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四个混混,众人一时平静不下来。本来晚上喝高了酒,又亲历了刚才惊险刺激的一幕,一帮人更加兴奋。
刚才梁平那一枪,可谓是石破天惊,震动了安静的小村庄,一时间鸡鸣狗叫,不少人打开大门向外看。
梁平等人索性敞开大门,院里院外灯都开亮,在院子中间重新摆上桌子,切了几道凉菜,举杯痛饮起来。
酒桌上,大家齐夸梁平胆气冲天,一枪震住了几个小混混,以后肯定成为道上的美谈。中间捎带着把刘为民夸了几句。喝着聊着,抖出了梁平的一些往事。
原来这个院子的主人是那位喝高了话多的中年人,名叫刘波,是梁平的姑表哥,比梁平大十几岁。
梁平当年高中上了一年就辍学回家,开展混迹社会,经常打架斗殴,家里管束不住,是派出所的常客。梁平欺负刘为民的那几年,是梁平混的最疯的几年。
五年前,也就是刘为民上高三的那一年,新民镇及周围几个近山的乡镇种植的苹果很热销,刘波办起了纸箱厂,主要生产包装苹果用的纸箱。
刘波的舅妈——也就是梁平的母亲,过年时向刘波开口,想让梁平到刘波的厂子谋个事情,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想让刘波把梁平带上正道。
刘波为人厚道,虽然知道这个表弟很扎手,但碍于亲戚情面,也就答应了下来。
梁平开始是抱着玩的心态到表哥厂子的,没想到来了之后,梁平发挥了自己的长处,成了刘波的好帮手。
刘波性格温和,在新民镇这个龙蛇混杂地方还真有点吃不开。钱是挣了些,但做事底气不足,遇到闹事的混混或纸箱发出去讨不回账,刘波解决不了,最后大多是赊财消灾。
梁平来到纸箱厂之后,不可能老老实实地下车间干活,但同外部打交道是梁平的长处。
梁平出门交往人活道,喝酒划拳陪人打麻将,样样精;碰见个不讲理的,梁平更狠,梁平可以笑着拿砖拍在对方头上。梁平做事干脆,以前理不清的一些事,梁平几句话就能定下点;不服就动手,很多人被梁平的气势就吓退了。也碰见过几个想闹事的混混,梁平提起工具就撂翻两三个,剩下人吓的不敢动手。从此后,再没有混混敢到刘波的厂子找事。
一年之后,梁平就在新民镇混出了点名堂,交往的圈子大了,眼界也开阔了。看到许多人做生意挣大钱,梁平对做生意越来越感兴趣。新民镇很多人往南方贩苹果挣了钱,梁平提出和刘波一起贩苹果,刘波开始胆小不敢做,梁平再三劝说,刘波才同意了。
梁平回家又借又贷凑了三万元,刘波拿出三万,收苹果时赊了点账,包装纸箱用的是刘波厂的,也省了一部分钱。
第一次向南方发了一节火车皮的货,没想到遇到雨天,苹果不好贮存,只好便宜出手,勉强保住了本钱,还不算托关系要火车皮花的钱。
刘波不敢做了,梁平又劝说了一番,第二次又发了一节车皮的货,卖了个好价钱,净赚了5万元。
两人合作了两三年,有赚有赔,最多时每人手里有三百万元。后来,贩苹果的人多了,苹果生意不行了,两人收手不干了。刘波继续经营他的纸箱厂,梁平偶尔做些倒买倒卖的生意,平时则四处混着。再后来,梁平和新民镇道上老大孙震名混上了,和孙震名关系很不一般,梁平的名气也大了。
张晓洁不时看看天,心想着回单位;刘为民喝了点酒,聊的正高兴。也不知谁问了一句:“你们现在一个月拿多少钱?”
刘为民有些尴尬,讪讪地说自己还没领到工资。
张晓洁接过话题:“我一个月二百来块钱,赵所长工龄都三十年了,也就是三百多块钱。刘为民的工资还未批下来,大概一百八十多元吧,加上其他补助,也就是二百出头。一年后转正,就和我现在工资一样了。”
梁平舌头有些直,对着刘为民说:“兄弟,你们是公家人,哥这身份和你们没法比,但哥不缺钱。哥手里最多时有三百多万,后来生意亏了些,哥这花销又大,把大部分撒出去了。现在也就剩下不到一百万的样子,但也够哥花了。”
“一百万?”张晓洁咂咂舌头,“我一年工资还没有三千元,就算上三千,十年三万元,这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刘为民心里也是一震,这怎么可能?几年前梁平还是个等路诈钱的小混混,怎么一下子和百万富翁扯上了关系?这家伙在吹牛吧?
刘为民的老爹也算是村里的能人,木匠手艺闻名方圆几十里,以前一年四季有人叫,活干不完,刘为民的家境在村里还算可以,八十年代中期家里还评过村里的万元户呢。
刘为民的母亲在家务农,刘为民有一个哥哥叫刘为国,当兵回来继承了父亲的木匠手艺;一个妹妹叫刘卫莉,还在上中学。
不过这几年木匠也不像八十年代刚改革开放时吃香了,木工工具、家具的工艺在改进,随着新式家具的出现和不断更新,老式家具渐渐失去了市场。
加上近些年刘为民家里事多,搬迁新庄基盖了两院新房,给刘为民的哥哥结婚娶媳妇,供刘为民上大学,家里原来积蓄也花的差不多了。
刘为民报到前,母亲把家里的存折交给他去取钱。存折上有两仟六百元,刘为民到村上信贷员家连本带利取了两仟八百多元,自己带了二百,给家里留了二百多,剩下两仟四百元又转存了一年定期,这是刘为民家的全部积蓄。
刘为民心里一阵感叹。刘为民以前被梁平欺负过,最恨混混,也最看不起混混。在刘为民的概念中,混混就是打架斗殴、拦路抢劫之类的社会残渣。刚来新民镇那几天,听说梁平做生意挣了些钱、黑社会老大孙震名办了几个企业,刘为民并未在意,今天梁平喝高了酒说自己手里有近百万元,那孙震名手里会有多少钱?这一下子颠覆了刘为民对混混的概念。
“手里有一百万元,一年利息就有十万多元,光利息都花不完。”刘为民接住话说。刘为民想起自己到信贷员那儿取钱时,年利率百分之十点几。心里一盘算,有一百万元,一年利息还不得十万元?按现在的工资算,这十万元自己得挣三十多年。
“兄弟,妹子,哥和你们不一样,哥交往的人多,花销大,一年十万元根本不够花。”梁平摇摇头。
“不会吧,你一个月能花多钱?”刘为民质疑道。
“这不好说,看干什么事情。事情重要了,少则几千,多则上万元;要是瞅上个大生意,几万几万的往出砸钱。要是不出门了,还不用花钱。”
“你把钱都花到什么地方了?能这么费钱?”张晓洁好奇地问。
“妹子,你不知道,我们这些人要生存,那就得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梁平停下喝了一口茶,“请客吃饭是经常的事,在咱镇上吃一顿饭不过一二百元,到县上、市上就不一样了。咱新民镇走市上比走县上近,一般重要的事都在市上请人,吃一顿饭少则四五百,多则上千元也很正常。吃完饭再去唱个歌呀的,玩一下,花个一两千元看都看不见。”
听到这个“玩”字,张晓洁脸不禁一红,上班一年来耳听目染,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张晓洁心里骂道:不就是找小姐么,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们这些人狗改不了吃屎。脸上却笑着说:“你们这一顿饭吃下来花的钱,等于我半年的工资。”
“没办法,有求于人,不然怎么挣钱。你们是公家人,工作不累,吃穿不愁,老了有国家养。我们这些人就不一样了,没人管,自己不扑腾,喝西北风去。”梁平笑着说。
“行了,你就不要再寒碜我们了。就我们挣的那点钱,在你眼里还不够塞牙缝。”张晓洁打个呵欠说。
“话也不能这么说,各有利弊。我们挣钱多,风险也大,一个不小心,可能全赔进去,还要欠一屁股债。你们上班喝茶聊天看报纸,这是多少人向往的生活。”
“那有你说的那么清闲,上班忙的很,我整天跑里跑外的。再过几天,所上大部分人就要下村收农业税,半夜到村里敲门找人,看人白眼。”
“白天干什么,为啥要晚上出去收?”刘为民插话问。
“这都想不来?白天好多人不在家,找不见人,只好晚上去了。”张晓洁又打了人呵欠,“走吧,时间不早了,不再打搅你们了。今天多亏你们救场,改天我请你们吃个饭,好好感谢一下。”
“你说这话就见外了,都人熟熟的,还谢什么。你知道,哥从来不缺饭局,改天我请你们。不过,以后有事求到你们,你俩可不要推辞。”梁平笑着说道。
“看你说的,今天你救了我们,心里都记着。只要我俩能办到的,肯定不含糊。”张晓洁嘴比刘为民油的多,说话不打磕碰,转脸又对刘为民说:“走吧,还发什么愣?”
“别急,再等上几分钟,我去打个电话,叫个车把你俩送回去。”梁平说。
“算了,不用了,路又不远,我们自己走回去。”张晓洁嘴里说着,脚却没有动。张晓洁心里还是害怕,路虽不远,再出现几个混混怎么办,况且刘为民现在也喝了不少酒。
梁平摆摆手,进入房子去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