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12日,隋媛在她那乡村house里喝着茶等他。
鹿呦呦同学在国内疯了大半个暑假,也该回来收收心了。
她品着她的绿茶等着他,据说他事业做得挺成功,但早已不是留学中介公司,原因两个人都清楚,就是不想再有交集,那种把身心都撕成两半的经历,一辈子有一次也就够了。现在他的公司好像是叫做文轩科技,具体做什么她也不知道,国内公司每年都流行一些新名词她也不懂,他看呦呦拿回来的签字笔上这么写得。
文轩,和苏明轩有关吧,那应该也躲不过陈柔了。陈柔呢?她知道她现在也当了妈妈,但是因为他的关系,她也不好再联系她了,只是她每张晒娃的照片她都默默的看,有时候会点赞,她知道的。
那么他呢?呦呦的抚养费每次都按时到账。和呦呦视频的时候,看得出他在国内的一切吃穿住行都很精致。儿子好,那他爸爸自然就没问题。从儿子的描述中,从来也没有提到过“曲姗姗”这个名字,所以她没有再次走进他的生活。这就算是足够对得起她了。现在的他的她是谁呢?哦,好像听呦呦说过还有个小陈阿姨,是不是呢?不想了,他们幸福就好,跟现在的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是真的不想让自己知道。
一切都正如他当年说得那样,他这种人死不了,他会走出来;但你不行,你再在这个漩涡里搅,你就会死。
Anyway,一切都过去了,她快要修完产假,一大堆文章要写,妈妈也在一周前回了国。所以现在只有等那个粉色小天使睡着才有一会儿功夫,本来是有一大堆事情要忙的,但突然什么都想放下,就是静静的端着茶杯想一些事情。
那十年婚姻的日日夜夜总值得她花一些时间来祭奠吧!那次是裸婚,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结婚纪念日,但是那个离婚纪念日她依然记得的,三年前的今天,对是今天,第二天就是13号,她还记得她讲过那个笑话。他为什么选择这个日子把儿子送回来。故意的吧?还是他根本就没在意。
她又想起那枚硬币,那枚被乐乐拾起的硬币,如果她当初肯听那个天意该有多好。
如果,去TM的如果,人生哪有这么多如果?
“舅妈,这个是什么?”乐乐拾起那枚银币,隋媛注意到在乐乐的小手里依然是反面朝上。
“这是quater,隋媛想起在美国小学实习的时候看老师会用这个讲授分数的概念,她又找全了了4个,很耐心的给呦呦和乐乐一块讲怎样分是二分之一,怎么分是四分之一,又拿了一个苹果,用刀子切成四块,也是让他们用分数选着吃。
“我刚才吃了一个四分之一,现在吃了二分之一了。等会儿我就能吃四分之三了。”呦呦一向爱显摆。
“你不能,因为我也要吃二分之一。”乐乐手里的那一块还没有吃完,他的另一只小手抓起盘子里的最后一块。
张蕾头次看见儿子这么明白,真心的高兴。
“真没想到还能这么学数学的。他们这么小,就能学会分数,还不觉得难。”张蕾这真不是恭维,就是真心的佩服隋媛。
“对呀,其实我看了一个国内的新闻说美国的数学教授得太简单,怎么说呢?以我的经验不是这样。他们是不太看中题目的难度,但是时刻不忘学数学的目的。就是用数学这个工具去解决生活中的各种问题,在此基础上,介绍广阔的数学概念。因此孩子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就是有基本的数学常识就行了;一条就是知识的广度有了,就算当时一两个题目解不出来,他们也能找到合适的工具和方法去解题,无缝对接到各种以数学为基础的科研上。现在国内人好多都以为老美都是连8*9=72都算不出来,怎么可能?老美算术方面是反应慢点,但是数学理论不差的。这么多以数学为基础的学科,不还是NO. 1的。”她在说得时候突然想到,嗯,国内数学题目那么难和奥数的流行也是主要以筛人为目的,从而忽视了那个学习的本来目的。这个整理整理真可以写篇大文章的。
吃完饭,隋媛又和俩孩子弹了一会儿琴。她问了问张蕾乐乐跟周老师学琴的一些情况,张蕾说乐乐可喜欢学了,平时小手都在桌子上敲。就是家里没有琴,没法练习。
“那你把这个搬走吧。”隋媛是一心只想帮乐乐,她还想着她可以把妈妈家的那个搬来用,反正那个永远都是她的,有一个也就够了。
“啊,这怎么好意思呢,要不,我转给你3000块钱吧。”张蕾高兴的说。
“不用了。反正琴是爷爷奶奶买的。”隋媛说到这儿又想起了公公的那次发火,哎呀,话已出口,才想到送琴有点莽撞了,应该给鹿鸣商量一下的。公公会不会又多想,那是他们对亲孙子的一番心意。不管了,晚上哄哄老公,让他替自己兜着吧。
送走亲戚,哄完孩子。隋媛小媳妇儿似的告诉老公今天发生的事儿。老公当然是一番埋怨,“3万的琴不到两个月3千就卖了。”隋媛当然解释不是这样,主要就是为了乐乐,就是这么简单。鹿鸣想着是自己家的亲戚,平时迎来送往的都互相帮了很多忙,也没法细算。他就开始历数隋媛送东西的经历,去年还是前年那会儿还把鹿鸣买给她的4s就送给陈柔了。
“人家陈柔从来不沾我便宜的,当时就回赠我了个小香。这次我给她帮了几次忙,人家1万块就打到我卡里了。搞的我真不好意思,我们下个月去美国稍点东西吧,有来有往的。”
“啊?那你要按时薪算还挣得不少呢,我老婆是很厉害啊。”鹿鸣这才想起好像有这么档子事儿。
“隋媛又一次纠着他的耳朵说,“我那天就跟你说了,多少钱,打到那个卡里,你都嗯嗯的答应了,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竖起耳朵来听我的话呢。
两口子又调笑了一阵儿。
隋媛又嘱咐到,“咱爸妈那儿你替我兜着啊,就说是你的主意。”
“啊,知道了”,鹿鸣已经转过去睡了,嘴里大概嘟噜了一句,“都有车有房还占我们穷人的便宜。”
隋媛当然知道他说得是谁,他们刚才也商量了,那3000块钱也不要了,还不如就说是送琴,反正她不管这么多,她还是那句话,就是为了小乐乐。
她倚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子书,鹿鸣就是背对着他。她知道他没睡,天天在一起睡了快10年,老公脑子里想什么,她甚至不用看表情,看他的背影就知道。她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那事儿什么时候去办?”
“什么事儿?”鹿鸣还故意装糊涂。
“你知道”,离婚,这两个字隋媛说不出口。她从结婚那天,不是,她从那天,这事儿还得感谢张蕾的钥匙,她就没想过会和老公分开。说她传统也行,说她纯洁也罢,当今有那么多元的世界观,难道就容不下这个小小女子的这么一点保守。离婚,假的,那两个字她都不愿提。
鹿鸣转过身来,他不在为难老婆,他揽着她给她预算他们的未来,谁的户口在落到哪儿,只要存款够了就都买成房,然后鸡生蛋蛋生鸡,几辈子都不用愁了。
“那我们这个离婚状态还得保持一段时间啊。”隋媛也知道老公的话半真半假大多数是哄她。她不高兴了,本以为只是个权宜之计,看来好要离一阵儿不成。
“嗯”,鹿鸣还在那沉思着,突然他在儿子的身份上获取了灵感。呦呦是生在美国,只要在那儿落地就是能领蓝色老鹰本本的。但是很奇怪的是,呦呦是在他两口子拿绿卡之前出生的,中国政府还承认他,给他发一个护照的替代品--旅行证。这次回国也在亲戚朋友帮助落下了户口,虽然有规定说是呦呦是放弃美籍了。但是这事儿山姆大叔可不知道,他不会查户口本呀,他始终都是承认呦呦的。当然最后通牒是十八岁。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呦呦事实上个非常罕见的中美双重国籍的人。
“我们下个月不是去美国办夏令营吗?”鹿鸣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我们去那个教堂,让那个John牧师,你在那儿做过中文教学义工的,给我们宣誓,然后不翻译也不公证。你看在中国我们离婚吧,在美国我们又是夫妻,那在这个地球上我们还是两口子。”
“啊?”隋媛有点晕,“能成吗?”她一方面就是觉得不太靠谱,另一方面又觉得老公的主意挑不出啥漏洞啊,好像原则上真是可行的。她是在是佩服在鹿鸣这方面可鬼点子真多。
哎呀,当今时代是个全球都被网络联结的时代,但这个联结是一点点的,有个过程的。这样的空子之前不会有,因为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其实还都是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的;这样的空子之后不会有,因为随着科技的进步,联结会变得空前的充分,根本无缝可钻。
那么就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时代,大人物们总得想要制定一些政策来填补这个空隙,这就出现了一个空前好玩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螺旋,你不是限购买房吗,那就有了假离婚;你不是摇号买车吗,那就破车和车牌一块买……大人物啊,你们在拍脑袋之前一定要记得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啊。只要在当前法律的许可下,他们一个个都能活成人精儿,到处都能找到空子可钻。尤其是这种高学历的,他们心里门清儿的呢,只要不违法,总能找到办法,而且网络时代吗,很快一大波人都效仿。大人物们,要记住啊,“害”,就是要把法律设定的更加严格;利,就是要以市场为调节,别忘了人人都是逐利的。
您不能跟大家光讲道德啊。
臣妾做不到啊!
谁都做不到。
离婚材料真TM多,鹿鸣跑前跑后的整整的准备了两个礼拜,才订好了今天去。一大早他利用视频把工作交待好,告诉他们今天有事不去盯着了,让他们自觉。送了呦呦上学之后两口子又收拾了一下,就去办证。
隋媛紧张,她嫌丢人,她想起来《少女小渔》里的一句话,“良知卧得远远,一点没被惊动”,但是那个小渔本身就是个傻傻个姑娘,而且她对那个美国的仪式是真的不懂,所谓“不懂的东西是不过心的”,但是隋媛懂,她只能装不懂,这一装怎么都会在心上留下痕迹。
想是一回事,做其实是另一回事。去办之前,鹿鸣在网上都查好攻略。他两手拿着一大摞材料,心里也是惴惴,害怕被人家看出来。结果去了以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结婚登记那边根本没什么人,离婚登记却都得叫号排队,工作人员早已习以为常,这种假的可比真的可好办多了。各种材料准备得那么齐全,子女财产划分得那么明确,你要啥他们就能递出啥,签字盖章一个都不少还个个清晰工整。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肯定不会在这儿打起来。每对夫妻离了之后一个个笑逐颜开,揽着肩挎着手的就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发喜糖去了呢。
隋媛还在懵之中,紫红色的本本就发了下来,那个烫金的“离”字分外的显眼。她还要细看,鹿鸣却一把夺了过去。
“别看了,你这人想的多。你就当啥都没有。就把今天在你的记忆里擦掉。”
“2013年7月12日”,她只看了一眼日期就记住了,今天是星期五,还好不是13号,她突然想起来了那个笑话,就是来得时候在机场,陈柔发给她的。她就给鹿鸣讲起来,
“神父,我听说13号星期五结婚的人,会婚姻不幸福,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很普通的一天而已,凭什么要例外?”
“哈哈哈哈,还好我们不是去那边排队的,再说也不是那个日子啊,我们会一直幸福。”鹿鸣边开着车边安慰她。
隋媛又想起来一个,都是陈柔那个《工作笔记》上的,她觉得应景儿,又将给老公听。
妻子:出生证明办好了吗?丈夫:办好了。办得时候我还犯愁,咱俩的结婚证都皱巴成那样了,怕别人看了笑话。妻子:后来呢?丈夫:我看前面那兄弟的结婚证都成拼图了,估计那口子也没少折腾。
“哈哈哈哈,嗯,回头咱去美国再要一张纸啊,我给你laminate之后挂在墙上啊,地球人都知道咱俩是有证的。”鹿鸣还是继续安慰她。
隋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想说话,她就不想让自己的大脑空下来,还是段子好,两个人一块乐。
“一家人在客厅看电视,老婆问我,你说是不是男人都觉得老婆是别人家的好?我没有直接回答,转头问儿子:家里有这么多玩具,你为什么还要玩隔壁王小明的玩具?儿子回答:只要我没玩过,我都觉得好玩!我回头对老婆说:这答案没毛病。”
“哈哈哈哈,我玩过这么多年还是觉得自家的好怎么办。”
鹿鸣看今天隋媛状态不太对,转过头去看着她,咱先回家,趁儿子不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隋媛没理她,还是继续,
“如果Z某某和G某某两人都要你接盘,你怎么选?”
“啊?”鹿鸣没听懂老婆的问题。
“一楼回复,真是头疼啊?挠头中。“
鹿鸣这才意识到这还是个笑话。
“二楼说,随便,都可以。我不挑剔,谁和我老婆处得好我收谁。”
“三楼说,她俩和L某某处得都还行。”
“男人是不是都是这幅德行?”隋媛讲完这个笑话转过头去问他。
“我不是,我惦记那些二手的,唉,都不知道是几手的干嘛,我只守着你”,鹿鸣今回没有笑,他正色道,“放心吧,没事的。我也是迫不得已。”
一句迫不得已让隋媛体会到了老公的压力,她不再开玩笑了。鹿鸣再次提回家的事儿,她不愿意,她说“我饿了,我想在外面吃饭”。
“我说你又不是个吃货,怎么今天非得在外面吃。没多少时间了,先回家吧,回头我做给你吃。”
“不,我就想和你一块吃饭。就是面对面坐着。你花点时间在我身上好不好,我就是很想好好的说说话。”
“好吧,”鹿鸣想了想还是答应了,老婆难得作一回,他决定今天全听她的。“我知道去哪儿,我现在就带你去。”
“巴山夜雨”是他们之前常去的馆子,好像当初领了证以后还去过。现在再去真的有些越道了。这么多年了,鹿鸣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地方,他只记得个大体方位,凭着印象居然找到了。
“你说你刚才闹着要吃饭要说话,现在到了你又不说了。”点菜之后,鹿鸣看着在那儿发呆的老婆说。
“变了好多,也有没变得”,隋媛两眼呆呆的望着窗外的街景,她突然想起那首诗,“何当红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念完之后又悠悠的说,“变得太多,没变得也太多。自己在变化中从不会察觉,等到蓦然回首才发现一切都太晚了,再也变不回去了。”
“听着,老婆,这婚咱不离了成不成,咱下午再开回去,再去领个红本本。”鹿鸣抓着老婆的手说,“你这个人太容易上心,咱不能走这条路,我害怕把你吓出毛病来。唉,都怪我没本事。不然……”
“听着,”隋媛截断了他的话,“我想要说的,跟我们、房子、离婚、户口都没关系,我说得根本就不是这个小我,我就是回国这两个月来有许多感慨,真的,就是突然很想说说。以前没有一个点儿,你忙工作、我忙儿子,但是今天正好都空出来了。你想听吗?你要想听我就说,跟你、跟我、跟我们真的没关系。”
“我听!我今天一定好好听。”鹿鸣知道一定要让隋媛抒发出来,她才会好过,反正这几天怎么都得依着她,他看见隋媛在那儿拖着腮想事情,又有点着急,“你倒是说啊。”
“我在想怎么才能用最少的卡路里达到最佳的亢奋效果。”
“啊?”他现在觉得老婆的话越来越难懂。
“服务员,给我来瓶小二。”隋媛一拍桌子转身招呼说,说完她又回头笑着对鹿鸣说,“你不能喝啊,你得开车送我回去。”
“好,我还不知道我老婆还能喝小二呢。”
话是逐渐多起来的,一开始她不知道怎么起头,说了些不找边际的话,怎么着都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劲头,终于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她的火山口,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
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我妈就整天说我跟别人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呢?就是想法不一样。别看学习好,但事儿太多,不好伺候。现在长大了她还这么说。我那天跟她说你妈,就是我婆婆,你懂吗?(鹿鸣点头说,我懂)你妈给我们打了50万,我不是说不要吗,让他们去台湾旅游圆梦。你记得来吗?(鹿鸣点头说记得都记得。)我跟我妈说我不想要父母的钱。我妈就说你傻啊,你傻得多干净啊。我从小就被她说傻。(鹿鸣说你的观点确实有些超前,一般人都理解不了,咱不怪她。)婆婆的钱都不要。现在谁还有像你这样的。
我就记得我小时候写过一篇作文,(鹿鸣说你怎么记得那么多作文呢,又是满分的呀?)你别打岔,那个题目我还记得,材料作文,郑板桥的临终遗言,说给他儿子听,我现在都记得,我背给你听啊,淌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天靠地靠祖宗,不算是好汉!反正就是让你发挥。你看这段话说得多好。(鹿鸣说是挺好)我到现在都记得。我就是明明知道现实和书本上学得是多么的不一样,我也记得。你们知道自己在学校里学到的,一直以为是对的,走到社会上却发现完全的不一样,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吗?我当时就是觉得只有用自己的双手挣一份家业那才是响当当的汉子,我就佩服这种人。那回来以后都变了,人人都在啃老,不啃的反而不正常。既然现实是这样,当初学校教育我们写这样的文章干嘛。(鹿鸣说不就是为了个分吗,谁还记这种题目啊)。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我就是这么做得啊。你知道我们当初在美国买房子,虽说有贷款,虽说也不大还是一小破屋,但是真的每一分都是我们自己挣得,你知道我当初有多骄傲啊。我现在始终觉得那个房子才是我的家。我对它有感情,但是你当初说需要钱就把它卖了(鹿鸣说老婆对不起,我不该卖。)你别打岔,你再打岔我就不说了。卖了就卖了我支持你,我支持你啊。我从嫁给你那天就是老公说做什么,我一定举双手赞成的。(鹿鸣说哎呀我老婆真好,真的没处找去啊。)
北京的房子太贵了,买不起我们可以租吗?我就是不想加入这个炒房大军。(鹿鸣说,我们哪里炒,就是买第一套呀!)
你别打岔,听我讲,房子!你以为现在真的是炒房子吗,这是把房子和教育资源炒在了一起!家长想让自己的小孩享受优质的教育资源应该是家长出钱吧!比如在美国买房子得交房产税吧,好学区就有高额房产税,然后当地政府再利用这笔钱投资到当地的教育上,良性循环对吧?(鹿鸣说对呀,北京虽然没有房产税,但是学区房贵得要死呀)隋媛说不对,北京的学区房的钱谁得到了,前面那些占据资源的人呀!他对当地的教育有贡献吗?半毛钱都没有,不就是待遇好、运气好或者祖先好。然后买了学区房的那些人的孩子小学初中高中一路念下来,高考的时候进名校可比那山东、湖北的孩子容易多了。他们的孩子享受了优质的教育资源,他们付钱了吗?(鹿鸣说付了呀,不是高价的学区房吗?)不对!孩子上完学,还要这种小破屋干嘛呢,一定是转手卖呀?这样可是以盈利的方式享受了优质的教育资源。只要那个好学区在,房价只会升不会降的,你调控压制,不管什么手段都不会的。
鹿鸣突然恍然大悟道,媛媛,你这真是高论,醍醐灌顶呀,我说我怎么潜意识里就觉得必须得买学区房呢?
隋媛不理他,继续说,教育一定是国家靠税收才能办起来,那些缴了税的其他省份老百姓就是填补了这个窟窿的人,他们的孩子却只能玩命的上那种“高考集训班”,偶尔拼出一两个考上的,还被人笑话说高分低能。我不想占祖国的这个便宜,因为我理智上知道这个是不可持续的;但是我又不得不去占这个便宜,在我知道有这个能力占到的时候。
鹿鸣说,媛媛,你真的学傻了,我们也就算根葱呀,能占到祖国的这么一点便宜,干嘛不占?你干嘛想这么多?要是在古代,还像你说得还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呢?
隋媛不离他,继续说我想得就是跟现实太不一样了,我看不懂,你知道吗,我想得就是大我的事儿,不是小我!我当时出国主要就是要学知识的,当然也有点愤青的原因,就我们出去的之前,零几年我忘了(鹿鸣说07年)就那之前,就是那一阵我的心特别乱。后来我们去夏威夷度蜜月。檀香山,就是那个hanolulu(鹿鸣说我知道),我们去那儿玩的时候,我非要你给我和那个孙中山的塑像照个相,旁边还照上一群在那儿拿着绿票子赌博的中国人,我们得礼貌的劝他们躲躲才能照个没有他们的照片。(鹿鸣说我记得)檀香山啊,我为什么提那儿你知道吗?你自己猜?(鹿鸣说我可猜不出来。)结果出去以后,国外那帮人各过各的,各玩各的,各自有各自的价值观,TM连中文都不教孩子学了!还有人整天研习希伯来人的历史,说闪才是东方人的祖先。
没廉耻的在那儿兜里边不知道揣着谁的钱,天天造谣阴谋论;有廉耻的还好,知道销声匿迹,不也是闷声发大财,谁比谁高贵。只有那真正的反思的人说出的话却淹没其中,不得发声。(鹿鸣说我们管他们干嘛)OK,我不说他们,我说我们。我回国之前思想时候就变了,愤青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儿。现在都不流行愤青这个词了,现在流行的是吃瓜群众,呵呵,你知道吗?我爸就是被吃瓜群众给害死的。(鹿鸣一看话题要是到了这儿,她肯定控制不住情绪,赶紧转换,咱不说咱爸,咱不说这段,你说大我啊,你说你的思想转变了)对,我的价值观变了,我知道不能给祖国添麻烦,哪怕没“做”什么,至少我也没“作”什么。我就从我的专业出发。我这几年的博士和我以前的学习经历确实告诉我西方在这个方面是有一些可取,结果我只要一说某某方面好,就有一帮孙子说我太西化,数典忘祖(鹿鸣说停,那好像是我爸说得),你别打岔,我说的当然不是你爸。你爸能是孙子吗?你爸要是孙子(鹿鸣说姑奶奶我求求你别在这里边绕了行不行),我就告诉你我说得是网上那一帮人。反正我觉得自己一点用处都没有。论文没人看,博客没人看,工作找不着。我不失败嘛,我失败的五体投地。(鹿鸣说我们公司不就是留学中介吗,我们不就是为祖国的教育事业而奋斗着来嘛。回家我给你喊口号去啊。他看隋媛喝得差不多了,开始结账抱着老婆上车)。
鹿鸣给隋媛系好安全带,隋媛指着他说:
你不听我的,现在还听点,以后就越来越不听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听得是谁的,我不能说,我说了咱俩就得吵。(鹿鸣开着车说,这个等你清醒了你再指示我啊,老婆的话我能不听嘛。)
我觉得我自己在变,周围都在变,我不变不成,我变我又难受。我看不懂,离婚TM的比结个婚还高兴,我真看不懂。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呢,我不也在假离婚,我不也在惦记着我妈那套房子。
鹿鸣说,咱不说小我。咱说大我,对不对?
隋媛说,大我是讲情怀,情怀你知道吗。你理科生知道啥叫情怀啊。我跟你说,杜甫你知道吗?自己一小破屋,然后屋顶上的茅草被风吹跑,他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这就是情怀,人不能只想着自己,也不能只想着眼下。人又不能过多要求别人,又不能过多描绘美好的将来! 我们只能把自己纠结死!
隋媛在车上把这首诗翻来覆去的背了几遍,有些地方她也记错了,大体上是如此,反正鹿鸣也听不出来。就是觉得背着老婆上电梯真是个力气活。
终于回家了,鹿鸣给隋媛换了睡衣。她糊里糊涂的,但是有一件事情她还记得,你得去接儿子啊。鹿鸣说,看来你还没喝多,还记得儿子。我刚才就给蕾蕾发微信了。让她接了儿子送我妈那儿去。你放心吧,今天就咱俩。
“哦”,隋媛继续说:
有件事我没敢告诉你,蕾蕾我也得罪了。鹿鸣说不会吧,上周刚把琴搬走啊。隋媛说,就是大前天发生的事儿,第二次微信群聚会的时候,都是些破事儿,我不说了。(鹿鸣说那没事,那种公益组织的事儿就是闹着玩的,你不用太上心。)
我干嘛不上心,我回来以后最大的意义就是这个,结果也搞了个一塌糊涂。大家都这样,某某人说了话都没有人听,然后别人以他的名义说一句就一大帮人跟着听。唉,老公,这句绕口啊,你听懂了吗。(鹿鸣说我听懂了)我真的好纳闷啊,我发的贴没有人关心,张蕾用我的名义说句话就有人听。(鹿鸣说主要是我老婆说得话太高深,没有人听得懂。)反正我上出这个学来就是被大家利用得。
你知道吗,我就是害怕这种妥协,我知道我在一天天的变化,我就是害怕,我害怕我成了说文学是带鱼上的香菜那主儿。(带鱼上的香菜那是谁说得?带鱼能不能吃不就是看上面加没加香菜吗。)嗯,你有悟性,我没看错你。
两个人都躺在了床上,鹿鸣又和张蕾通了几个微信敲定接呦呦的事儿。现在他总算可以有个轻松的心态可以和隋媛聊天了,“我老婆说得话都典故太多,我得弄本百科全书去查着听。”
“你不会上度娘啊。“隋媛边说着边去找鹿鸣得口袋,
“你翻啥啊。”
“手机啊,你把我的话录下来,录下来,你改天有时间你就去听,不会的你就上度娘,或者请叫我,隋老师。”
鹿鸣笑着就在我手里呢,说着还真的打开了录音程序,“你说到哪儿了?”
我回来以后我就觉得自己没用,各地都不要我,Thanks God, 我又不是杰克·伦敦,大不了在家看孩子。你们北京不要,祖国不要我,我回我的家乡好不好,我永远都自称是我的家乡人,那个地方是一片宅心厚土,她会永远要我,那地方好,那地方唯一的不好就是吃瓜群众太多。你知道吗,我就不明白现在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词还一个个的以吃瓜群众自称。“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我现在都记得鲁迅的这个描写,我真的不知道快100年过去了还有这么多看热闹的人,还有人相信人血馒头治肺结核一类的事儿。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他们吗,我爸就是被他们害死的。我告诉你件好玩的事情,害死我爸的人叫“大家都”,什么“大家都”,不就是一帮看客吗,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我就是张无忌,那些人围在一起在我面前逼死了我爸,我却不知道他们是谁,我想指着所有人都说就是你,邻居的二大爷,买菜的王婶,那俩说没见过我爸钓鱼的人,他们在我爸的葬礼上说呀。我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我见了他们却得对着他们笑。我爸爱谁,那是他的自由,他的人权,只对我妈负责,只是对不起我妈,关你们屁事,就是你们这些拿石头的人,你们就这样一人扔一块,一人扔一块就把他砸死了。,为什么当时没有jesus,对他们说那句话,你们当中谁没有罪的,谁就拿起你们的石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TM都是人,是人TM都会犯错,你们凭什么Judge别人。凭什么!!
鹿鸣一开始还不知道有这么段故事,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老婆已经在他怀里哭起来,“到底还是没躲过这段儿”。他赶紧把手机放下,“咱不录这个,听着太闹心。”他拍着她的背说:“好了,都过去了。咱不执着于小我啊,大我,你前面说得杜甫,说情怀,怎么又扯倒吃瓜群众了。咱还接着说杜甫,说文人。
文人啊,知识分子,当初我们读书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脱离了一些低级趣味,做独立思考的人。回来后才发现祖国从来就不需要我们,就如同当年一样,花了这么多钱培养人才去苏联学习,回来后让他们进牛棚。为什么呢?我知道了!是害怕他们书读得多、视野广阔、独立思考,想出来的事情就会和他们希望能想得不一样,不一样就会,你懂得?那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多好。小家庭呢指望亲爸亲妈料理,大家庭呢总有大人物指引,我们就负责当听话的废物点心就好了。原来这就是孝顺啊!(鹿鸣说没你说得那样啊,我看现在祖国挺重视你们的,你那个千青计划,我不正给你准备着呢。)你别打岔,我说得是宏观的事儿。嗯,你没文化,我得找个高人,我得找个高人给我理理思路,最近我脑袋太乱了。我说得也不一定全对啊,我得整理整理,你先别发出去。
“嗯,放心吧,我不发。
“嗯,得是高人,我知道是谁。”
“谁那个高啊,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谁是你以前说过的第一男神啊。这个我得问出来。”
“读书人吧!鲁迅当年离开故乡走向哪儿我想是校园不会是再是乡土。尽管校园也堕落了,但还是会在那里的。
“读书人?那不都得是一些老头啊,你平时说得几个吴晓光、老郎、郑也夫、秦晖?”他看隋媛一直摇头,再继续乱猜,习大大、Trump、潘基文……
“都不是,云天明啊,我的云天明,全人类、全宇宙的最高统帅,我知道,他一直在星星上罩着我,我知道的。”隋媛说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是两眼迷离,吐字含糊不清了。
“云天明?星星上?这得跑出银河系了吧,上哪跟你找去啊?总部在哪儿啊?《东方时空》也没报道过这地儿啊。”
鹿鸣憋住笑,一只手揽着他那儿终于在他怀里睡去的老婆,轻拍着她的后背,另一手去搜索云天明,然后不知怎么的居然链接到了《三体·黑暗森林》,他躺在那里看了大半个晚上,也没找着里面有什么云天明呀。
不看了,关灯睡觉,哎呀,胳膊都麻了,这婆娘真能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