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开玩笑了，昨天我都听见他说话了。”

莹的表情依旧平静，她和春翠年龄相仿，却没有春翠那个年纪的活泼。

“轿子里面并不是人，而是一大尊金佛。”

“什么？”

“地罗煞的杀手们砍死那些吐蕃喇嘛后，又砸烂了轿子。这才发现里面并没有呼波切，有人见佛是金的，想直接拉走，不想金佛突然爆炸，这一爆竟然惊走了大批刀手，因为西域突厥大多原系佛国，对这种事很忌惮。”

“真的假的？”

“当时玉子扬和你的夫人也都在场，你若不相信我，可以问他们。”

颜开有些不好意思，他以为莹生气了，他所谓的真的假的，只是表达惊叹，没想到对方如此实在。

“哦哦……你别误会，我不是不相信你。”

莹望着他，眼神很清澈，依旧是不悲不喜。

“那你怎么没和玉子扬他们一起去敦煌城避难呢？留在这里不是很危险吗？”

“这里的确很危险，现在地罗煞的人都认为书在断牙的手里，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了。”

“啊？这……”

颜开震惊不已，他从遇到安化马帮时就知道小达摩是个靶子，没想到现在断牙更成了捅马蜂窝的人。

眼前的少女和并没像自己老婆似的主张他离开这两个危险人物。

她只是在颜开发问时才给予建议。

“我不放心你，所以跟着他们行至半路又返回来了，我不知道你去哪了，想先来客栈看看，没想到你们真的回来了。”

颜开目瞪口呆。

“你……不放心我？”

莹平静地点点头。

“我喜欢你。”

颜开觉得自己听错了。

莹的脸依旧像湖面一样静。

难怪这个小女子敢毅然拔刀对抗堂堂的六道金杀将。

“这……你…”

颜开已经把她大家处于危险的事儿忘了。

他愣了半天。

莹就陪她愣着。

“你是说…你，喜欢…我？”

颜开的食指动作僵硬地指了一下莹的脸，再硬硬地指回自己的脸。

“是的，我从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喜欢你了。”

“第一次……见到我？”

“就是昨天，你和你夫人刚到流沙客栈时，我就在你们后面，你没发现我。”

颜开还是支支吾吾地表示难以置信。

“你……怎么会喜欢我？”

莹似乎早已深思熟虑过。

“因为你善良，淳朴。师父曾说，找男人一定要找一个憨厚的，然后自己心里面也不讨厌，就可以了，越早找到越好。”

“你师父到底是谁啊？”

莹没说话，还是和颜开上一次问他时的状态一样。

颜开感觉有点无奈。

“这，这事儿弄得……你…知道我有老婆吧？”

“知道。”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颜开没遇到过，更没想到会遇到。

夫妻二人出来走江湖之前，他老婆经常在他为她洗完脚倒水时憧憬当今乱世的英雄。

乱世出英雄。英雄，才令他们这些女人神往。

甭管真假，肯定比自己床头这个汉子神秘强悍百倍。

唐朝时盛行女人出轨，穷乡僻壤的女人，更多是精神上的。

“那…你……”

“我可以做二房，或当妾。”

“什么？这……不成不成！”

颜开局促地连连摆手。

“我就一穷小子，还娶俩媳妇？”

“我可以赚钱。”

对方的无比淡定让颜开更加不知所措。

“那也不行啊……”

“为什么？”

颜开脸涨得通红，他坐下来，又站起来。

莹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他。

“这…哎…太突然了…太快了……”

颜开这句话其实是自言自语。

“我可以等你。”

“你……哎……”

颜开彻底凌乱。

就这样过了半晌。

莹也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伙计们都在睡午觉，只能听得阵阵鼾声与门外风沙怒号。

“……莹妹妹，对不住了，你的好意，颜开只能记到心最底下了……”

颜开满脸歉意地望着莹，从牙缝挤出这句话。

莹的气色，还是没有任何波动。

“为什么？”

“我和我老婆过了几年了，我很爱她，虽然她的个性有时候让我很受不了。”

颜开也平静了。

“她跟我走到现在，福没享多少，苦倒是没少吃，我不想再让她觉得我是个靠不住的男人，我真的不想分心……”

短暂的沉默。

“哦，我知道了。”

“莹妹妹，你一定会找到更好的男人的，像我这种浑浊闷愣的傻子，是配不上你这么优秀的姑娘的……”

“我选择的是你。”

“这……我知道，但是，对不住了……”

莹点点头。

“好的。”

莹的冷静让颜开有些不安。当晚，颜开罕见地出现了睡不踏实的情况，平时都是半夜被屎憋醒，这次例外。

当天并没有杀手来到流沙客栈寻事，不知是惧怕了活佛显圣，还是笃信断牙不可能拿了书又跑回来。

总之一切相安无事，在春翠这些伙计和颜开等人的帮忙配合下，客栈又被修复如初。

天刚蒙蒙亮，颜开实在躺不下了。

他批上了衣服，出了客房，走向茅房。

“早安，颜兄。”

“早……”

颜开揉了揉眼睛。

“我大妈呀……！”

颜开大喊一声，摔了个屁墩儿，差点没从楼梯上轱辘下来。

“你你你——！小达摩……断牙！断牙！”

只见那叶洪潇正坐在客栈大厅的椅子上，冲着他微笑着。

小达摩，醒了。

断牙赤膊着上身，手握断刀从屋子里飞出。

大家都以为来了马贼刀手，全抄着家伙儿从房间里跑出来。

断牙愣了一会儿，立即跳下楼来。

他将断刀扔在地上，双手抓住叶洪潇的肩膀。

“你终于醒了。”

叶洪潇没说话，他看了看地上的刀。

“你……应该就是断牙吧？”

断牙微怔。

“你跟我开什么玩笑，不认识我了？”

他生怕眼前的人不是叶洪潇，使劲地打量着。

长长的睫毛，红红的嘴唇，白皙的面庞。

没错，就是那个比谁都好斗的天赏杀将，敢用孽障行禅宗的小达摩。

叶洪潇眉头皱了一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两天以前，我突然觉得自己在大沙漠里，除了耳朵能听到之外，其他哪里都没有知觉，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呼吸的。我只有一直听，除了驼铃、脚步和风沙，再没有别的了。不知过去了多久，有一男一女的声音由远及近……”

断牙的手，松开了。

颜开也如梦方醒。

他连忙走上前。

“那刚刚我又没说话，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颜开？”

“你一路上共在你媳妇面前提出要去拉屎三次，后来又在断牙面前提过一次，我昨天半夜就起来了，在客栈里找东西吃，见你出来上茅房的次数最多，所以断定你就是颜开。”

春翠和伙计们忍俊不禁。

“那……”

洪潇看了看双眼有些茫然的断牙。

“从你之前说的话来看，我们以前应该是关系很好的兄弟。不过昏迷之前的事情，我似乎全记不起来了。”

断牙捡起地上的刀，默默地坐回到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