虒亭原名“虎亭”,春秋时晋国大夫羊舌赤来此为官,“羊”入虎口,犯了地名,便在来龙脉处筑亭镇虎,并将“虎”字改为“虒”。虒为古兽名,似虎,头上有角,能行水中,后一直沿用至今。这虒亭南亲泽潞、北揖并汾,乃是通往太原的重要门户,所以汉军一侵入潞州,便将虒亭打造成后勤军需要点。
虒亭,汉军主帅李瑰看着盛怒而来的杨业,摆了摆手,笑吟吟地对杨业说道:“少将军辛苦,切莫动怒,暂且去洗漱一番,本帅自有妙计,保证能替少将军活捉了史德统那厮!”
杨业很是好奇这李瑰如何敢夸下如此海口,可是李瑰却笑而不语,见自己问不出了所以然来,杨业只好下去暂歇去了。
另一头周军鹿台山帅帐中,牙将马仁瑀快步走了进来,来到主帅史德统的面前躬身禀到:“马军王将军遣人来报,襄垣城可破!”
“哦?襄垣城内,现驻有敌军多少人马?”史德统大感惊讶,他本是想佯攻襄垣城,好调动虒亭的李瑰汉军主力。
“王将军回报说,他抓住了几个扮成挑夫的敌卒,据说襄垣城内只有两千老弱,王将军当即立断,引兵直奔襄垣。”马仁瑀禀道。
史德统这时已经站起身来:“早前襄垣城敌军兵力,一直保持在五千上下,此刻怎会只有两千老弱呢?”
“依我看,军上过虑了。”党进满不在乎的说道,“那李瑰驻军虒亭已多日,虽拥兵两万,却胆小如鼠,一直不敢正面拒我,近日来我军渐以攻为守,他有些快撑不住了。”
史德统在帐内踱着步子,眉头微皱:“观李瑰以往行事,今日实属反常,他将襄垣城的精兵抽走,难道真是怕了我等不成?”
“晋州方面可有消息?”史德统问道。
“前日曹彬传来消息,说伪汉刘崇率军日夜猛攻晋州城,不曾有什么异象!”潘美回道。
史德统仍踱着步子,眉头深锁。
“这会不会是不是李瑰设下的陷阱呢?”高怀德接口道。
史德统闻言,停下了脚步:“难道李瑰这是故意引我去攻襄垣,然后断我后路?他是想与我决战吗?即是想与我决战,月前就应该与我开战,何故等至今日呢?”
“难道这只是李瑰故弄玄虚。”马仁瑀插嘴道。
“这等计谋,人人都可能想到,难道我还会去上当?”史德统沉思道。
他认为自己对手李瑰的智商应当在自己以上,而且典军多年,不应该摆出这么一道稍有智谋的人都会想到的疑阵。
“兵来将挡,水来土堰,他若领兵前来,我就在这里与他交战,是生是死,全凭真本事,有何可惧?”党进见史德统和潘美等人转来转去,颇为不耐烦道,他认为事情就这般简单,反倒是军上史德统和其他人想多了
李瑰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你想,那史德统号称熟知战阵,其麾下忠义军在南朝又号称英勇善战,我坐拥其三倍以上兵力,此前故意避免与他决战,与他相持,看似一直处处忍让,正是为了让他轻视与我,以骄其意。”李瑰笑着对杨业说道。
“那么依李帅高见,那史德统的会不会去攻襄垣?”杨业疑道。
“去与不去,都与我无害。”李瑰笑道,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刀,认真地擦拭着刃身,雪亮的寒光让他眯缝起双眼,像是在嘲讽史德统:“嘿嘿,他若是派大军往攻襄垣,我便偃旗息鼓,以观其动静。据说那忠义军战力极高,但襄垣一带道路狭隘,不足以让我两军施展的开,周军亦不敢与我大军决一死战。所以待他攻入襄垣城,到那时周军便会发现城中存粮不够三天用,并且没有饮水,城中所有的水井都都让我派人投了毒!一旦周军据了襄垣城,我只需分出八千精兵,佯装近万大军前去围城,要知现在正处夏季,史德统的忠义军要么出城与我决战 ,要么就在城中干渴而死。他若出城与我决战,我手中的这万余大军,乘其酣战之际,突然杀出,必能一举歼之,他若踞城不出…”
“那李帅余下的近万的大军呢?”杨业疑惑道。
“这里!”李瑰将手重重的戳在地图上鹿台山的位置。
李瑰的回答,让杨业恍然大悟,此计果然毒辣,然而杨业又萌生新的疑问:“既知襄垣有疑,周军若是不去呢?”
“不去?哈哈,面对一座几乎不设防的空城,他姓史的如不敢攻取,传到周军耳中,士气必会因此锐减,如果史德统够识相,就乖乖地退回鹿台山,将太平驿还了我!无论如何,我又无损失,何乐而不为呢?况且,我军深入潞州,只是为了分担陛下在晋州的压力,以免侧翼让周军有机可乘,只要让周军逡巡不进,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眼下双方的局势确实如李瑰的分析的那样,潞州战场只是刘崇与郭威二人之间的争斗的第二战场,双方的主战场仍然还是在晋州方面,双方在晋州投入了太多的精力,都已无心在潞州这第二战场上投入太多的兵力与钱粮。
“李帅深谋远虑,吾等望尘莫及是也!”部下们纷纷附和道。
杨业低头思索,觉得李瑰的计策太过想当然,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可他总觉得李瑰的计策中隐隐有些不妥。那李瑰见杨业没有反驳,面上似有得色,他当着部下左右的面扬言道:“那史德统在南朝虽号称虎将良帅,但经历的战阵实在是屈指可数,只是仗着其父史弘肇之名,众人吹捧而已,如果打个三五场胜仗,便号当世良将,那我等身经百战之辈,岂不是该称作天下无敌了?尔等准备好兵器箭矢,那姓史的要是果真全军奔往襄垣,某定要让其无路可退!”
“遵命!”左右齐声应道。
晨曦中的襄垣城下,五千忠义军士卒将襄垣城团团包围,城头上敌军松松散散的汉军旗帜,让城下的将士们不免有些诧异。
昨日戌时一刻,史德统在鹿台山大营中当机立断,留下石守信一千步军人马和韩通的一千五百余人继续驻守鹿台山大营外,其他人马在他的率领下直奔襄垣。
“报,高将军来禀,敌军主力已出虒亭,前锋游骑已抵太平驿!”后方斥侯飞马来报。
“不好,敌军果真是早有预谋。”党进恍然道,“军上,事不宜迟,我等不如回师与敌主力决战,兄弟们早就盼着这一日了,来一个彻底了断!”
“不!”出乎众人的意料,史德统当即否决了党进的建议,“襄垣城,我要的是襄垣城!尔等听令,今日午时我要将我的帅旗插在这襄垣城中!”
众将士见史德统注意已定,各自分头准备去了。
襄垣城下成排的床弩推上前去,根根粗大的弩箭,被压入箭槽,在机括的转动下,箭尾不断扯着弓弦向着后方紧绷,而箭头方向却被军士们指向襄垣城头。
看着城下周军的各种攻城器具,城头上的守军强自镇定,他们攥着刀枪,等待着周军摧枯拉朽的攻击,因为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他们只能抱怨自己运气太差,被李瑰选中,成了弃卒。
嗖、嗖!
巨大的弩箭刺破了战场上短暂的宁静,泄着周军的怒火,将守军压得不敢抬头。
“敌军攻上来了!”守军呐喊着,纷纷反击着,将准备多时的石头、擂木和热油,齐齐往下倾倒,发动第一波攻势的周军努力地扑向城墙,然而他们大多不幸地被巨石檑木砸中,鲜血一地,尸首早已不成人形。
史德统冷漠地看着城上城下的士卒们忘我的厮杀,甚至拒绝听取部下回报汉军主力向襄垣急进的消息。
史德统越来越相信李瑰抛出襄垣城这个诱饵,为的就是他的鹿台山大营。所以他将计就计,只留了少许兵马守卫鹿台山,自己则率大军前来攻城,既然你李瑰想唱出大戏,我史德统也不能不帮腔啊。
史德统当即命令高怀德带领太平驿的五百骑军沿途袭扰向襄垣进发的汉军,不求杀伤,只为拖延,史德统随即又命城下的忠义军大军不分主次,强攻襄垣城。
士卒们纷纷感受到主帅史德统不可动摇的意志,爆出更加惊人的呐喊声,从四面八方同时发起进攻,各式攻城器具蚁附城墙,远程弓弩全力开火,收割着一茬茬生命。
不是忠义军的战力太强,而是襄垣城的北汉守军太弱,他们根本抵挡不住忠义军的猛烈攻击,面对两千老弱的守军,忠义军不费吹灰之力,不到一个时辰,就破城而入,‘史’字帅旗也随即插上了襄垣城头。
史德统留了个心眼,他留下潘美率领两千军马继续驻守刚刚攻下的襄垣城,自己则率其余兵马一路向东,投黎城(白马驿)而去。
史德统刚走约摸半个时辰,一身是血的高怀德带着马军兄弟狼狈的退入了襄垣城,紧咬而来的就是李瑰的七千人马。汉军重兵而来,却围而不攻,仿佛襄垣城的丢失对他们而言根本不算回事,他们只是忙着修筑工事,看上去想让忠义军困死城内。
此次忠义军奔袭襄垣城,带的干粮本来就不多,那潘美入城之后才发现,整个城中粮草不足三日,井水更是被投了毒,难以饮用,忠义军将士见此情形难免有些忐忑,纷纷请求出城与敌决战。
城外汉军的表现以及城内的粮草、水源的不济则更加证实了史德统的判断。对于将士们的请求,潘美坚决不允,他对着匆匆而回的高怀德说道:“如果军上没有猜错,李瑰的用意并不在我,而在我军的鹿台山大营,只要我等支撑个三五日,我军的胜算可就大了,李瑰破不了鹿台山,围城的汉军必自去。”
“可我军匆促,不及备齐粮草,恐怕不能支撑太久,而且潘将军为何如此笃定围城的汉军必自去?”高怀德问道。
“我军要吃粮,敌军更要吃粮。”潘美所言颇有寓意。
高怀德顿了顿,若有所悟:“难道军上故意让敌围困,另遣奇兵烧了敌军厩亭老巢吗?”
“哈哈,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高兄,高兄莫非忘了,旬前的曹指挥奉军上旨意去了哪里?”潘美问向高怀德。
高怀德恍然,面露喜色。
“况且留守鹿台山大营的忠义军和安北军约有两千五百余人,安北军虽是新军,与敌军对攻可能还差点火候,但守寨御敌,绰绰有余。而且鹿台山经过我等不断经营,又有韩将军与石将军坐镇,除非敌人有十倍兵力,否则极难攻下鹿台山。”潘美继续说道。
“所以军上这才让我们多扬旌旗,让城外的敌军真的以为我们五千之众,不敢分兵前去鹿台山。军上则带着三千部下,去往黎城,伺机潜伏到鹿台山下,等李瑰大军攻山力竭,再与鹿台山守军上下夹击,潘兄可是这样?”高怀德问道。
“正是如此!如果李魂胆敢再分兵去攻我鹿台山大营,我就敢堂堂正正出城,与余下的围城敌军决战,并战而胜之!”潘美斩钉截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