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初生,认识世界,先是从至亲之人开始,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再然后是,小猫、小狗、花草鸟鱼……
因为其父顾史翔正走在寻觅祖先的路上,顾萍踪的这个过程很短,没几个寒暑就过度到了深邃的宇宙星空。在顾史翔极尽想象语言的描述下,顾萍踪对宇宙星空非常着迷:相比于太空望远镜拍摄下的蓝色地球,木星美丽的光环,还有横卧天际闪闪发光的银河系,我们面前的世界也太直白了。
德国大哲学家康德说过:“世界上唯有两件东西是能够深深震撼我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准则;另一件则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
顾萍踪从小就被头顶上灿烂闪烁的星空所震撼。甚至到了大学时代,她的大脑里还不时冒出一些傻帽想法——她男朋友李珏永这样评价——她说:“如果能够住在一颗拥有十几个‘月亮’的星球上,那该是件多么美丽的事情!”
顾史翔一家住楼房的最高一层,上面有宽敞的天台。因为喜欢星空,父女俩经常在天台仰望星空,在天气条件好时,父女二人能在天台躺到午夜。
为此,周杏经常抱怨:“真不知道,星星有什么好看?”这句话说了有好几年,直到有一天顾萍踪对她神神秘秘说:“您知道我爸问啥这么喜欢星空?”
“为啥?”周杏惊奇,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自己竟然不了解?
“因为郭守敬。”关于他们一家为何来到台湾,顾萍踪早知道了。
“啥?!”周杏不信。
“再告诉您一个秘密,您知道我爸上大学时为何放弃机械专业,转而喜欢上了天体物理?”周杏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顾萍踪就说出了答案,“还是以为郭守敬——我们家的伟大祖先。”
顾萍踪的话彻底震惊了周杏。她不想大富大贵,只想一生平安,嫁了军人,军人没有因战争而死,却因为他几百年前的老祖先送了命……这些都不说了,现在他唯一儿子也热衷于此。
周杏把顾史翔叫到面前,问:“你为何喜欢上天文学?是不是因为那批宝藏?”
“我就那么爱财?”顾史翔反问。
“那萍踪说你研究天文学?……”
“天文学是一门科学,它能拓宽人的眼界,让我活得更有意义。”
“没其它原因?”
“没了……真没了。事情过去多少年了,您怎么还担心这事?”
“爱好是爱好,可别和那批宝藏扯上关系。”因为此事已经改变了顾史翔的职业方向,而且顾史翔早已成人,周杏也不好多说。
这个世界避免了不了打打杀杀、分分合合,可是把整个人类历史浓缩后看,整个趋势是由分走向合,氏族、部落、联盟、国家……这个过程体现人类相互协作的重要性,代表着人类文明的进步和强大。
可是,如果把人类历史拉伸,截取某个历史回旋的阶段观察,这种由分走向合的趋势也可能是反转的。近代中国就是这种现象的一个例证。
新中国成立,海峡两岸处于30年的对峙隔绝状态。30年过去,大陆迎来改革开放,中国重新踏上强大之路,于是乎台海由离开始走向合。在两岸热爱和平的中国人的共同努力下,海峡两岸终于实现了三通:通商、通航和通邮。
得知海峡两岸可以通信,周杏异常激动,铺平信纸,抖抖嗖嗖写了两封信,让顾史翔寄了出去。两份信的收信地址都是大陆,一个地址是她的娘家,另一个地址是她被绑架走时的那个四合院。
自己的父母和丈夫还在吗?他们能收到信吗?对此周杏有渴望,渴望到彻夜不眠,就又劝说自己别想了,半个世纪都过去了,自己的亲人早不知去了哪里?哪里能收得到?
让周杏惊喜的是,她竟然收到了一封回信,非常快。不过,这封回信既不是他的丈夫顾继唐写的,也不是她娘家人写的,是顾继唐的警卫员张太行写的。
对于张太行这个人,周杏记得。当年她生顾史翔,就是张太行陪着去的医院,搀扶着她在医院的走廊里踱来踱去。
张太行在信里说的明白:顾继唐在1949年1月22日的那个晚上被人杀害了。
这个日期,周杏不仅记得,而且还印象深刻,当时她正抱了儿子和婆婆被绑架到上了飞机上!发动机轰鸣,飞机升空,机窗外是一片迷茫的云雾。
哦!原来他在那个晚上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等着我了!五十几年的思念,顷刻间化作倾盆雨,磅礴而下。
周杏和张太行取得联系后,张太行要周杏回北京,说是那座四合院忍完好如初。周杏真想回去。顾史翔为母亲办理到大陆的各种手续。
可是,海峡两岸的关系冰冻了50年,刚刚消融,加上周杏已经很老了,行动不便,所以签证最终没有办下。周杏想回大陆看一眼的梦想终成泡影。
周杏回不来,张太行决定,自己去台湾。
这年,张太行也是快70的人了,尽管身体硬朗,可是以如此大的年龄去那么远的地方,有些冒险。张太行的儿女们集体反对,反对的理由简单:没必要。
老头子梗着脖子进了东面那间房,出来后,一身灰尘,怀里捧着一个木盒。他把木盒放到儿女们面前,老泪横流说:“这是你顾伯伯死之前留给我的,为了保密我一直没和你们说。我的命是他救的,没有他,就没有我,也没有你们……你们说我怎么能不把这个盒子送给他的后人?”
顾继唐怎么救的张太行,在张太行常年累月的懊悔唠叨中,他的儿女早听腻了,可是这个木盒却是第一次见。
张丹柏非常好奇,迫不及待打开木盒,看里面的两样东西。张丹柏三姐问:“这是啥宝贝?”
“不知道。”张太行说,“你顾伯伯临死之前,谁都没提,就给我指了这个。”
“不就是一幅地图和一块板子,有什么珍贵的?”张丹柏的大姐说。
“邮去得了。”张丹柏二姐提议。
“不行!”老头头摇得像拨浪鼓。
“要不我帮您送去得了?”张丹柏提议。
“也不是为了送东西……”张太行垂泪说,“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在死之前,我想见见她们母子,不然闭上眼——当年要不是因为我疏忽,你顾伯伯不会死,她们母子也不会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张太行又习惯性地开始祥林嫂式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