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奶奶心急如焚,她侧身呆坐在矮窄而又冰凉的窗台上面,一次次的用手中的抹布擦拭着阻隔着外界的肮脏的玻璃窗,她见门口处的两扇黑漆漆的大门早已被完全敞开着,正无时无刻都在准备着迎接几个孩子的快速归来。
眼巴巴的看着几条稀疏的身影从那大门口处闪现而去,她一次次的希望着,又一次次的失望着。她紧皱的眉头时而舒展开来,时而又重新皱起,时时松懈时时又凝重的神色之中和干涩的眼里,两道闪跳的微茫,仿佛随时要转变而成炽烫的烈焰···。
“莫非?莫非?迟永那孩子他···?。”
一股不详的欲念驱使着她渐渐的将手中的抹布停驻在玻璃窗的半空之中···。
终于有人走进了空落落的院子,待看得那来人的面孔之后,尚奶奶突然升起的希望又都渺渺的抖落到暗淡的角落里面。
正在不断的思量之间,她看到雷奶奶已然在走进了屋内。
“老姐姐,你坐在那上面干什么?不凉吗?”徐奶奶看到屋内正在窗台上久坐的尚奶奶,不由纳闷的劈头问道。
尚奶奶不断的打着哀叹,她对雷奶奶说道:“她徐奶奶,这下,估计是要出大事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雷奶奶见尚奶奶的样子愈发的怪异,还发现尚家的屋内除了她再无其他人,于是又问道:“孩子们都去干什么了?对了,还有你家小菲的那个同学呢?我上午的时候还看到他们在外边玩游戏来的?”
“唉!”
尚奶奶感觉事已至此,也只能和盘托出了,于是她讲述道:“迟永那孩子玩游戏的时候,由于小菲没有一直陪着他,竟然把人家那孩子给弄丢了。听说,他一不留神,钻进了咱们东倩的那片大庄稼地里面···。这不,小兵子和小菲他们都去找了,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都要三个多小时了···。”
雷奶奶听到情况之后,心也突然陡悬了起来,她不禁说道:“钻进那片庄稼地怎么成啊?要知道那里通联的地方太大了。一不留神,会越走越远的。唉,尤其是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显然,徐奶奶也是越想越怕,她甚至不敢再说下去。
“说的是,说的是啊。”尚奶奶在回应的同时,忽然发现尚兵,尚菲,李开与关朋这四人突然全部都相继出现在自己家里的院内。
“怎么样?怎么样?”尚奶奶隔着玻璃窗就已经在忍不住焦急的问着。
“奶奶,都要把那庄稼地给掏遍了,就是没找到呀···。”
“奶奶,怎么办?我也没找到?”尚菲此刻正满眼垂泪的看着奶奶,充满了无助与恐惧。
见几个孩子相继都在冲着自己摇脑袋,尚奶奶禁不住感到脑袋里面‘轰’的一声乍响,她急的一屁股就从窗台上直接撂倒了炕上。
雷奶奶看到尚奶奶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急忙蹭到炕里面的窗台前,然后用手扶起了尚奶奶,她的心也不免跟着在一直的担忧,想了一想,她劝尚奶奶道:“老姐姐,你也别太着急了。这样吧,我这就去把你们尚家出的这挡事情给四下宣传一下,然后让咱们东倩的老少爷们帮助你们一块去找吧。”
雷奶奶主意以定,急忙朝着外面跑,很显然,这是要找人帮忙去了。而尚兵也正往屋内赶,雷奶奶于是又来了主意,她对尚兵和尚奶奶说道:“对了,老姐姐,你们尚家不是属于烈属吗,小兵子啊,你赶紧去咱们东倩的大队部一趟,然后让大队部的人也来帮忙去找。这样,人多力量大,找的速度和效果都是不一样的。”
“还有,还有,”尚奶奶也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继续对尚兵命令道:“小兵子,你顺道也要在大队部给你爸妈往单位里挂个电话,家里头出了这么大的事,让他们也全都赶紧回来吧,全都帮着去找。还有,还有小维,也往她们学校里挂一个,全回来,全回来···。”
尚兵虽然是一百个不情愿的样子,可是形势看来确实不妙,此刻,时间距离梅迟永失踪已经在分分秒秒中走过去将近三个小时了,他也不得不的把那一百个不情愿暂时装在了心里,他长长的喘了一口粗气,进屋之后,先是仰面喝下一口水,然后领命而去。
“记得打电话。”
“知道。”他不耐烦的答应着。
尚元林今天从单位往家里骑车的速度简直可堪有史以来是最快的一次,他在听说情况之后,真恨不能肋升双翅。
“小菲她小不懂事,你怎么不帮忙看住人家那个孩子。”他听完尚兵嘞嘞完之后就歇斯底里的从那嗡嗡直叫的话筒里直接冲着儿子喊了起来。
而尚兵显然是急着给妈妈把电话挂去,所以,还未等尚元林的声音传进到耳中,他就在电话的另外一端很快切断了线源。
尽管平日里要骑四十几分钟的路程,今天没到二十分钟就赶了回来,令尚元林更加始料不及的是,自己在进入自家院子并将自行车仍在一旁之后,他的面前就已然出现了许许多多的面孔,而且细一看去,这一张张一面面无疑都是东倩的老面孔,这其中有雷奶奶,有李家婶子,有年轻的姑娘小伙子们,还有一群跃跃欲试的如王盼美和林慧强这样的小孩子们···。
一时间,许多人的身影把尚家的院子给挤的满满的,而在这人群当中,任茹的身影也同时跳进了尚元林的眼帘。
“你怎么回来的比我还快?”尚元林对此不解。
“我在接到电话时候,恰好在门卫里遇到了我们厂子的厂长,他在听说这事情之后,直接给派了厂子专车给我送回来了。”
任茹显然早已被这事情给急的一塌糊涂了,但看到尚元林此刻那突然变的苍老与憔悴的面色,便走上前去悄悄的劝道:“员林啊,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咱俩现在着急也没用,要知道东倩的人可都看着咱们呢,孩子们也都看着呢,咱俩此刻若是乱了阵脚,那其他人都也不知道咋办好了,尤其是你,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冷静,把人给顺顺利利的找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言语不多,但含意深刻,对于这个已然和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老伴的简单提醒,尚元林自然很快就加以了领会,他强行在心里命令自己压住不断串出的急火,刚要对大家说些什么,突然,尚兵的声音从大门口处传了过来:“爸,大队部的人刚刚把咱家丢孩子的事向倩合派出所报案了。看,他们都来了。”
正说话间,只听见‘突突突突’的在马达声由远至近,转瞬间有两辆载人摩托便相继停止在尚家的大门口处,首先从车上跳下的一人身着蓝色的警服,三十左右岁的年龄,一副利落干练的神色,不知为何,尚元林对此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那对方在见到迎接过来的尚元林之后,几乎一眼就认出他来,于是伸手与之紧紧相握之后,说道:“尚师傅,没想到是您呀。您还记不记得我们曾在派出所里见过一面,您那天是去寻找一个丢钱人。”
经过这番提醒,尚元林突然想起来人正是那次在自己捡钱之后,第二天去派出所报案的时候做接待工作的那名警察,名字叫做李坤。
于是他说道:“见过,见过,咱爷俩确实是见过,同志啊,今天这事实在是太大了。你知道,我一个兄弟的孩子这阶段 住在我们家里,竟然让我们一不留神给弄丢了。那小孩的名字叫做梅迟永,我那兄弟出了远门,临走时再三叮嘱我要把迟永那孩子给照顾好了···。”尚元林说到这里,哽咽住了,面对这突发的事情,他已然达到了无语的程度。
“尚师傅,情况我们都已经掌握了。但现在的情况已然没有那么糟糕了,我们此刻前来您这里,就是要向您说明和核对一下···。”李坤此刻的面容是认真而又严肃。
“没···没那么糟糕了?”尚元林显然一时没能理顺的清晰,一脸的不解。
“是的,尚师傅,情况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我们在所里接到了一名知情人的报案,那人在今天由于家里的一只心爱的小花狗意外的走丢了。所以,就去庄稼地里找狗,没想到在找到狗的时候,同时又听到一个孩子在他身旁的不远处大喊大叫着,那知情人循声去找,见一个孩子被一些布条子捆绑在一条排水沟旁,当时那名孩子赤裸着身子,全身和满脸已经几乎没什么好地方了,样子很可怜也很危险,好在那孩子一直都还保持着清醒的状态,所以,经询问,那孩子的名字叫做梅迟永···。”
“迟永?”尚菲,尚元林与任茹等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重复着这个名字。
尚菲急忙穿过人群跑向前去,她紧张的屏住呼吸,探过小脑袋问李坤道:“叔叔,梅迟永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呀,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是啊,警察同志,迟永那孩子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迟永他怎样?”
尚元林与任茹等人相继询问道,他们焦灼的心情无疑都是犹如在炉火上熏烤一般。
“孩子怎么样了,孩子怎么样了···。”东倩的许多父老乡亲们也都投来了一道又一道焦急的目光。
“我们刚刚也接到东倩大队部的报案,知道那孩子就是咱们尚家要找的梅迟永,不过请你们大家放心吧,梅迟永那小孩现在很好,他非常的坚强,也非常的勇敢,虽然身体和脸上都有大量的伤痕,不过并没有生命危险···。”李坤阐述着。眉宇间显然对梅迟永从头到尾的表现有赞誉与欣赏之情。
“他现在人在哪里?”尚菲问道。
“在倩合医院进行一些必要的治疗。”李坤继续说道,同时对尚菲投去一抹安慰的目光。
“为什么要把那孩子给打成那样?还被捆绑着?这···这究竟是谁干的?”尚元林愤怒的质问起来,无疑,这当然也是现场所有人的疑问。
“情况是这样的,他当时在庄稼地里迷路之后,不久就遇到了一个叫做‘老蛇’的人。”李坤道。
“老蛇?我们东倩这的老蛇?”徐奶奶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传出。
“就是东倩的老蛇,也许你们当中有许多人已经知道了。前些日子东倩供销社出现了一起命案,而老蛇就是犯罪嫌疑人之一···。”
“造孽呀···。”李家婶子听说那是自家的家族孙子辈的老蛇的名字之后,不禁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刺痛,身子立即欲要瘫软下去,紧挨着她的一名邻居急忙将其搀扶起来,并将她向尚家门口处给扶走了。
“造孽,造孽啊···。”李家婶子边走边悲哀的嚎叫着。
望着她的背影,大家的心也酸酸的,同时也被绷的紧紧的。
“也就是说,迟永这孩子遇到杀人犯了。他···他是被他给绑了起来?”任茹问道。
李坤点点头,他说道:“但据梅迟永自己回忆,万幸的是,他当时遇到了一位阿姨,他说是那人由始至终救了他的命。”
李坤又说:“就这样,那位知情人发现梅迟永之后,当时就去了附近的炼砖厂门卫里向我们打来了电话,我们在接到报案后,立即派人将梅迟永送到了倩合医院,之后就沿着梅迟永提供的线索立刻展开了对老蛇的抓捕工作,好在老蛇还没能逃的过远,就被我们从五家村附近给抓获了···。”
“老蛇落网了···”。大家的脸上也是不由一阵释然。
然而李坤的面容突然又黯淡起来,他叹息道:“老蛇是落网了。不过,救那梅迟永命的人却不幸被老蛇给杀害了···。”
“老蛇又害了一条人命?”人们惊呼着。
“那人是谁呀,怎么会这样?”尚元林问道,满脸痛楚。
“那人的尸体当时就面朝着地趴在了梅迟永面前的不远处···。”李坤的声音也是充满了难过。
“那人长的是什么样?也许她也是东倩的呢?”尚元林接着问道。
“不能是咱们东倩的,今天咱们也没听说这附近有谁走失啊?”徐奶奶将尚元林的猜测立即给否定了。
“那人是位中年妇女,据梅迟永回忆,那人有个突出的特点,就是她是一位精神失常的患者,一见面就喊他为儿子,可就是这个精神失常的妇女,从始至终保护了他的安危,最终在帮他最后一个危机环节中,被那个老蛇从后面用一块巨石砸中了后脑海。”
“中年妇女?还精神失常? ···。”
一直站在人群中认真听着讲述的关朋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大声的重复着李坤的话语,脸上充满了惊吓与恐惧。因为这一切的突出特征都是能跟自己的母亲对上号的。
就在他欲要冲到李坤面前进一步询问之时,猛然间,他抬眼看到自己的爸爸此刻正急匆匆的将车子停在尚家的门口处,关朋见此,急忙跑上前去,对爸爸劈头问道:“爸,我妈今天在家吗?”
“我也是刚刚才下班,据你姐说,你妈妈从早晨十点的时候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这就来找你了。我还以为你会知道。”关朋的爸爸是中等身材,可能是血液问题,面部也呈红色多些,两腮处也有些红疙瘩,也同样是小眼睛,他是机械加工制造厂的一名车间调度,平日里工作很忙。无暇顾及自己的孩子和老婆。
关朋面对爸爸的盘问,似乎再度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不由痴呆了良久,然后缓缓的转过头来,对李坤暗哑的问道:“同志,刚刚你说的那被害的中年妇女,她···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深绿色短袖,深色的裤子,头发不长不短的,垂落在肩头上面···。”李坤流利的做回答状。
“别说了···。”他突然看到面前的这个小伙子边抬起手来阻止他边渐渐的瘫坐在地上,同时,他面朝已经呈现深暗色的天空处大声的呼喊出一句:“妈!!!···。”
此刻的关朋,泪水涌出,痛楚异常···。
“关朋···。”尚兵与李开见状,急忙跑过去分别从两侧扶住了关朋颤抖着的肩头···。
“朋儿,这···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妈她···她究竟怎么了?···。”关朋爸爸在询问儿子的同时,也面向着四周,满面狐疑的连连问着大家道:“这···这究竟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良久,关朋的情绪才在尚兵与李开的安慰下稳定了一些,他扭曲着面容,对自己的爸爸痛苦的抽咽道:“爸,我妈她···她被人给···给···杀了···。”
“杀了?···”
关朋爸爸刚刚还四下流转的眼球顿时凝住起来,他一时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然后难以置信的不断的摇摆着头,一把就抓住了面前儿子的衣襟,欲要将衣服连同儿子一并摇碎一般,他连连的说着,怨着:“朋儿,你···你胡说,你胡说···。你妈她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人给杀了呢?···。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
此刻,面对这痛苦万状的父子二人,所有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霎那间,四周默然无语,安静极了···。
而就这个特殊的时刻里,尚家大院里还悄悄的发生了一件事情,原来,李察东一看最近的‘打狗风’已过,便恰在这个时间段里来尚家取狗,一进院子,他傻了眼,这么多的人,他竟然没有作声,悄悄的分开众人,弯着腰便把自己的狗给牵走了···。而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原本是带着一些水果走进这尚家大院的,以示想表示表示,可是他见尚元林如此的忙碌,根本无任何心思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便又偷偷的把自己的狗儿和水果一并带了回去···。
就这样,李察东家的大黑狗神神秘秘的离开了尚家的大院,直到第二天尚元林来到了单位,才从狗主人那里知晓了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