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真一行人当先改走武关道,一路之上他们遇到了几拨夏国的散兵游勇,都有惊无险,安全地行至青泥,不过随行的辎重珍宝几乎损失殆尽。事已至此,刘义真终于认识到形势的严峻性,也就不再顾忌珍宝,保命要紧。大概前后脚的功夫,萧正峰一行人也同时达到了青泥。
本来身后跑来一小股骑兵,引得刘义真好一阵紧张,当他看到来人的衣着时,终于放下心来。
“咦,我姨父怎么啦?我姨父不是我大晋的战神吗?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够不省人事!他不会死了吧?如果他死了,我可怎么逃出去啊!”
刘义真的话让萧正峰随行的七名京口卫紧紧握紧了拳头,刘义真幕下中兵参军段宏拉了拉刘义真的衣袖,向他使了个眼色。刘义真会意,这时候话头可不能随意说了,万一触了这些傻大汉的霉头,那可不是玩的。
众人合成一股,继续向前行走,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萧正峰终于如梦呓般醒了过来。
“姨父,你醒了啊,我还以为......”刘义真大嚷道,他一直待在萧正峰的身边,一则观察萧正峰的情况,二则他实在有些惧怕跟随萧正峰的那些骑士,挨着萧正峰,希望他们看在萧正峰的面上,不会临时起意,对自己有所歹意。
萧正峰醒来,随行的七名骑士很快聚到萧正峰的身边。
萧正峰眼前一阵迷糊,但他的意识非常清醒。他的身体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失落感。这种心理的感觉,这时候萧正峰的肉体却真实的感觉到了,他发现自己似乎变作了普通人,一如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
“到哪了?”萧正峰脸色苍白,他的声音也显得中气不足。
“快过了青泥了。”一名骑士躬身答道,随带着将萧正峰身体绑在马背上的绳扣解开。
青泥,这个一年多前沈田子的扬威之地,如今却成了自己这些人的逃亡之所。萧正峰淡淡地扫了一眼周边的景物,重新伏在了坐骑上。可是不多时,他挺直了身子。
“有人!”萧正峰坚定地说道,虽然感到体内先天之血消耗殆尽,但是常练不辍的锁鼻术,让他的耳力优于常人,这可是实打实努力换来的结果。
“怎么办,怎么办?姨父?”刘义真急抖着马缰,已是六神无主。现在除了萧正峰所带来的七人,跟在刘义真身边的只是些逢迎拍马的群小了,可是他们根本没有战力啊。
“别慌----义真,我让这七人护送你回去,然后我带着其余的人引开敌军。”
萧正峰此语一出,刘义真的心陡然一震,而跟在他身边的群小更是个个哭丧着脸。这引开敌军的活计岂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做的,这无疑是死路一条。
“二公子,这大军在后,一点声响都没有,侯爷受了重伤刚醒,莫非是出现幻听了吧?”曾是刘义真帐下都督的刘幽首先言道。
“大胆,侯爷乃是我大晋军神,他的话岂有错误。”一名骑士厉声呵斥道。
刘幽被呵斥声吓了一跳,他低下头不敢再言语了。
“卑职愿追随侯爷,引开敌军。”七名骑士齐刷刷地说道。
“不行,”萧正峰摇了摇头,“即使我们引开了夏国大股的追兵,但是你们南下的路上,难保不遇上小股的流匪。你们都是百战老兵,由你们护着义真,我才放心。”
萧正峰的话掷地有声,不容他人质疑,刘义真想想,再望望身边的人,他也觉得有理。
“姨父,不然你送我回去,将他们留下来引开敌军就是。”刘义真想出了个自己认可的方案。
萧正峰扯着脸皮,无声地笑了笑,他拍了拍刘义真的脊背,“义真,不是我,如果换了别人,你说他们能够拖住敌军吗?即使拖住了,又能拖住多久呢!你父亲还在彭城等你呢,回去告诉你姨娘,如果我没有回去,为我守三年,三年以后就随她吧。”
“姨父----”刘义真眼圈有些红了,他第一次感到身边一丝亲情的可贵。
“好了,不要说了,你们几个谁愿意随我留下。”萧正峰大声向刘义真身边的群小喝道。
“某愿往!”一名长相颇为俊秀的白脸汉子应道。
“你是?”萧正峰嘴角挂着笑意。
“我乃二公子幕下中兵参军段宏。”
“你应该不是华夏人吧?”萧正峰仔细观察着段宏的长相,有些意外地说道。
“侯爷所说不错,我乃是燕国的降将,本是鲜卑人。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当年没能为燕国鲜卑宗室死难,已是不该,这时再不敢辞。”段宏言辞凿凿,神色中肯。
“好,你随着义真一起回去。”萧正峰转头向刘义真说道,“义真,你身边也需要个体己的人照顾你一路的饮食生活,就让这个段宏跟着你吧。”
刘义真自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他现在恨不得能够肋生双翅,赶紧飞到晋国的地界。
群小们彻底绝望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义真扬尘而去----不带一丝留恋地离他们而去。
“不要看了,来了!”轰隆隆的马蹄声,终于印证了萧正峰的话。
萧正峰再不迟疑,率先迎向敌人。刘幽与身边的人一对眼,他们俱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惧怕,可是现在不跟着萧正峰,而独自逃命,他们逃得掉么!他们下意识催动身下坐骑随着萧正峰前进。
几个自认为聪明的人脱离了萧正峰的队伍,独自逃命。然而他们没有跑出多远,又跑了回来。在他们侧后方,有一股夏国铁骑从侧面追了过来。原来夏军王买德部与追兵赫连璝部一个从西北方,而另一个从东南方正实施前后夹击。
萧正峰看着两股黑色的铁流即将合成一股,他双腿夹紧马腹,一声呼啸:“大晋平西侯萧正峰在此,有本事的来拿我的命吧!”
一匹青黑色的骏马振鬣长嘶,一个人立过后,萧正峰身下的坐骑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歘”的一声,在两股黑色的洪流即将合成一股之时,萧正峰单人独骑堪堪冲破了包围圈。跟在他身边的群小没有发出一声哀叹,就被两股黑色的铁流挤成了肉酱。
萧正峰没命地狂奔,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跑得掉,但是现在除掉跑,他还能做什么呢!跑着,跑着,身后的追骑越来越少,然而他们离萧正峰也越来越近了。
前方似有一道亮光,光亮甚是刺眼,萧正峰不得不勒了下马缰,然而马儿在疾驰之下,已经刹不住速度。只听得身后一片“勒缰”的聿声,萧正峰连人带马彻底没入到了白光之中。
“禀太子殿下,贼首已经连人带马跃进了深渊之中。”一名铁伐军单膝跪地,向赫连璝禀报道。
赫连璝一甩马鞭,啐了一口:“老小子害我妹妹生不如死,就想这么解脱了!传令下去,搜山----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铁伐军单手抚胸,传令去了。
一束白光耀眼,萧正峰缓缓醒了过来,朦胧之间他看见了一位道姑,然而待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却见到了扶抟。
“扶抟道长,怎么是你?”萧正峰趺坐着,直起了身子。
“如果不是我,你还有命在吗?”扶抟稽首而笑。
“原来是道长救了我,谢了。”萧正峰想站起来,却感到眼前一黑,又重新瘫坐了下来。
“不要动,你大伤未愈,又动了力,现在身体太虚,应该好生将养才是。”
“道长,这是哪里啊?”萧正峰有气无力地说道。
“青泥山中一洞府,这是贫道以往游历时找到的一个栖身之所。你放心吧,这里很隐蔽,贫道使了个障眼法,他们是找不到的。”
“哦,”萧正峰点了点头,过了半晌,他似想起来什么,急忙问道:“道长,我现在的身体感到很奇怪,一种空空的感觉,像是整个人漂浮在空中一般,我这是怎么了?”
“福生无量天尊,”扶抟趺坐在蒲团上,宣了一声道号,“道成,我刚才给你探查了一番身体,你体内的先天之血已经所剩无几,即将告罄了。所幸你这些年来,你勤练贫道所传给你的道术,所以你服食玉华白丹所留下的残毒也被自身功法消融了一些。”
“那也就是说我又变作凡人了?”萧正峰似失落又似解脱地说道。
“福生无量天尊,道成,锁鼻术乃是无上吐纳大法,你勤练十多年,自是有所感受。三皇炮拳,你又隐隐窥破了第三层,只要你勤练不辍,也是大功一件。只此两件功法傍身,你也算得上我山门中人了。如今大事已定,你就随我一起拜见师父希夷子真人,正式回归山门吧。”
“道长,关中初定,这天下有了这么好的形势,我还想再搏一搏。”萧正峰摇了摇头,现如今这个世道,既然出现了他这个变数,说什么他也要搏上一回的。
“唉,天也,命也。道成,你好自为之吧。”
萧正峰神色决绝地点了点头,“道长,这里离长安还有多远?”
“怎么,你想回长安?”
“嗯。”
“好,我带你回去。”扶抟袍袖一拂,萧正峰似在恍惚之间,看见了处处火光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