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晓遥身怀有孕,后宫嫔妃中最高兴的就要数邵琳了。她怕晓遥只能待在屋子里闷得慌,便隔三差五地到喜顺堂来陪她。
一见到琳姐姐,晓遥心中的烦闷顿然减轻了许多。邵琳虽然比晓遥大出整整十岁,但眉宇间的娇艳之气却更胜晓遥几分,让人见了自惭形秽。
看着晓遥隆起的小腹,邵琳不禁想起自己幼时所受的幽闭之苦。那剧痛的感觉,至今似乎仍在身上。
“还有多长时间才生?”她轻轻地问道。
“两个月!”
邵琳点点头,伸手去碰晓遥的肚子,可是刚一搭上便觉一阵抖动。
“好像在动诶!”顾不得两颊上的惊诧之色,她忙把手缩了回来。
看了看面容绯红的晓遥,她又问:“胎儿在里面是会动的么?”
晓遥被问得一愣,明亮的双眸愣愣地看着邵琳。邵琳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姐姐怀家炷时不是这样的么?”
邵琳知道自己失言了,想要自圆其说,可看到晓遥那单纯的样子,又不忍心欺骗她,便将自己的身世全都说了出来。
晓遥听罢心头一抖。这个故事足以让她感到惊心动魄。母以子贵,琳姐姐告诉自己的这四个字,是历代后宫的至理名言。
“我还不知道自己生男生女呢?”见邵琳伤怀,晓遥忙岔开话题。
邵琳收起思绪,对晓遥莞尔一笑。
“其实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不那么重要。”
“姐姐为何这样说?”晓遥诧异道。
邵琳笑了笑:“皇上如此宠你,无论你将来生下龙子或是龙女,都会被视为掌上明珠的!如此看来,这孩子倒是子以母贵了。”
见晓遥无语,她又笑道:“男人要做女人的第一个男人,女人要做男人的最后一个女人。皇上和妹妹就是这样的一对!”
看出邵琳笑中的伤感,晓遥忽然感到万分对不起她。虽然皇上的那道圣旨不是自己的本意,但那确实是因自己而起啊!
摸了摸邵琳的手,她脸上流露出些许歉意:“姐姐莫再这般说了。我听了甚是惭愧!皇上的错爱,真令我担受不起。有时我会觉得万分愧对后宫的姐妹,感觉自己就是个罪人……”
晓遥说着眼圈一红,泪往上涌。邵琳见状,忙轻声宽慰:“好啦妹妹,都是我不好!大白天的让你伤心。”
说罢,她又从手旁拿过一个绣包交到晓遥手上。
“你就快生了,我也没什么好得东西送你,只是亲手绣了一些小孩子的物件,绣得不好,只是聊表寸心,妹妹将来给孩子将就用吧!”
晓遥展开绣包,但见里面尽是些做工精美的小肚兜、小衣裳,不由心生欢喜。
“姐姐国色天香,手工也是这般秀巧。漫说是街上的俗物,即便是宫廷的织造也不及姐姐万一呢!”
“妹妹的嘴真甜,难怪皇上那么疼你!”邵琳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大腹便便的晓遥,她笑道,“妹妹吉人天相,我也会每日在菩萨面前求她保佑的。你若真生下龙子龙女,皇上和太后一定开心极了!”
感激地望着邵琳,晓遥抚着手中的绣件,心中倏生感慨:为何这般好的一个人,命运却如此坎坷呢?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缓解了几日来的闷热。英华宫偏殿内,周正儒战战兢兢地偷眼观瞧着皇帝,心中惶然。昨日,他连夜写了一道奏折,今日一进宫便呈了上去。那是一道建议立储的折子,里面推戴的储君是皇嫡长子家灿。
臣议立储是历代臣子的大忌。周正儒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就是因为晓遥的产期将至。一旦她产下皇子,皇帝一定会立那个孩子为太子的。到那时,陈家在朝中的地位便不可一世。
在周正儒眼里,陈继善这个人实在心术不正。他已听到风言风语,说陈继善在担任吏部天官后,卖官鬻爵。他也曾就此上过几道密折,参劾陈继善贪赃枉法,可折子递上去后,一直没有下文,想来皇帝已是留中不发,有意让它们石沉大海。
在他看来,皇帝对陈家的信任已然超越了理智,若是再让遥嫔肚子里的孩子当上太子,陈继善便更是心无顾忌,长此以往,朝纲必乱。他所要做的,就是要在那孩子降生前,把大事议定。
皇嫡长子家灿,年已十三,乃中宫皇后所生。无论年纪还是地位,都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尤其是他饱读诗书,在朝臣之中深得人心。周正儒认为只要提出这个人选,朝野上下定会齐心协力地支持,就连皇帝本人怕是也难以拒绝。
缓缓合上奏折,中元面沉似水。他感到这段日子来,周师傅特别多事。先是为难陈继善,而后又上奏请立后宫,今日又是上书立储,处处不如自己的心愿。他觉得胸口忽地发闷,似乎有千军万马堵在那里,想要喊出来,可又不能够,只得长出一口气,慢慢平复。
“圣上,上书房的师傅们都说灿哥学有所成,理应出来历练历练了!”斗起胆子,周正儒开门见山。
中元岂能不知自己儿子学有所成?就在昨日,他曾召见家灿,考问一些经书典籍和治国方略。家灿每一条都对答如流,让他甚是欣慰。
平心而论,自己这五个儿子中,家灿的资质最高,比起只知舞枪弄棒的家煌和玩物丧志的家燊不知要强出多少。自己百年之后,把江山交给家灿再放心不过了。可是当他一想起晓遥腹中的孩子,便将这千秋大计抛在脑后。
既然晓遥不能母仪天下,那就让她的孩子继承大统,将来自己龙驭归天,她也不失太后之位。
因此这太子的名分,一时还不能议定。
“是么?”眉毛一挑,中元佯装不知,“他年纪还小吧?”
周正儒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微微一笑道:“灿哥已经年过十三,是个大人了!想当年英宗皇帝是十一岁即位,如此看来灿哥还大出两岁呢!”
“周师傅,立储乃国之大事,不可等闲视之。况且朕还有四子尚未成年,孰优孰劣一时难下定论!”虽是心中不快,但他还是勉强着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然而,周正儒倒是有些激动:“可灿哥是嫡长子啊!嫡长子若无大罪或是大病,又贤于其他诸子便理应立为储君,此乃祖制!圣上亦不可违也!”
“朕还年轻,此时立储,为时尚早。”
中元只丢下这一句话,便起身离座。他没有勇气去面对周正儒的咄咄逼人,只能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然而躲是躲不掉的。
次日午朝,群臣联名上奏,要求皇帝册立东宫,人选当然还是家灿。面对群情激昂的大臣们,中元无奈,只得称病不朝。
周正儒见皇帝有意拖延,心中不免暗暗蒙上一层阴影。
为了不使八年前侯盈母子双亡的悲剧再度上演,在晓遥临盆这一天,中元将所有的太医全都调到喜顺堂听差。他自己也在外间来回踱步,焦急地听着内室的动静。
刚过正午,里面忽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颤微微的,好似没有些许的气力。
停住脚步,中元心头一颤。这一刻他已等待很久了。
一炷香的功夫,接生婆抱着一襁褓推门而出。中元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儿子……儿子……”盯着襁褓,他喃喃地念道。
接生婆小心翼翼地将襁褓交到中元手中,然后双膝跪倒。
“恭喜万岁爷喜得公主,母女俱安!”
接生婆话音方落,喜顺堂里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孟祥童带领太监宫女一齐跪倒:“恭喜万岁爷,又添公主!”
轻轻抱着刚出世的婴儿,中元默默无语。
苍天啊!你为何总是与朕作对呢?
一宫女偷偷瞟了一眼皇帝,低低说道:“看万岁爷的样子很不高兴呢!”
侧目看了看那宫女,旁边一太监也低声道:“我听说那些大人们逼着万岁爷册立东宫。万岁爷一直拖着,八成就是在等咱们娘娘的这个孩子。”
微一皱眉,那宫女听后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