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声响动,烛光倾泻一地,映了他满身满眼的柔和光辉,而那一身白衣似雪的女子便坐在那桌前灯下,似乎是所有光源的汇聚点。
“公子来了。”听到响动,花飘零微微放下手中的书卷,侧眸看去。
不知是不是应为烛光的缘故,玄色华服的男子只觉得那双眼眸也流进了光辉,煞是动人和清澈。
“呃……脱尘姑娘。”玄色华服的男子微微进了门,紫兰便在门外关上了门,然后退下了。在房间中玄色华服的男子只好先作了一揖,打了声招呼,却不敢抬头张望什么,一时间有些局促。
“公子不必多礼。”本来花飘零心中也有些紧张的,虽是使了些花招,可这来着是何品性她一无所知,眼下这青年男子似乎比她更为局促,她倒是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所谓求才求知己,其实也就是想着来着是个知书达理富有文采的人,这般也不至于用强,她才能拿的住,不然指望她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去找一个三大五粗大字不识一个的男子在这青楼之中将礼节和道理?那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讲不清了。
“公子请坐。”见那男子仍站在门口,花飘零微微起身让座。
见那女子站起身来,玄色华服的男子此时也自觉有些不妥,他不是没见识过女人,更不用说来这烟花之地喝酒了,只是不知为何,却总是无法将眼前的女子和这烟花之地比对在一起,下意识的觉得这进入女子闺房便是极为冒犯之举了,更何况他来此是为夜会佳人却又怕一时失礼唐突了佳人,只是见她相邀才又惊醒过来此处是何地。
玄色华服的男子依言坐下,只是不知该以和态度去和花飘零相处,若是以一般风尘女子那般未免显得他过于轻浮也怕这不入俗流的女子反感,可是若不是这般,他该以和身份相处?他花了三千两的银子到这儿,他的身份不正是恩客?他有些挣扎和犹豫。
“公子文采非凡,不知平日爱读何书?”花飘零一眼便知此刻那男子心中纠结什么,只是她可没有打算献身,于是开口问道。
“这……”玄色华服的男子此刻抬头观察,才发现这屋内设置简洁大方,这圆桌前不远,正对着大门处便设有一书案,书案后有很大的一面书柜,占据了一面的墙,书案上香炉似乎焚的是凝神香,闻之心情颇为安宁。此外另一面勾在两旁的白色帘帐和垂下的玉石帘幕后是一道屏风,上面并无花鸟之画,仅有几根青竹,一轮疏月,想那屏风后面便该是安寝之处,想到这里他又立刻收回了目光。这里倒不像是女儿家的闺房,他姐姐和娘亲的房里哪一个不是金银华翠的装饰着的,而这烟花之地的女子也大都是大红帘帐艳烛迷香的一片喜色,可这儿却更像是一处书房,洁净而清新,他不禁开口道,“姑娘此处颇为雅致。”
“公子不嫌简陋便好。”花飘零点点头,伸手为男子倒了一杯茶。
玄色华服的男子接过,茶色清莹,他饮了一口,不是顶级的茶叶却也算得上是比较好的茶,而且这冲泡出来的味道恰好,饮之略苦,回味却十分清香绵长,他心中不禁又高看花飘零一分。
花飘零此刻却自行起了身,到书柜前再次寻找起书籍来,玄色华服的男子此刻方才注意到花飘零放在桌上之前翻阅的书是《医脉》,他好奇之下拿来一翻,里面的字词却极为晦涩难懂,一些图示也看得不甚明白,只是书上留白之处却常有极娟丽灵动的字体在一旁批示,他的目光也就渐渐被那注释的字给吸引过去了,他知道这是花飘零的字,他才方在花满楼的大厅中见过。
“公子对这个感兴趣?”花飘零手中又拿着一本书坐回来问道。
“呃……这个我却是不懂的,明明字字都识得,可这连在一起了反倒觉得不好理解其中的意思了。”玄色抬头看见了花飘零清澈的眸子,不愿虚言,只好道,“看来脱尘姑娘还对医理颇有研究,真是有些自愧不如。”
“哪里,只不过是闲来无事随便看看,公子过誉了。”花飘零垂眸浅应,看那个不过是聊胜于无,她有心想医好自己的双手,却到现在也不知那是何药物的作用,使得她无法接续断脉,再加上现在时间已晚了,没有对续脉有奇效的珍稀药材又没有医术过人还信得过的人帮她续脉,怕是希望也不大。花飘零顿了顿,然后递上新找出的书道,“观公子诗文之风,词句连接紧密,辞藻华美,颇有顾氏之风,想来公子对顾氏文辞是有所钻研的。”原来玄色华服男子坐下之时,花飘零便已经瞧见了他手中的诗文,想起了是刚才看过的哪一篇,才去寻的书来打破僵局。
玄色华服的男子见花飘零递来的正是一本《顾文集》,不由得眸光一亮道:“脱尘姑娘也喜他的诗文?我一直觉得他的文辞犹如芳草锦花,璀璨无比,那字字句句皆是珠玑!就像是他那句‘朱华芳生催云雨,琼空珠玉落翠盘’,极尽描绘鲜花盛开,好雨知节之景。”
“嗯,词句华美固然赏心悦目,但历来攻于词句文藻的不在少数,却唯顾氏一人堪称大家,也是与诗之意境相关的。”花飘零走到书桌前研了磨,蘸墨提笔在铺好的纸张上写下多句顾氏的诗文,玄色华服的男子走到书案前看着,发觉这些皆是顾氏诗文精华之局,花飘零竟也无一字错漏。
“脱尘姑娘的记性真好,便是我自认为对顾氏诗文早已熟透,却也不敢确认自己能墨出这般多的诗句还半字不差的。”玄色华服的男子不禁赞道。
“那些诗文我只不过是墨出其中几句,还是挑着记忆深刻的才墨出来,无甚了不起的。倒是公子只在一旁看着便已经知晓我无半字之差,才是真的博闻强记,何必妄自菲薄。”花飘零写完顾氏诗文,又写了其他大家的几句著名诗文,然后放下笔,再道,“公子细看,这些大家的诗文风格各有不同,但词句却同样流传甚广,皆是诗文之意与情动人,辞藻句式倒在其次了。”
“脱尘姑娘此言,确实有些道理。”玄色华服的男子沉吟的看着纸张上的诗句,“天下会吟诗作对之人不可胜数,却只有这几人成了大家,虽是各家风格不一,但诗文境界确实不是我等小辈可比,我还差得远啊。”
“境界之事需经历甚多才可有所感悟,不能急于一时,公子才学已是众人不及的了。”花飘零说道。
“嗯,我明白。只是说众人不及还不敢当,眼下姑娘才学境界便将我比下去了。”玄色华服的男子点点头,看着花飘零,想到这花满楼美人甚多,可她还未露出真颜便已经让人觉得她身上无一不美,这便是也是境界吧,美与不美好与不好不仅仅是皮相,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
“公子谬赞了。”花飘零回了一句,却见那玄色华服的男子仍旧盯着她的脸看,她下意识的已经明白他在看什么,却还是问了一句,“公子……可是脱尘有何不妥之处?”
“呃,没什么。”玄色华服的男子察觉不妥立刻收回了视线。他其实是很想看一看花飘零的真容,之前在台上就十分好奇,只是刚进屋是不好意思一进屋就提出来,现在因为花飘零的才学他对她的好奇心越来越盛,也更像看一看花飘零的容貌如何。只是也正是因为花飘零和那一般的女子是那么不同,他已经不能将她看做是烟花之地的凡俗女子,想靠得更近,引为知己,所以他便得更加的尊重她,提出取下面纱这样的要求未免唐突而显得他过于在意皮相姿色,若是让花飘零以为他是轻浮急色之人那便不好了,所以他忍了下来,没有提。
花飘零心下暗自一笑,他不提她自然不会主动,不过这样很好,那男子还是很有些君子风范的。
玄色华服的男子想了想,然后拿过花飘零放下的笔,重新蘸了墨在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了“王显”两个字。
“公子公子的,我听着不惯,脱尘姑娘不若唤我的名字吧。”王显一身玄色华服,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笔,然后冲着花飘零笑道。
“……显?”花飘零想了想,试探的开口道,让她直呼王显若是旁人听了是不妥的,他又不愿听她唤公子,她便只好如此,只是她仍旧觉得未免亲近了些。
“恩!”王显倒是很高兴的点头应了一声。
“那你直接唤我脱尘便是,也不用姑娘姑娘的喊了。”花飘零顺势说道,王显也高兴的点了头。
接下来天文地理,诗词歌赋两人纷纷在书案前聊起来,王诃很明显是豪门子弟,所受教育也有着很明显的大家底蕴,花飘零喜爱看书,天文地理均有涉猎,再加上曾经自幼便在梦中接受的那些知识和之后皇宫中她的阅读累积,所以每每王显聊什么,她也都接的上话,并能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不过看得出王显虽是大家之人,却颇有不屑世俗高门之感,表面看似有些纨绔之气,实则也算恪守礼节的君子,只是个性中颇有一些反叛和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