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每次尚兵在自家附近遇到已交往了三年之久的李开与关朋二人,他都是被乐的一副屁颠屁颠的样子,似乎有满腔满腹的知心话要去掏给对方,苦于自己的家人们一贯都是反对他与这二人的交往,所以,尚兵每每遇见他们的时候,往往都不直接领到自己家里去玩,他知道父母和奶奶们是欢迎类同孙小顺那样的好孩子,对这二人,都各自持有抵触情绪。
今天,他偶然与这二人相会在一处十字路口处,犹如酒逢知己般,索性交谈甚欢起来。
他们显然已经许久没有聚会了,或许与方方面面的因素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关联,李开与关朋现在的情况是都已经相继退学了,没能像尚兵一样,坚持到初中毕业的阶段,但无疑,仅凭他们各自持有的态度而言,他们似乎并不后悔,也并无遗憾。更多感到的似乎是一份庆幸与释然。因为学习这个东西就是这样,对于感兴趣的学生而言它是一回事,而对于不感兴趣的学生来说,就又是一回事。有的人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子,加之后天家境等各方面在客观上不利因素的影响,就更会对学习这事感到讨厌至极。就李开的家庭状况而言,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他从小就失去了母爱,酒后无德的父亲又丝毫不能给他本应得到的温暖与关怀,关朋也是一样,母亲精神失常,父亲虽然是正常人,但更多的精力是用来照顾关朋的母亲,对关朋的情况,时常也是处于不闻不问的境况。就这样,他们这二人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同命相连。
相比于这二人,尚兵应该是幸运的,尽管在他的内心里面,从未体会到这份幸运之神的关顾与垂青。相反,他甚至羡慕面前这辍学之人,希望自己朝一日也能尽快的摆脱学习带给他的无尽烦恼,去自由的世界里展翅翱翔。
“你俩真好,我要能像你们那样就好了,天天都可以随心所欲,想上哪就上哪。”此刻的尚兵蹲在地上,一对胳膊肘拄在双膝上面,完全展开的两个手掌紧紧的拖着下巴颏部,他慵懒的打着哈欠,微微抬起眼皮,对正站在他对面的关朋与李开说道。显然,是一副满眼慕煞的样子。
“兵,既然你这么羡慕我们哥俩,你干脆也退学得了。整天学那破玩意有什么用呀?你还真指望将来能考上大学咋的?”关朋此刻正将一条已钻出稀疏汗毛的大腿支在后车架上,他一手拄膝拖腮,另外一只手不断的摩挲着那个已经被磨损的翻了白边的车座。那样子就像是在抚摸一个被剥了皮的熟鸡蛋。爱不释手的样子。他用眼角时而撇着只能触及的尚兵的脑瓜顶,时而规劝着尚兵道。
没想到这话李开却并不认同,他正一只手搭在紧挨自己的关朋的右肩膀上,另外一只手掐住自己的腰部,两条大腿吊儿郎当的一前一后叉立在地上,满脸诚恳的对尚兵和关朋道出自己的观点道:“关于这上学的事,我认为能上还是尽量上,能上到哪一步算哪一步。至于将来考不考大学,考上了考不上大学,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那是将来的事情,将来的事情,管他天塌地陷,重要的是活好当下。所以说,兵啊,你还是上吧,况且你家又愿意供你,不像我家,也不像关朋他家。我这两家都是情况特殊的,所以,你千万别学我们。”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关朋显然没被李开说动心,他坚持己见的对李开说道:“开啊,我发现你小子最近越来越爱跟我唱反调,我说东你非的说西,我说南你非要说北。就拿刚才兵上不上学这事说。我要他别上了,你非要他什么活好当下。还咱俩家和他家的情况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了。兵他家还有两个妹妹要他家老爷子老太太操心呢,那条件也不比咱哥俩好哪去。再供个他,也一样挺费劲的。况且他又不是考大学的料。难道我让他退学不对吗?”
关朋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观点是正确无误,说着说着,他竟然有些激动起来,天生就发红的整张脸竟然更加红的透亮起来,以至于将那脸上的小豆豆们都整个的凸显出来。
李开平日里就是除了不亮明自己的观点,一旦要摆明,也是一发不可收,誓要剖析透彻明了的主。他看着关朋那副强词夺理的样子,愈发反驳道:“关朋,你小子今天说要尚兵退学的事情分明是开玩了,俗话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可你小子,怎么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这唆使别人辍学呢。你,你可真是太不地道了。”
他说着的同时,将搭在关朋肩膀上面的手臂拿了下来,然后用这手臂中的一根手指点指着关朋,以至于都欲要只差一毫就直接点指在了关朋的鼻尖上面。
关朋的内心显然愈发愤怒起来,他发现自从他与李开二人相继辍学之后,李开在每次见到他时都要与之叮当两句,越来越不像那个昔日的李开了,在他的印象里面,李开是老实厚道的,是不喜言语的,而现在却凡事都要唠叨个没完,而且十有八九总是与他的观点处于对立的一面。
“李开,你小子最近脾气渐长啊。还跟我甩什么新词,什么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什么的。你要知道,我这是让他退学,不是在让他离婚。”说到此,关朋不禁‘呼’的一声就将支在后车架上的大腿给拿了下来,他双手的十指互相交叉到一处,很快又不断的叉来叉去,像是要摆出一副打架的姿势。
怎奈这架势丝毫也没有震慑住李开此刻那同样很是咄咄逼人的姿态,他的目光微微闪动一下,接着又严肃的强调着:“你小子刚刚说的显然都是一码事。让人退学远比让人离婚更可怕。”
见这二人‘叮叮当当’个没完没了,而且还弥漫上了火药味,在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尚兵终于站起身来,他禁不住被这二人的样子给逗笑了,一贯在自己的朋友们面前好心情的他上前劝解道:“你俩今个是怎么了。不就是互相呛呛我再继续上不上学这点事吗,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呢。”
“兵,你继续上不上学,这可不是小事。你千万别听他的,你一定是要接着上的。”李开见到尚兵一副懈怠的样子,不禁有些心急道。
尚兵当然知道李开完全是自己着想,于是向他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他旋即哀叹了一声,苦下脸来道出自己的想法:“这事,依我看啊,由不得我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这事完全是我妈和我爸说的算的,我那个家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完全没有人权,所以说,这学呀,我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前些日子,我妈都已经跟我谈过了,如果我考不上高中什么的,她就给我联系人让我去重读,这不,这几天,她连重读的学校都给我找好了。二十七中。”:
“就东门外那个?”关朋接过话茬问道。
“可不就那个。咱们黎城就陈那么一个二十七中。还能有哪个。”尚兵不置可否的笑笑。
“那得多远呀。你妈可真能整。也不怕让她这个亲生儿子给累个好歹的。”关朋苦笑摇头,无疑一脸费解。
“唉!”李开却另怀心事的闷声想了半晌,最后终于发出羡慕的叹息道:“有个妈关心着,真好!”
关朋却不满的再次看着李开,他知道今天立在他面前的这小子还真打算与他唱一台持久的对台戏了。
对于这继续上学的事情,尚兵自己的心里也不是一点打算也没有,他虽然不爱继续走求学之路,但苦于自己除了上学这条路之外,其余真是无路可走,。他不同于李开与关朋,他知道无论是李开还是关朋,人家都有一个好的体格,他们虽然都各自的离开了学校的温床,但还可以去工地上搬砖,去饭店里跑堂,去门卫里看守,去电影院里当引领员,而他自己就不一样,他一没有太好的体力,二没有太厚的脸皮,他几乎干什么都不太成,他只能强打精神的支撑起自己面对现境,随遇而安。相比于社会上的那些境况,他觉得自己选择躺在学校的温床上面,要远比其他地方舒适的多,安全的多,他知道他更需要保护,更需要避风港,他面色黝黑,身体逐渐在长高长状,而内心,却无比的敏感与脆弱。他天生就是活的没有任何的信心,早早就在内心深处失去了人生的方向感。正因为这些因素,他才一直以来没有敢在父母前面提过退学的事情。确切说,他不是不敢说。而是不能说。因为,他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他要干什么。
眼下,他傻乎乎的看看李开,再看看关朋,觉得这些都是他尚兵结交的铁哥们,都是为他好的人,这无疑是他的杰作。可悲的是,他铁定没有认为李开的观点才是对自己真正的好。他根本不具备辨明真正是非的能力。在他的心中,他一贯是这样认为,只要不是自己家的人,就都是对他尚兵好的人——永远都是。
他走上前去,禁不住拍了怕李开与关朋各自的肩头,然后展颜说道:“你们俩,就别一见面就掐了,尤其是为了我的事,这样,我以后见了你们,都不敢跟你们说话了。”
他说着,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李开一听,也不觉笑了,他更开心的是,到目前为止,尚兵还真没有退学的相关打算,因为他李开在通过结合个人的不幸经历之后,总结出的观点永远都是:学,能上就上,等跨出那个大门,再走回头路,就全部都晚了。
他想着的同时,不由斜睨一下一旁的关朋,他觉得他战胜了他,内心无疑在窃喜着。他刚要正式的偏过头来仔细的观察一下关朋此刻被战败之后的神情,却忽然发现,在关朋的另外一侧,一个小男孩那怯生生的身影正向着他们这方走了过来,他看着这个小男孩有些面熟,于是整个视线禁不住定格在那个小男孩的面孔上面,仔细观察了半晌,他便确定的用胳膊肘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尚兵,头也未回的对尚兵说道:“兵,那小子不是住你家里的那个吗?”
尚兵听罢,不禁面色一滞,循着李开的目光望去,他忽然发现梅迟永正朝着他们这边走来,而且还一副边走边四下张望的神情,像是在苦苦的寻找着什么,尚兵看着看着,不禁在心里暗自说道:“这个小子,他鬼鬼祟祟的在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