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是齐容溪还是徐羽仙,都没有料到这次分别竟成了诀别!
等齐容溪不再收到徐羽仙的来信,而只是自己女儿的含糊说辞时,齐容溪就已经明白——徐羽仙,出事了!
可是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问题,才能让齐清灵也帮着瞒着自己?
齐容溪很容易的想到了沈富身上。
他如今和沈富的利益牵在一头,他的身旁全是沈富的人,齐容溪极力克制住自己找沈富问说根由的冲动,自己悄悄找人去查。
乱世纷扰,信任会筑成一道堡垒,而不信任也会瞬间推翻一座堡垒。
“沈富!竟是你害了仙儿?!”齐容溪被视作沈富同党押进监牢的时候,看见沈富齐容溪恨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沈富全然不知,一脸迷茫的道,“她死了?”旋即便有恨道,“不正是你们串通好了要害我么?不然我会有今日?”
“那我可真是好算计,赔了个女儿不说,还要把自己也搭进来陪你!”
沈富有些不明了,“你女儿?你女儿也死了?”
“我是说羽仙!”齐容溪咬牙道,“沈富啊沈富,当年是你把宋家四口逼上绝境,你做得出那等背信弃义的事,我齐容溪却做不出来。”
沈富却只道,“要怪只怪姓宋的不识时务,我已经给他留了一条生路了,是他自己不懂把握,四处托人做连名状。姓宋的不给我活路,我还能给他活路?”
齐容溪气的一噎,好半响才叹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我以前不是这样!”沈富突然就暴躁了,胡噜着头发突而呐喊道,“在你面前我当然不会是这样。齐容溪啊齐容溪,你有人脉有才华有手腕,更重要的是我救过你的命你信任我的紧!你性格刚毅耿直,为人纯正不阿,我沈富机缘巧合和你结为了异性兄弟,自然要投你的性情取得你的信任,才好借了你的人脉手腕往高处爬啊!齐容溪啊齐容溪,枉你聪明一世,却也不过是个感情用事的俗人。”
“我没变过,只是你一直偏听偏信而已……”说话间沈富放声大笑。
齐容溪呆了一呆,许多没有想过的,心存疑虑的事情突然就有了答案,“竟是我偏信……?”
沈富讽刺般的笑声不绝于耳,齐容溪听得扎心,“原来……原来这么些年……我一直都是为非作歹的帮凶……”
思忖至此,齐容溪哪里还能容忍?
“我……你救过我的命,我是把你当做我亲兄长一般的对待的!你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能?”沈富嗤笑不已,“我又怎么不能了?我就是要爬得高些,再高些,我就是要权势,要名利,而这些,又哪是不靠手腕就能得到的?齐容溪,你有手腕却不懂得怎么用,我帮你用了,不是更好么?”
齐容溪一辈子挺得笔直的脊梁骨,突然就断了,齐容溪再无力去补救他,只能睁眼呆呆的数着自己的罪过,“是我……是我害了仙儿……害了宋家。”
齐容溪思绪飘远处仿佛回到了初识沈富的那个年头。
那一年,宋天震还是他最好的兄弟,他们同在军中执事,原本是最为要好的伙伴。
齐容溪介绍了沈富从军,把他送进宋天震的部下,三人也有过一段时间的融洽相处。
可是等齐容溪一场军旅回来,宋天震突然就被革去了军职,发配到塞外。齐容溪还来不及向沈富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又听得宋天震私逃的消息,逃跑的时候,顺便带走了城中的一家老小。
宋天震已经远在去往塞外的路上,这种节骨眼上仅凭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及时带走这一家老小的,而那个做“内应”的人,正是沈富。
沈富冒着杀头的罪名护下了宋家人出逃,也正是这一举动,全然博得了齐容溪的信任,在之后的十多年,齐容溪对这个兄弟从不设防。
沈富何等乖张的人,在齐容溪面前将自己伪装的懦弱无为,头脑简单,齐容溪一旦把自己带入了庇护沈富的角色中去,便很难抽身出来。
乃至于后来宋天震联名上书找到齐容溪,齐容溪第一时间看也不看宋天震上书的内容,头一个想的,就是说与沈富。再及至后来宋天震一家破碎,齐容溪也只把罪责怪到自己的身上来……
如今推翻从算,原来种种因果也都是出在自己身上,齐容溪哭笑不得,直叹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可是错是他犯下的啊,为什么要报应到下一辈人的身上?
齐容溪一腔热血情义就这样被人辜负,眼见得如今被牵连入狱,齐容溪瞬间也没没了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报应,都是报应。”齐容溪呵呵大笑,“沈富阿沈富,是我错看你了。如今也好,该有的罪,我们一个也少不了,都该还了。”
“还了还了。”沈富也笑,笑着笑着又干干的停了下来,静静地瞅着牢狱那一头癫狂一般笑得没有停歇的齐容溪。沉默了。
边关的战事吃的正紧,无力回天的帝王还想做最后的拼搏,沈富的罪名也被推到最前面,帝王要用沈富的人头,来宽慰三军将士的心。
沈富及他的同党被推上断头台的时候,齐容溪努力挺直了已经直不起来的腰杆,失笑的盯着沈富被推到最前面去,嘴里不住喃喃着,“杀——杀——”
刽子手手起刀落,血色染红了齐容溪的双眼,齐容溪突而高喊一声,“我有罪!”转瞬奋力一冲,直直的朝石阶上撞去,霎时间,头破血流……
柳家?齐家?宋家?沈家?林家?席家……
没有了,都没有了……
那个本该沉浸在春节热闹中的京师,随着吊死在煤山上的帝王,突然就改了颜色。
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什么家,也没有什么国,有的,只是流离失所漂泊浪荡的,不甘的人……
可是便是有再多的不甘,在大势面前又能做的了什么主?
京师被攻陷的那日,柳志诚苦苦守着最后一根大旗晕厥在北门的城头。他的身上还带着来不及捎回杭州的家书……
乌鸦在枝头凄然的叫着,绕着城池飞了三圈,扑闪着翅膀飞去了南方。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韩玉香立马北望,低低一叹。
楚颖也叹了一声,“走吧。”他说。
前方迎风招展的“楚”字旗在风声中猎猎作响,夕阳沉去的地方,再没有谁记得什么柳家、席家、杨家……
天际处有只鹞鹰低飞而过,徘徊了几圈,落在了树头,它脚上的书子不知要送往何方,也不知绑了多久……
远远的河道上一叶扁舟飘摇而过,舟上有人怀抱琵琶喃喃弹说,“愁树鹈鴂,送了春暮,好样年光辜负。倩影风翻,尽伶仃处,音尘半句合无。雨葬洗红泥褪,琵琶语不古。又听得凤箫声,泪眼凭诉,留几许,红衣按舞匀注?却看旧帘栊,卷西风,荡迹未据,转蓬随长空。渺渺潇潇,宁做一星萤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