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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日暮苍茫

2017-05-29发布 3330字

日暮苍茫,九曲黄河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的辽阔壮观。萧正峰站在潼关城头,迎风而立,眼望那城下沟壑纵横,他有种恍惚----那歪七八扭如蚯蚓般向前蠕动的羊肠小道,似乎一层历史的湖面。而自己成了那一粒投进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的涟漪。而涟漪之后,一切又会归于平静。

“侯爷,城上风大,您已经站了很久了。”

“哦,是道济呀,江山代有人才出,道济,几个兄弟中,就属你最有将才了。”

“侯爷过奖了,这些年,侯爷与婶婶的恩情,我檀家兄弟自不敢忘,以后不管道济怎样,一切都会以侯爷马首是瞻。”

“道济你说笑了。”萧正峰紧了紧身上的青色披风,话题一转,“姚绍也算一员名将,道济,你说说看他接下来会怎么样。”

姚绍能够想到的主意,水平并不逊于他的晋军王、檀、沈三大将自然也不可能想不到檀道济沉吟半晌,方缓缓说道:“如果是我,此时就会派遣一名得力干将,分出偏师,让他统领迂回阆乡,切断我军粮道。然后坚守堡垒,与我军对峙。这样时间一长,我军将不战自退。等我军撤军之际,他们方可发动致命一击。”

“好!”萧正峰抚掌称道,“只是这样的偏师要两渡黄河,路途凶险,一着不慎,就会全军覆没啊。”

“现在只能险中求胜,别无它途。要么命令姚鸾从正面出击,截击我军粮道,不过,嘿嘿,这只是痴心妄想了。我军正值锋锐,任尔几路来,我们只叫他们有来无回。”

“嗯,好,派出一队兵士保证我方的后方粮道,有备无患。另外,准备正面迎击吧,我想那姚绍经过几场败仗,已经没有魄力敢于险中求胜了。况且这时,他手底下的将军,也没有一员真正的虎将。”

三月三日黎明时分,姚鸾命从蠡城逃回来的将军尹雅率军出击晋军粮道,结果再次正中晋军下怀,被檀道济的部将徐琰打得大败,尹雅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第二次当上了晋军的俘虏。

战斗结束后,晋军众将检点战俘,发现这位尹雅好面熟。稍微一查,方知这不是前几天杀了我方哨兵,逃走的弘农太守大人吗?于是众将把这个消息报告给萧正峰,萧正峰听说这位是二进宫,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拖出砍了吧!

尹雅见状高呼道:“我前些日子被俘,就该死了,只是侥幸逃出而已,今天再被你们擒住,一死理所应当!但汉人与夷人虽然民族不同,君臣间的大义却是一致的。晋朝既然以大义为名兴师,为何不能让秦国也有坚守节义的臣子呢?”

萧正峰在营帐之中一听帐外的高呼声,觉得这尹雅言语雄壮,颇有胆识,心下顿生出一股欣赏之意,就赦免了他的死罪。

再说姚秦军的这次出击虽然没给晋军带来实质威胁,但麟趾原上还有秦军驻扎这一事实,始终如芒刺在背,让潼关关城不得安宁。于是,在三月四日夜晚,萧正峰命檀道济率精锐部队奇袭姚鸾大营,结果姚秦军遭遇潼关战役的第三次大败,姚鸾被斩,所部九千秦军全军覆没!此战后,姚秦军队已被完全逐出了麟趾原,从陆路切断晋军补给线,已经变成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陆路不行就打水路的主意,屡战屡败的秦军主帅姚绍没有气馁,决心还要屡败屡战。他派东平公姚赞率军西渡黄河进入河东,然后屯兵于黄河北岸,打算切断晋军的水运粮道。

姚绍的计划是没错,但还要看执行得怎么样。萧正峰再次挥军渡河,大败秦军,东平公姚赞几乎是孤身一人逃回定城。姚秦的河北太守薛帛见秦军屡败,估计大势已去,便献出河曲地区,向晋军投降。姚秦军阻断晋军粮道的计划再一次告吹。

四战四败,姚秦军中最后一个偶像,曾经战无不胜的鲁公姚绍,至此光芒尽失。

义熙十三年三月,命运的无情再次击向秦主姚泓。在去年下半年,姚秦在对晋军的交战中,虽然也是屡战屡败,但至少还有一点心理安慰:毕竟晋军打败的只是我们秦国的二流部队,我们秦国真正的良将精兵还没有出场!

可现在,姚秦最大的柱石,秦主寄予厚望的鲁公姚绍,竟然会一败再败,输得一点儿面子都没有。如果连姚绍都靠不住,那还能指望谁?

明月西垂,钟漏将残,姚泓躺在雕龙攀凤的紫檀大床上,大睁着双眼,听着一波波红烛灯花爆裂而开的细碎声响,他机械地转动着眼珠。

五更鼓刚敲过,姚泓揽衣而起,缓缓踱到寝殿的门边。抬望眼,天幕低垂,块状的乌云相互挤压,露出了罅隙之中的白斑。幽幽地长叹一声,姚泓的目光环视了周边一圈,最后定格在了东北的方向。

“平西,不知道你过得可好,朕的心里好苦啊。”四周静阒,值夜的小黄门耷拉着脖子,站在宫灯的暗影犹如一木偶,横槛旁的兵丁也是静默地站着,站成了一桩桩的雕塑,只有秦主姚泓喃喃自语,仿佛像个活物。

当年先皇夸赞姚弼像年轻时候的他,想推姚弼上位而降自己换掉,说实话,姚泓曾经怨恨过。而现在姚泓却佩服起了先皇的远见卓识,在这个虎狼环饲的世界,自己犹如一只绵羊。姚弼虽然狼子野心,但是他至少像一只豺狼,不管遇到何种情况,他都有豺狼的本性----愿意一战,如果皇位给了姚弼,也许结果会不一样吧。而自己现在----不得不佩服先皇,当年先皇预见性地将二妹平西嫁给拓跋嗣,联姻魏国,这是为自己预留了一条后路啊。现在也到了走这条路的时候了,可是那千里之外的平城,能否成为朕的救命稻草了,姚泓迷惘了,他的嘴上又默默念叨了起来:“平西,你过得好吗?”

魏国皇帝拓跋嗣,现如今遇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事情。麻烦是由两位使臣带来的,一位是刘裕要求借道伐秦的使者,另一位自然是姚泓请求妹夫救援的使者,他们一个晓之以理,一个动之以情,从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向拓跋嗣施压。

就自身情感上看,拓跋嗣当然想助姚泓一臂之力,毕竟姚兴的女儿是他最宠爱的妃子,但因此而与晋国交恶,这在大局上值得吗?自己身为一国君王,所要考虑的不关是一己好恶啊!这着实不好决断,拓跋嗣左右为难之下,打算召集群臣,共商对策。

魏国大部分君臣面对当下的情况,他们的意见较一致:刘裕现在占有关东,如要继续攻取关中,就要攻破潼关,而潼关乃是天险,不是那么好攻破的。相反,刘裕现在要是率军北上,趁机进攻魏国,倒是能让己方措手不及。为了以防万一,应该派重兵驻守黄河上游,封锁河道,阻止晋军进一步的行动。且不论姚秦与我们是姻亲之国,就唇亡齿寒的道理,我国就没有不救之理。

魏国朝堂上众口一词,这时,一名长相清秀的汉人文臣越众而出,提出了自己与众人大不相同的意见。这人名叫崔浩,现任魏国博士祭酒的职司,出身于北方的士族名门清河崔氏。

他当着魏国群臣之面,侃侃而谈:“刘裕吞并姚秦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如今老秦主姚兴刚刚去世,新秦主姚泓又个性软弱,他的几个兄弟又都是豺狼心性,不断在姚秦内部制造混乱,这正是上天赐予给刘裕吞灭姚秦的机会。以臣看,刘裕此举,志在必得,绝不会半途收手。如果我们挡在黄河上游河道,拦阻晋军前进,那么刘裕必将迁怒于我国,转而渡河北上攻我。那时,就变成我们代秦受过了!”

分析完当前外部形势后,崔浩又接着向魏主分析内部形势:“如今我国北方的蠕蠕时时侵犯我国的北部边境,代北一带又数年遭遇饥荒,百姓缺衣少粮,国家并没有一个安定强大的后方。如果现在我们与刘裕为敌,就势必要发大兵南下,那时蠕蠕肯定会乘虚而入,我们就会陷入首尾难以兼顾的处境。”

分析完外部与内部的情势,崔浩提出自己的主张:“不如我们就借道给刘裕,然后发兵堵住晋军东归的道路。假若刘裕得手,就会感激我们借道。如果姚家得胜,我们也有出兵救秦美名。至于大家对刘裕会不会声西击北,进犯我国的担心,倒不用太在意。理由有两点,第一,刘裕的军队大都是步兵与水军,这在南方多高林山泽的地形上自是有优势,而他们来到我北方平原大地,面对我大魏骑兵则是以短击长,所以刘裕不能发吴越之兵与官军争夺河北。第二,南方与北方风俗不同,习惯各异,就算我们放弃恒山以南的土地,刘裕也不可能无法巩固他占领的地区,因为他不能不能行荆扬之化于三秦之地。现在我们要为国家大局考虑,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或是目前的一点小危机真把整个国家送入到危险的境地呢?”

尽管崔浩在朝堂上雄辩滔滔,分析的也是入情入理,但他位卑言轻,在魏国一众元老重臣面前,说话的份量还是不足,多数重臣依旧主张出兵阻击晋军。

听了重臣与崔浩的分析,拓跋嗣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因此他采取了个中庸的办法:既不直接派兵封锁黄河上游,也不痛痛快快地借道,而是任命司徒长孙嵩为都督山东诸军事,统帅振威将军娥清、冀州刺史阿薄干等,率步骑共十万大军屯驻在黄河北岸,严密监视并伺机干扰晋军的西进行动。至此,魏与晋两国之间也进入到剑拔弩张的紧张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