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了早朝,萧正峰回家换了朝服,带上了府中珍藏的美酒,正准备再次去零陵王府,夫人臧爰情似有些埋怨地出现在了二门门边。
“夫君,论纲常,零陵王与你以前是君臣,可是现在不是,现在我们的国君是刘裕。论亲属,刘裕是我们的姐夫,而零陵王与我们交情泛泛,你又何必要蹚这趟浑水呢。”对于萧正峰力保司马皇族,臧爰情显得很不理解,她也不支持。
“爰情,如果大哥开了这刀口子,以后我们刘宋的子孙也会遭殃。天道苍苍,报应不爽,我只是想尽些心力而已。”萧正峰很想对臧爰情说,刘宋的第三帝将是自己夫妻俩一起养大的刘义隆,但是他的结局并不好。但是话到嘴边,他又打住了,一则太过惊世骇俗,二则即使他说了,臧爰情也不一定相信,只会徒增烦扰罢了。
“夫君既然这样坚持,那么我就与你一道去吧。听说零陵王的王妃褚灵媛是个贤德的女人,我倒要去看看。”
“你呀。”萧正峰指着臧爰情笑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少女脾气,凡事都要争一争。”
“这不好吗?”臧爰情反问道,脸上带着些难以琢磨的表情。
“好----”眼看自家夫人就要作“河东狮吼”,萧正峰拖着长调,“我喜欢。”
“那就好。”臧爰情擂了萧正峰的胸口一拳,“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诶、诶,夫人,你已经很美了,就不要打扮了。”萧正峰来不及阻拦臧爰情,而这时他却听到府外有通报的声音响起。
“老爷,好事,好事了。”萧府新任管家石勒歪斜着嘴,不迭声地向大堂跑来。
“什么事?”臧爰情有些不悦,这个石勒是夫君从北边带来的胡儿,其生得其貌不扬,一副猥琐样,而且办事滑头,爱占便宜。
“主母,朝廷的天使来了。”面对臧爰情,石勒倒显得拘谨起来了,每次一见到臧爰情的那双眼睛,石勒本能地就感到惧怕。
“天使?宫里的公公到我这里来干什么?”萧正峰有些疑惑。
“老爷升官了呗,还能干啥?”石勒顺嘴接道,但臧爰情一道凌厉的目光射过来,他立马躬身站直,闭了嘴。
“好,出去看看。”
萧正峰带着臧爰情、石勒走出大堂,这时正好迎头碰上传旨的公公肖德贵。
“萧公,好事了,接旨吧。”太监副总管肖德贵笑盈盈地言道。
萧正峰没法,只得集合家人,跪听接旨。肖德贵双手一展圣旨,尖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南公萧正峰忠体勤国,恪尽职守......现改授萧正峰为镇北王兼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着即刻赶赴洛阳就任,为我大宋镇守边境,保一方安宁。钦此!”
“臣领旨谢恩。”萧正峰带领一干家人跪拜谢恩。
肖德贵宣读完圣旨,乐呵呵地将圣旨递送到萧正峰的手中,“恭喜了,王爷。您可是我大宋第一个异姓王啊,而且还是个有实权的封疆大吏。也只有您了,换作别人,想都不敢想的。”
“多谢公公了。”萧正峰在脸上勉强挤出些笑容,按照惯例他让石勒将赏钱送到肖德贵的手里。
“肖公公,今日早朝的时候,还没有听闻此事,怎么......我能否要求面见陛下,亲自谢恩啊?”
“哦,不必了。”肖德贵将赏钱推回到石勒的手中,“王爷的心意,奴婢心领了。只是陛下说了,让王爷即刻赴任。青泥一战,我军在关中几乎全军覆没,失败波及关东各地区,洛阳城内也跟着出现了不稳的迹象,加上魏国虎视在旁,边境不稳啊。现在也只有王爷您能够震慑宵小,威震敌国了。”
肖德贵言之凿凿,加上以刘宋皇帝的名义,表情虽似恭敬,说出的话却是一把软刀子,萧正峰没法,只得应道:“麻烦公公告诉陛下,萧正峰谨遵命!”
“哈哈,王爷,那奴婢告辞了。”肖德贵拱手拜别。
“老爷,您、您、您真升了!而且、而且要到北边的河南地,大哥、大哥,你要威震一方了。”石勒斜着眼睛,因为太过激动,对萧正峰的称呼都变了,本能地忘了自己暂时在萧府的身份。
“好了,差人到彭城,通知义隆我们的去向。另外,吩咐下去,我们准备出发吧。”萧正峰脸上不见丝毫的高兴。
“怎么,老爷,走得这么急!”石勒回过味来,心情平复了些。
萧正峰没有回答石勒的话,只是苦笑着望着臧爰情:“我这位大哥呀,唉!”
“也好,避开这趟浑水,这未尝不是对你的保护。”臧爰情手抚着鬓角有些零乱的发丝,颇为欣慰地说道。
“唉!”萧正峰在心中暗叹一声,他心中有着一丝悲哀----十多年的夫妻,他感到臧爰情还是不了解他----远祸全身故是应当,但有些事不做,心里却是难受得紧----也许超越时代局限的人道关怀,在这个世道看来也是一种错误!
萧正峰一家匆忙出发了,朝中文武俱是赶来祖道饯行,场面好不热闹。零陵王没在饯行的人群当中,只是当萧正峰一家出城十里,再无送行之人时,十里长亭之下,一道人影伫立在亭中,似乎站立了很久。
“王爷,怎么是您?”萧正峰的车马队来到面前,他赫然发现眼前之人正是零陵王司马德文。
“五里又十里,短亭更长亭。人生暮年,得一知己,足矣!”司马德文脸上挂着微笑,潇洒异常。
“王爷,您不是被禁足在王府了吗?”萧正峰为司马德文感到担忧。
“放心好了,今日出门为镇北王饯行,他们并没有阻拦我。来来来,不说伤心语,只管饮酒可好。这一次让你尝尝我府佳酿珍藏。”
“好呀。”萧正峰接过零陵王手中的酒杯,正要饮。
“慢着。”一声娇叱响起,谯道真夺下了萧正峰的酒杯,一饮而尽。
烈酒下肚,谯道真的脸色变得通红,“师父说了,王爷最近痛风犯了,不宜饮酒。”
司马德文看着谯道真只是微笑,而萧正峰则略显尬尴,“胡闹,退下去。”
谯道真虽然畏缩地退了几步,却没有离开长亭,司马德文见此,也只能说道:“算了,小孩子不懂事,那小王就与镇北王在此别过了,预祝镇北王一路顺遂,马到成功。”
萧正峰拱手为礼,他带着谯道真离开长亭,重新上了马车。石勒吆喝一声,打了个响鞭,向河南地疾驰而去。
马车的辘辘声渐去渐远,长亭之中的司马德文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一反刚才的潇洒神态。不多时的功夫,一位道人似乎从天而降。
“道长,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做了,可惜----您也看见了,并不是我不尽力啊!”
“好了,我知道了。你的王妃我并没有动她,她好端端地在王府待着呢,至于你......嘿嘿,你自求多福吧。”道人一甩拂尘,飘然而去。
“以怨报德,说的就是我呀!”司马德文如同神魂出窍,行尸般朝城内走去。
随行匡映雪的马车之中,谯道真以手扣喉,吐出了饮下的酒水,还有一颗漆黑的丹药。
“傻孩子,你这又是何必?”匡映雪爱怜地望着谯道真说道。
“今朝我算还了师父您对我的救命之恩了,以后我会找机会报仇的。”谯道真非常认真地说道。
“道真师姐,你这次不算,如果没有师父的那颗‘毒龙丹’,你根本扛不住这种牵机散的毒。”马车的一角,如果不注意还真不会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位小男孩。男孩的头部有一块淡淡的疤痕,呈花瓣形状。
“姚佛念,你少捣蛋,人小鬼大。”谯道真啐了一口,“好吧,师父,这次不算,不过下一次我会在我救下萧正峰的当口,顺手杀了他的。”
匡映雪不置口否,只是淡淡地笑着。
萧正峰突然受封离开,让零陵王夫妇感到更加惊慌。司马德文的王妃褚灵媛决心凭自己的努力保住丈夫的性命,从此,她与丈夫形影不离,所有食物,从采买到烹饪全都自己动手,以防别人下毒。
然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纵使君主有难言之隐,但自有善解人意的人去为君主分忧。褚灵媛的哥哥中书舍人褚秀借探视妹妹的机会,将王妃调开,再让人将司马德文用棉被捂死。刘裕得知此事,率领百官,为不幸“薨逝”的零陵王连续吊唁三日。然而罪魁祸事----褚灵媛的哥哥褚秀只是被罚金百两,贬为庶人而已。
洛阳的局势稳定了,其实在萧正峰之前,檀道济身为洛阳城的留守,城中的秩序一直井然,只是周边有小股流民窜匪而已。萧正峰到此,巧施诱敌之策,将窜匪一网打尽,再对他们网开一面,罚为官家开垦山林,五年之后,还其自由,并给予其开垦的一半田地,供起衣食。而对于流民,萧正峰则贴下安抚告示,政府给其种子、租给耕牛,让其耕种因战乱而成了无主的荒地。来年根据收成,政府按照“十抽一”征税。
“王爷,百姓之所以变成流民进而造反叛乱,就是因为无事可做,现在给他们事做了,果然都安定了下来。”檀道济形容大好地说道。
“道济,近段时间,你守护洛阳,练军得法,辛苦了。”萧正峰由衷地说道。
“嗨,王爷,还不是跟着您身后学的嘛。”檀道济乐呵呵地说道,有些不好意思拍着后脑勺。
“不过,道济,牧守一方,除了练军治民,关键还是要得民心啊。而得民心的方法,最好的就是要给他们希望。人皆有向好之心,之所以铤而走险,就是没了希望,甚至绝望了。”
“是这样啊。”檀道济半信半疑,“不过,王爷,末将只想做个带兵打仗的统帅,并不想做个太守样的文官,那样好生没趣。”
“你呀----”萧正峰指着檀道济的鼻头,“算了,现在新朝初立,近段时间朝廷应该不会有大的干戈了,你也该脱下这身军装,好好适应新的身份了。”
“王爷,末将还想跟您好生学学本事呢!”
“行了,道济,你是个天生的帅才,我这点本事你早就学会了。还是回去吧,朝廷命我前来与你交接,既然已经交接成功了,那么你就回去吧。这段时间,我听到风闻,朝廷有意派你为一方刺史,到时军政民政你可都要抓好。你记住,治军宜严,待民需宽。”
“诺。”檀道济拱手作揖,神色恳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