?还是为了有一天报效国家?
宫门城里的瑶池仙子都能有此决意,而他们这些东海城或者鲁州城的书生,是否亦该有此志向?
只听一人叹道:“好一个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
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寥寥数笔道尽我儒道之弊。”
其他人显然没有在听他的话,这人感慨一声后由继续看姬瑶的书写,而这时姬瑶已经停笔了,最后一笔就像是龙的尾巴和远方的古长城连接在一起,这幅画卷里本留下了大半空白,一首《男儿行》占据半张风流。
春杏念到了最后的几句。
“。。。生平事,天付与,且婆娑。
几人尘外相视,一笑醉颜酡。
看到浮云过了,又恐堂堂岁月,一掷去如梭。
劝子且秉烛,为驻好春过。”
“好好好。”一人连说了三个“好”字,想要发表一番评价,却不知该如何评价,无论是姬瑶的字,姬瑶的画还是姬瑶的诗,她的高度已经超过了现场的所有人,一遍遍的读时,这现场的儒生突然觉得眼前的仙子是如此的熟悉亲近。
姬瑶像谁呢?自己最熟悉谁呢?是书里的稼轩公?史书里的文天祥?还是那放荡洒脱的诗仙?
沉默。
其他人显然是同样的想法,女人读不懂姬瑶的心意,男人读懂了只会自惭形秽,与其评价不若沉默。
姬瑶此时竟有了一种英雄无知交的心意,如果是小鱼儿在这里一定会说,长城外缺八万子弟兵,长城上缺一个黑甲将军。
小鱼儿会读懂姬瑶的心意,然后和她的心意站在一起;此刻的姬瑶是如此的怀念小鱼儿。
想到小鱼儿,便没有了作下去的心意,简简单单问了两个字:“如何?”
朱秀华的心里同样重复了一遍,如何?她当然无法评价,只是知道就凭这幅画,她永远超不过姬瑶了,更何况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儿?眼泪打转,最终也没有回答。
姬瑶没了兴致,转身离去,踏水而行。
姬瑶知道,今夜的事情会传到东极家的男人耳中;今夜,她战胜了东极家的女人们;以后,她会面对东极家的男人们。
姬瑶有些迫不及待了,她想早点儿结束这一切,收回刚才的画,补全画里的那一位将军。
今夜的画后收藏于皇宫,名《女儿身男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