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被马贼剿得散乱,鲜血混着沙,浊气阵阵。
娇小的娜幼朵被四匹马围在中央,像个孩子一样,显得伶俜无助。
马贼的刀从前后左右同时砍来。
“姑娘小心!”
颜开猛往她那边跑,可已经来不及。
没想到这娜幼朵不慌不忙,将手伸进怀中,随即向外一抖。
满目金光闪闪的银沙,好似天女散花。
四个马贼顷刻像醉了一般,钢刀脱手,顺着马脖子滑了下去。
“小心——!”
娜幼朵刚得意一笑,便被颜开从马上扑到了地下,头上亮闪闪的银饰也被沙土洗了一遍。
二人抱在一起。
颜开的腰上多的一支短箭,本该射在她的肩膀上。
“哎呦!”
颜开忍着痛把箭拔了出来。
伤口迅速开始愈合。
“股鲁必!”
娜幼朵连忙惊恐地挣脱了颜开。
面纱里的小脸儿,霎时绯红的。
“姑娘,我可是为了救你啊……”
颜开把短箭扔在地上。
马贼根本不给他俩愣神儿的机会。
触血镰刀快似纺车轮,盘旋在沃尔坦的头顶,加上其鬼魅一样的神速步伐,所到之处,皆是血肉横飞。
马车被掀翻,滕宝的妻儿从里面滚了出来。
孩子在母亲的双臂包裹下没受任何伤,只是大哭不止。
而母亲则浑身都擦破了皮。
“混蛋——!”
滕宝奋力斧劈两名拦路的马贼,疯也似的朝沃尔坦冲去。
马贼和安华马帮都悉于马术,只不过西南的路,没有西北的路平,高速追奔的时间后者相对少些。
已然来不及,沃尔坦马还没到近前,触血镰刀就已精确地卡在这母亲的脖子上,划开的口子处,鲜血正贪婪地亲吻着镰刀,然后再高频率地滴落在孩子白净的头皮上。
沃尔坦漠然地迅速抽手。
链子一抖,镰刀撤回。
残阳映血,头颅飞落。
滕宝惨叫着,血灌瞳人。
毋代也举刀奔向沃尔坦。
“大公子!我来帮你!”
颜开护着老婆,被马贼冲散,渐渐远离了商队。
俩人跟没头苍蝇似的一边抵挡一边躲。
终于,还在盯着他们的马贼只剩下一个了,颜开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将其打翻在地。
刀背击头。
“快滚!”
这人捡回一条命,立即抱头鼠窜。
“你傻啊,怎么不杀了他?回去报信儿可怎么办?”
“你知道我从不杀生害命啊。”
“那也得分时候啊……”
“行啦,骆驼呢?”
颜开老婆听了更气。
“还管什么骆驼,快跑吧!”
颜开还冲着那马贼逃跑的方向张望,却被他老婆死拽着继续往前走。
“咦!不是在这儿呢吗?好宝贝儿,平时果然没白疼你,今天肯定给你加餐!”
这骆驼居然比颜开夫妇还会找地方躲。
颜开老婆看到骆驼上的人也还在,不由得别扭地撇了撇嘴。
“这人这么危险,你还要带着啊?自从你捡了他,一转眼咱俩差点死了两回了。”
“那我更要带着他,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你就是闲的,好日子不过,非沾这些邪门恶道儿的人。”
颜开瞪着眼睛皱着眉,又似笑非笑讥讽般看着自己老婆:“当初是哪位老人家说这日子过得无趣,总想出门见识见识的?现在还没闯荡江湖呢,就又倒打一耙了?”
两人就你一句我一句,路途方向都已迷失。
颜开有些不放心滕宝,还想回去瞧瞧,这次他老婆死也不干。
天黑前,总算有一间客栈映入了眼帘。
虽说从外面看很沉旧,但在大漠中,这客栈已经算气派的了,绝对是百里内行往食宿的大枢纽。
“流沙客栈,嗯,不错……哎?你倒是往前走啊?”
好不容易发现人烟,可颜开老婆倒是怯步不前了。
“里面不会有马贼吧?”
“放心吧,这么大的客栈,官军也多会在此歇脚的,马贼不敢来,即便来了也不敢做什么。”
颜开老婆还是半信半疑地摇头。
“咋的,难不成你还要继续走?”
老婆又摇摇头。
“我服了你了,那我先进去瞅两眼,没事我再出来……”
这时,从夫妻二人身旁一棵枯败的杨树上传来一清脆的女声。
“夫人放心好啦,我们流沙客栈的东家可是北地王的独生女——梁婉儿,连官府都惹不起,马贼怎敢在此闹事?”
颜开抬头望去,一个娇小伶俐的姑娘正躺在树枝上,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在打量着他们。
“姑娘好轻功。”
那女孩一笑,从树枝上一跃而起,跳到颜开夫妇面前。”
“嘻嘻,叫我春翠吧,我是这儿的伙计,不知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颜开看了看老婆。
“那就住一晚吧。”
颜开老婆的担忧被这姑娘平易温暖的笑容卸去了大半。
“你为啥不在店里干活,没事跑到树上去?”
颜开一见老婆这口没遮拦的毛病上来,刚要阻止,却见春翠向他投来了理解的一笑。
“哦,里面伙计有的是呢,而且我现在也是在忙呀,我们家生意好,门口时刻要有人迎宾的。另外,今晚我们客栈要举行一场大庆功会,所以掌柜的让我登高观望,等各大门派的英雄到了,我好能及时禀告。”
颜开心一动。
“你所说的庆功会,是不是归书大会?”
“没错哦,所以二位今天也算来得是时候,晚上就可以一饱眼福,领略各路武林人士的风采!”
颜开仅是笑了笑,倒是没那么大期待。他现在只担心滕宝等人和骆驼上的那位。
正好这夫妻俩都是江湖盲,店小二的信息虽不一定准,但向来都是最广泛的。
他老婆则显得很精神。
“诶呀,各路侠客高手齐聚,那场面……”
“僧、道、俗,剑宗、气宗,密宗、禅宗;还有苗疆各路义士和长老,保正让您大开眼界。”
颜开老婆这下彻底被吸引,全然忘记了之前的险象环生。
“哎,女人啊……”
颜开刚要继续感慨,便挨了老婆一窝心拳。
春翠突然发现,骆驼上还躺着一个人,便问道:“小的冒昧,这骆驼上躺着的公子…是怎么了?”
颜开老婆已经懒得解释。
“哦,这是我朋友,染了病,昏迷不醒,你这里客栈里要是住进了大夫,麻烦帮我引荐一下。”
“好嘞公子,包在我身上!”
春翠接过骆驼缰绳,颜开则把那白皙男子背在身上。
客栈的大厅内,早就立了一张大大的八仙大桌,作为开会使用。
伙计店小二们楼上楼下穿梭着,手中碟子碗,椅子凳儿,三两人协力推着大酒缸。
橱柜门桌儿都被擦得亮亮堂堂,男男女女忙得不亦乐乎,气氛好似娘家亲在准备婚礼一般热闹,就差墙上贴囍字。
春翠刚要说话,却被外面的伙计呼喊。
“二位稍候,我去去就来。”
春翠歉意一笑,随后不耐烦地跑出去。
“来啦来啦,喊什么,没看我这儿引客人呢么?”
颜开突然把背上的人放到了椅子上。
“你干什么?”
颜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哎…行了,赶紧去!”
“帮我看着他哈。”
“知道啦…真麻烦。”
屎劲儿一上来,颜开连腰都直不起来。
老婆看着他佝偻着身子跟女伙计问茅房的背影,扑哧一笑。
这一颦一瞬,却被身后走进来的人捕捉到。
“西施谩道浣春纱,碧玉今时斗丽华。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颜开老婆回过头来,只见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正似有似无地打量着自己。
她双眼微怔,目光停留在了这人身上。
此人面白如玉,唇红齿瓠,身着宝蓝缎文身公子裳。
“公子的诗句,可是在说我?”
那人一笑。
“请恕小生冒昧……不知我这样形容姑娘您,是否恰当?”
“你用描绘端午乐伎的诗句来比喻我这个已嫁人为妻的乡土女,不太恰当吧。”
“哈哈哈!真没想到,在这黄图卷天的塞北,居然真的还有通晓风雅的曼妙女子。”
“瞧公子说的,我哪有那么好?”
“夫人不说,小生真的看不出来您已婚嫁,敢问夫人从何而来?”
“哦,我家离这儿不远,就在玉门关小方盘城那边,只是平常很少到这边来。”
“原来如此,在下玉子扬,算是这流沙客栈的二东家。”
“是哦?年纪轻轻的真是看不出来呢……”
“哎,祖辈有些小钱,在江南待得腻了,就来到西域,投资开了这家客栈,本来是取名‘流觞’,意从流觞曲水的典故,可没想到被这里的人叫着叫着倒成了‘流沙’了。”
“呵呵,可惜了公子的一身才气学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