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心病终于除掉,已经由统帅变成皇帝的刘裕决定偃武修文,执行睦领友好政策。他派遣中军将军沈范、索季孙等出使魏国,重申将继续保持双方的传统友谊。
对于周边小国,刘裕也让他们沾点儿自己的喜气,一些向刘宋帝国臣服的小国君主,都得到了加官晋爵。西秦王乞伏炽盘由平西将军进号为安西大将军;西凉主李歆由镇西将军进号为征西将军;高句丽王高琏由征东将军进号为征东大将军;百济王扶余映由镇东将军进号为镇东大将军;又升北凉王沮渠蒙逊为镇军大将军。
比起外交,刘裕更关心内政。刘裕登基伊始,便着手推出了一系列政策,以减轻民众的负担:一是下令将原有的一些苛捐杂税废除或减轻;二是规定各级政府所需的各种物资只准花钱采买,不许再向民间摊派或强借;三是精减行政人员,规定荆州置将不得超过两千人,吏不得超过一万人,其余州置将不得超过五百人,吏不得超过五千人;四是对晋朝原来的刑罚,全部在原基础上酌量减轻……
另外,刘裕还下令让所有冒犯乡论清议的人恢复名誉,让这些人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原先在南方多次内战中,以罪人家属的身份沦为官奴的人们,不久也得到了刘裕的赦免,全部返回故土,重做老百姓。在历次征战中所有阵亡将士家属都从重抚恤,特别是在第二次北伐中,战死在关中及洛阳一带的将士,刘裕下令其遗孤今后都由朝廷负责抚养。
总之,刘裕出身社会底层,自是知道民众的疾苦,他所制定的朝廷政策,大大缓和了社会矛盾,减轻了底层老百姓的负担。如果天假时日,他在文治方面的成就很可能超过他的军争武功。可惜,上天没再给刘裕留出更多的时间。
宋永初三年三月,登上皇位才一年零九个月的刘裕得了重病,卧床不起。朝堂中的几位高官都不再回家,随侍在刘裕左右,以备不时之需。他们分别是长沙王刘道怜、司空徐羡之、尚书仆射傅亮、领军将军谢晦、护军将军檀道济。
见刘裕病情恶化,文武百官请求举行祭祀大典,向神灵为皇帝祈寿,但刘裕下旨不准,只命侍中谢方明前往皇家祖庙,向刘氏的列祖列宗祭告自己的病情。另外,刘裕命潘十二亲自到河南地让萧正峰火速进京。
越过天堑长江,一人双骑,潘十二的身影如同一道青黑色的狂飙,疾驰在通往洛阳的驰道上。自从刘裕病倒以后,潘十二隐隐感到朝局暗潮汹涌,但是他身有职司,又不能亲自去找萧正峰。每次让京口卫传递给萧正峰的书信都如石沉大海,这让他暗暗心惊----有谁有此胆、有此能力截下京口卫的信息!
这次诏命一下达到手中,潘十二立马动身,他在心中默默念忖着:希望王爷在陛下山崩之前能及时赶到京城!
建康之于洛阳有千里的路途,一路之上,潘十二格外小心,他冥冥感到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虽然他对鬼神之说一向敬而远之,但是早年在长生教的经历,让他对这种怪异的感觉心存疑虑。
一道山坳路口,一棵槐树挡道,潘十二虽是疾驰,但是他反应迅速,及时勒住马嚼口,策马缓步向前----山坳和树之间仅容一人一马通过。潘十二有些纳闷,这条道路他虽不是常走,但也走过一两遭,以往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山坳,这棵树呀......
在病榻上,刘裕又熬了两个月,也没见到萧正峰的身影,他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五月,他写下遗诏:任萧正峰为司徒兼扬州刺史,自己死后,由萧正峰、徐羡之、傅亮、谢晦、檀道济五大臣辅佐幼主,处理政务。并声明后世如果遇上继位的君主年幼,政事一律委托司徒,皇太后不得临朝!
写下遗诏后,刘裕悄悄将太子刘义符叫道跟前,对这个即将承担天下大任的儿子说道:“五大臣中,檀道济通晓将帅谋略,却没什么大的野心。对徐羡之和傅亮这两个人你也可以放心。只有谢晦,他曾多次随我出征,精通各种机变谋略,城府极深,将来如果发生什么变故,那源头肯定出自这个人,所以等时局稍稳,你最好把他外放到会稽或江州。”
“父皇,那----那姨父呢?”刘义符貌似很自然地问了一句。
刘裕沉吟了半晌,才回答道:“你姨夫道成啊,父皇这一辈子得之失之,他是麒麟之主,父皇依赖他啊!你们作为他的子侄,应该尊重他。如果真有一天事不可为,唉,算了,随他去吧,如果我刘家人不肖,就让给他萧家又何妨!依着你姨夫的性子,我刘家子弟至少是可以保全的。”
一滴浑浊的老泪从刘裕的眼角涌出,刘义符看得怔怔的,心中却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慌,也许二弟是对的,为了自己的江山永固,他应该采取行动了。
走出刘裕的寝殿,刘义符在太子府中设宴,请二弟刘义真过来饮酒。酒至半酣,舞之半晌,刘义真再次举起酒杯,恭祝太子殿下,然而刘义符只是淡淡地回应,眉头却是紧锁。
“太子哥哥,眼看就要登上大宝,为何如此愁苦啊。嗨,生老病死,乃是人间常态,父皇这般年纪,又创下如此伟业,他走得应该安心了。我们做子女的,也不必过于伤心。哥哥切不可因此伤了身体,从而动摇国本啊。”
“义真,父皇乃是天命,我们做子女的是操不了那份心的。哥哥我所担心的是我们刘宋的将来啊!”
“哦,怎么讲?”刘义真暗暗地叫了一声----果然来了!
“唉,今日父皇将我叫入寝殿,对如今的朝臣都评价了一番,让我量才为用,同时也叫我小心防范。”
“这很对啊,自古以来,旧臣只服旧主子,所以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刘义真无所谓地说道。
“二弟,”刘义符加重了语气,“父皇的旧臣当然只服父皇,但即便父皇不在了,父皇说了,他们也能为我所用,只是有一人----你前次从关中回来,你说你亲眼见了萧正峰一人勇冠三军,一人打退了潼关夏国的万人守军吗?”
“那还是吹的呀,要不是姨夫他,你还能见到弟弟我呀!”刘义真乜斜着刘义符,语速渐缓,“姨夫这人有勇有谋,而且还有一批忠勇的部下。现如今京口卫卫主潘十二就是他的得力部下,各州刺史也都跟他有交情,他们要么曾经是他的老部下,要么就曾受过他的恩惠。我在底下可听说了,等父皇故去了,一批文臣武将都主张----刘萧共天下呢!”
“什么!”刘义符怒极,狂饮了数觥酒,刘义真的话是字字扎心啊。
“太子哥哥,你我是一个性子,心性平和,只想自由自在,不想有人管束。如果我们的心思都用在朝政军政上,说不得也能作出一番像父皇一样的伟业的,至少我们不会输于在彭城留守的刘义隆。”刘义真边说边观察着刘义符的脸色,“我可听说了,以后即使萧正峰碍于天下悠悠众口,不能亲自当皇帝,他也要废一帝而立一帝的,而且这新帝的最佳人选当然是刘义隆无疑了。”
“他敢!”刘义符气急攻心,脸色变作紫酱色,“二弟,我向来待你不薄,你这次可要帮我,等我真正登了大宝,以后都督中外诸军事的大都督就由你担任可好?”
“固所愿,不敢请耳!”刘义真避席顿首,“其实太子哥哥不必忧心,如今父皇还在,只要你假借父皇之命,一卮毒酒送到河南地足以解决眼前大患!”
“哦,他肯喝?”刘义符的眼眸亮了。
刘义真淡淡地笑了笑:“只要说是父皇的诏命,量他萧正峰不敢不喝!”
“可是,可是潘十二已经飞骑疾驰洛阳,传递父皇的诏命,让萧正峰火速赶往京城来了。这一来一往,两封诏命,萧正峰又不是傻子,他不会起疑?”
“呵呵,哥哥,你就放心好了,潘十二是到不了河南地的。”
“哦,贤弟如此肯定?”
刘义真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好吧,当断则断,干!”刘义符一甩手中金银觞杯,豪气干云。
出了太子东宫,来到一处偏巷,刘义真砸吧砸吧嘴,脸部肌肉一顿扭曲----他脸上的皮肤就像假皮死去脱落一般,一刹的功夫变作了另外一张脸,赫然是刘义真帐下的中兵参军段宏。
“嘿嘿,当初扶余神上将我埋在刘义真的身边,现在倒起了大作用了。”望着半阴半晴的天空,段宏刚毅的脸上跳出一抹玩味,“看样子,这刘宋的天空又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