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结束了一整天训练的士兵们开始准备起了自己的晚餐。

蹲在自己亲手的挖出的战壕内，摘下钢盔去掉内衬，而后打开一个罐头掏干净，将空罐头盒支撑一个简易的炉子添点酒精和燃料，点燃之后将钢盔放上去，倒水、放入捣碎的午餐肉、捏碎的压缩饼干、几袋单兵口粮内的脱水蔬菜、一小袋香料包和些许盐巴。

弄完之后，士兵们就三五成群的猫在一堆开始吹牛聊天，等待着自己热腾腾的午餐了。

“诶，雷子你说少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孟昊捏着一袋牛肉干嘴巴鼓鼓的嚼着。

雷子毫不客气的从他手中抢过了牛肉干，嚼上了一块：“一个谜一样的家伙，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或许陈强上士知道，但他总是不想说。”

“只有陈强上士一个人知道吗？”孟昊继续问道。

“或许林康医务官也知道，但他们都不想说，或者说是不想再回忆起那段记忆。”雷子掏空了袋子往嘴巴上使劲的抖了抖，砸吧嘴意犹未尽：“少校一般都很随和，极少发脾气，除了在训练场和战场之外，你几乎从未发现他吼过或者骂过任何人。”

“真是个有故事的家伙。”孟昊喃喃道。

“日天呐.....”雷子叫道。

“我叫孟昊，你再敢叫我日天小心我跟你翻脸！”孟昊激怒道。

“嗯，我记住了，日天！”雷子郑重的答应道。

“这还差不多。”孟昊嘟囔道。

“日天，你说我们能活到战争结束吗？”雷子双眼迷茫的看着战壕上的天空，看着一朵朵通红的火烧云从头顶飘过。

“也许吧，这得看运气，谁又能肯定自己能够活到这场结束而不是倒在最后一颗子弹下呢？”孟昊十分文艺的感叹道。

“那么你是想当一个勇士，在最后一场战役，听着胜利的号角声被最后一颗子弹击中胸膛吗？”陡然间背后传来了一声沙哑的嗓音。

孟昊毫无察觉，继续憨憨的说道：“被最后一颗子弹打死，那可真是个倒霉蛋，我可不愿意这么倒霉！”

站在他背后的陈烬点了点头：“很好，日天！你终于变聪明了!”

孟昊陡然发现不对劲，立刻站了起来，心虚敬了个礼：“长官！”

“战壕里面不要敬礼！”陈烬摆了摆手：“都做下吧。”

陈烬带着陈强和鲁华盛以及两个连长视察阵地构筑情况，走到了此处偶然听见了这两个夯货的对话，来了兴致的陈烬便决定就在这里就餐了。

“不介意我们和你们一起吃顿晚餐吧？”陈烬问道。

“当然不介意，长官！”雷子机灵的答道。

“可是，长官我们只煮了两个人的分量，要不你们去李耶夫下士那里吧？他和阿纳德煮了整整两个钢盔的晚餐！”孟昊依旧像一块石头一般，冥顽不灵死不开窍。

一番话，听得陈烬和背后一众人大笑，陈强笑骂道：“两个小气的家伙！”

众人坐下之后，陈烬拿着勺子从钢盔里面舀了一勺，尝完之后评价道：“比起你们的战术素质来说，你们的厨艺都很不错。”

“可就是这种能够吃饱，并且也不会吃死人的东西，你们却都厌恶它甚至拒绝它。”

陈烬放下了勺子，脸上露出了唏嘘的神色：“你们都是经历过战争的士兵，都应该明白，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有时候你们必须去啃冷冰冰的压缩饼干、吃掺了泥土的午餐肉罐头，和战友共同舐舔手掌中的一点盐巴，这就是战争。”

听着陈烬感慨的话语，在场的人都知道自己的长官要开始说故事了，甚至许多远处的士兵们都放下了钢盔和勺子围了上来听起来了。

“但你们还是幸福的，比起很多军队来说，我们至少拥有完备的后勤制度，能够及时将这些被你们所厌恶的食物送到战场上，甚至是按照你们的食用量绰绰有余送来的。”

“东西多了，你们就自然不会去珍惜了，反而开始厌倦，开始怀念起热饭热菜、怀念起香气扑鼻的土豆炖牛肉、怀念起香喷喷的白米饭、可口爽滑的蔬菜.......”

陈烬说起了一样样国防军常见的伙食菜式，听得旁边的士兵们直流口水，看着自己餐盒中粘稠的如同稀泥一般的混合食物顿时大倒胃口。

“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象过别人的日子曾经是怎样的呢？”陈烬问道。

“不知道。”士兵们茫然的摇摇头，在他们的认知中，消耗不玩的物资弹药就像是晴天就该有太阳一般理所应当的事物。

“曾经有过一支军队，他们的士兵连人手一支步枪都做不到，杂牌军甚至还在使用着上个世纪生产的步枪，那些枪的膛线都已经被磨光了，子弹打出枪口完全翻滚着飞向目标的，就算是这样的步枪，那些杂牌军都无法做到充足供应。”

“每一个拥有步枪的士兵携带的子弹只有不到十发，手榴弹只能配给那些身强力壮的士兵，唯一的重火力就是一挺轻机枪，并且还是整个连队拥有的唯一一挺枪机枪，而能够支援他们的火炮则是后方的几门迫击炮，至于更大口径的炮火则是幻想，因为他们的将军认为自己的士兵是没有一发炮弹值钱的，而他们的敌人们也认为这些炮灰不值得自己的用太多的炮弹。”

“他们的食物都是掺了木屑和糠秕的面坨坨，只要在决战或者冲锋之前他们才能够吃上一个冷冰冰的白面馒头，或许打赢了一个班的士兵可以共同分享一个过了期的肉罐头，但他们平常吃得最多的就是野菜熬煮的稀汤以及植物根茎。”

孟昊听呆了，在他的认知中这样的生活完全就是地狱，别说是作战的士兵了，连矿洞里面的战俘都吃的比这好：“这不可能，这样的伙食和装备不哗变就已经是走运了，还能打仗？”

“你说对了，不仅没有哗变，他们甚至还挡住了三十万日本人进攻！”陈烬静静的说道。

“少校，你也曾经是其中的一员吗？”雷子问道。

“嗯，你猜对了，我说的就是那场淞沪战役，当时我就在国军服役，我和那些喝着叶菜汤、数着子弹、猜着日子的同袍们守了整整三个月的上海。”

“比起他们，你们都还是一群初历战火的雏鸟，一旦没有了支援、没有了补给、没有了火炮你们就不会打仗了。”陈烬掏出烟给自己点上了，继续说道：“可我们即将面临的将会是一场身临绝境的战斗，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们会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下作战，没有随喊随到的炮火支援，也没有能够为你们抵挡子弹的坦克，更没有可以为之依靠的友军，有的只是你们自己和你们手中的步枪！”

“比起远征日本那场如同行军一般简单的战斗来说，我们即将面临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强敌，他们火力并不比我们差多少，他们兵力却至少将会是我们的数倍甚至十几倍。”

“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在他们的攻击下，去摧毁一个个目标，当一把尖刀抵近他们的心脏。”

陈烬吐出了一口浑浊的烟雾，轻咳了两声：“所以，忘掉那些热腾腾的饭菜吧！也忘掉随叫随到的炮火支援、忘掉身旁的友军、忘掉后撤的退路，只有这样我才有信心带领你们在绝境之中完成任务，并且活下去。”

士兵们纷纷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口水，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原本十分厌恶的食物，此刻竟然发觉有些饿了，原本黏稠稀糊的食物也变得有些诱人了。

“好了，该说的只有这么多了，但我还是希望我们都能在最后一场战役的最后一颗子弹下活着。”陈烬踩灭了烟头，悠悠着说道：“我不想再给你们写阵亡通知书了，因为我写的已经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