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一处,凑得比较近,烛光下两人投放在窗上的影子便像一直交缠在一起一般。花飘零很耐心的牵引这话题,两人断断续续聊至天将破晓之前,王显似乎想起什么便开始频频望向窗外了,这一举动自然也引起了花飘零的注意。只是眼下天还未亮,为了保险起见花飘零却是不能就这么让王显离开。
“怎么了?”花飘零问道。
“呃……也没什么。”王显回答,但是很明显有些言不由衷。
“你不愿说我自是不会勉强。”花飘零轻轻垂眸,也不多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接触过后对花飘零有些了解的王显察觉到了一丝花飘零疏远便连忙说道,“其实是我不太好意思说。我一夜未归,怕是家里长辈……”
王显其实是希望昨夜家里人粗心一些没有发现他没回府,然后趁着现在天没亮而府里仆人起来了一些的时候偷偷让他们开了们溜进去,所以才有些坐不住了。只是他另一方面其实又很希望能和花飘零多呆一会儿,越接触便越觉得她不凡,和他以前所接触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那种魅力不是做作,也不是身姿美貌,是深入接触后越发闪耀的一些东西。
“原来如此。”花飘零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大家族的人夜不归宿,流连于烟花之地确实有损声誉,“家里能对你管教严厉一些也好,你还是少来此地吧,不可因此污了你和家里的名声。”
“这可不行,今日在此能识得脱尘可是幸事,再说我们也并未做出什么出格之事,脱尘你身在这红尘烟花之地亦能洁身自好,入淤泥而不染,我又何惧他人说道。”王显反驳道,“家里那边我自会打理,不过是一顿打骂我还受得起,荒唐事情我也不止做过一两件了,更何况我并不觉得和你相识相交便是荒唐!家里总希望我去考个功名,然后好子承父职,我却觉得这才是荒唐!”
“你这么说我自然很高兴,不过终归不能因此便和家里人闹了矛盾,这便是脱尘之过错了。”见王显说的真诚,花飘零心里是有些暖意的,也是这一刻花飘零才有点将这个王显当做朋友来看待了。于是花飘零便去寻了一本书过来递给王显,“你看看吧。”
“《腾龙创纪》?”王显有些讶异,这是一本讲述腾龙帝国开国时期统一天下,开创帝国时的事情,内容十分丰富详尽,那些传奇的故事也描述的很精彩,他是看过的,可是这本书并无太多人欣赏留意,因为这是一本野史传记,出自谁人之手已经不好考究了,而且其中难免有些夸大和歌颂开国帝王伟大的传奇成分,因此也降低了这本书的可信度。家里大多是不喜他看这些书的,他自个儿却私下偷看了不少解闷儿,可是花飘零将这本书交给他又是什么意思呢?
“嗯,刚才听和你交谈之中,多听你提及这段历史,想来你是对这段历史比较感兴趣的,所以找来你看一看。”花飘零接过话道。
“可是……”王显扬了扬手中的书。
“觉得这是本野史可信度不高,是杜撰的?”花飘零像是知道了王显在想什么,见王显犹豫便直言道,“你翻开看看。”
“嗯,其实这本书我看过的……”王显觉得花飘零似乎一下子就能知晓他心中所想一般,笑了笑然后说了句便翻开了书页,只是书一翻开,他便顿住了话头。
书还是他记忆中那本书,内容也差不多,让他原本有些朦胧的记忆又都想了起来。只是吸引他的不是这些早就看过的文字,而是上面一笔一划的批注。他大致翻了一下,不少的地方都有字迹,他找了一处看下去,越看便越是放不了手了。
“这些……都是你写的?”王显犹豫的问,他当然看出了是花飘零的字迹,可是要他相信一介弱质女流在看这样的杂文野史的时候不是带着看传奇故事的心理,反而能写下诸多良言领悟,真正看进去并透过这本不足为信的书册分析了时局阵势,这书中语句尚有夸大传颂还有故造秘闻之嫌,可她的字句却严肃简洁的仿佛一部刑律,而且居然御人、排兵还有布阵之处皆有涉及,下笔尖锐犀利又带着莫名的冷傲之感,他看过之后却又觉得是鞭辟入里,正确非常。
若是她真有这般见识才学,又怎么可能会是屈居于青楼的妓子?王显隐隐觉得手中的书本有些发烫,她究竟是什么身份?又为何流落青楼?还是说她在青楼里的出现也是在谋划什么?他心中一时疑云重重,却怎么也不愿意怀疑花飘零会是阴险狡诈之人,但是很明显的是这位脱尘姑娘绝对不是一般人,起码以前绝对不是。
见王显相问,花飘零知道他心中的怀疑,心头微有苦涩却并不后悔自己的举动。她养伤的这段日子看了不少的书册,这本传奇故事她也是一时心痒才拿来看了,之后对立面的很多地方不以为然,却又觉得有些地方描述的十分有趣,一时兴起,闲着无事便提笔写了那些字句,不过还是身居高位时日日批阅奏折而形成的一种习惯罢了。
她知道一介女流写出这样的东西让人看了不免惊异的,只是刚刚王显说不惧流言,已经将她当做了朋友,再加上其实花飘零心里对王显是有些愧疚的。因为这件事情从她上台跳舞到选才竞价再到这一夜的聊天都有她的谋划牵引在内,说到底让王显赔上三千两还有一晚闲聊做她的挡箭牌,她心下确实有些歉疚,更何况王显对她也十分尊重并未逾越,所以她在听到王显为难之事的时候才拿出了这本书来稍作弥补。
“你拿这本书回去方好跟家里人交代,家里人必不会与你生气了。”花飘零没有回答,转而说道。
王显愣了愣,才想到这花飘零拿出这本书来递给他是什么意思。有了这本书,他回去之后大可以说是和朋友相会,相聊甚欢以至于忘了时辰耽搁了一宿,这书上字迹便是可以证明他在外并没有荒唐的证据。而且是一本野史,再加上又是他平日里感兴趣过的,因此也不过让人怀疑什么,老爷子看了之后过不定还会欣慰他终于有些志气,交了个大有才学的朋友,为他终于开悟,想走正道而高兴。
只不过若是老爷子知道了这本书的字迹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只怕表情也会和他一般惊疑不定吧?这女子浑身是迷,可是他也看得出她对他没有恶意,他和她又相处甚欢,说实在的,他觉得若是老爷子要给他找的名门闺秀都是她这样的,他说不定会顺了老爷子的意思成亲的,可惜,此等女子怕是不会再有第二人了。
“想什么呢?觉得这方法不好么?”花飘零见王显迟迟没有开口,不禁问道。
“当然不是。”王显惊醒过来,他刚才都不知道想歪到哪里去了,于是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看了花飘零一眼,“脱尘此番是为我着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边好,这本《顾文集》一并拿去吧。”花飘零微微起身制止了王显想要拒绝的话,“你对这本书熟悉,拿去也不会被问住才是。天已经亮了,你还是及早回去也好解释。”
见花飘零将《顾文集》也递了过来,王显只好接过,心头却是微微一热。在外交过无数朋友,可是没有哪一个会因为他回到家后会被责罚而希望他快些回去的,他知道那些人要的是他身上的钱财和慷慨,可是却不免有些心凉,只有这个女子却是头一回的有人担心他。希望他和家里和睦些,希望他早些回去。
王显看着花飘零笑起来,发自内心的笑容显得十分真诚和温煦,他向花飘零告了别,拿着书离开了花飘零的小院。花飘零便在门口送他,王显走至小径上回头是还对上了花飘零宁和的眼眸,他心情大好,勾着唇角转过小径往外走去。
也许只有肯为对方想的才算是真的朋友吧,他突然觉得“知己”二字奇妙了起来,不知他和她算不算的上是知己了呢?
这边花飘零直至王显的背影消失之后才收回了目光。此刻已经天亮,这庭院还是安安静静的,烟花之地向来是白日宁静夜晚喧闹,花飘零也明白这一点。
她回身到屋内,用茶水将书案上的香炉浇灭了,这凝神香她稍稍加了点别的,点在这儿是怕来人有不轨行径,这香能使人心神宁静平和,不会轻易做鲁莽之事,她点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接着花飘零收拾了一些书案,看了看这间屋子和小院,出来到隔间看到紫兰还在熟睡,本来想叫醒她去买东西的,最后还是压制住了心里的那份激动。她便关上了门一人往花满楼侧门走去。
这条路她很熟悉,往常要紫兰出去买东西她必定要找了借口一同前来送至侧门口的,因为每次在紫兰出去后,她便会试探的迈出那门口一步,只是每次都毫不例外的会被一枚石子击到脚前阻住了去路。后来她便常以此来试探是否有人监视,那隐在暗处的人也每每发出警告,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想来是上面有所交代的。
这一次她仍旧想去试一试,若是仍旧被阻拦了那就只能证明她之前的猜测是错误的,只能再寻出路,若是没有人阻拦,那边证明了她的猜测是正确的,也许这就是一个获得自由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