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宋远桥和许江玲就公开以男女朋友的身份来往,宋远桥这边一则刚到学校来,二则后勤上多半是些教师家属、工友,包括领导们都年龄偏大,所以谈不上有朋友。但是许江玲从上学到工作,在这所学校已经呆了五、六年了,老师、同学、朋友、同事,关系一大堆,宋远桥即使不愿意,也要经常陪许江玲参加一些婚宴、舞会、聚会之类的活动。
许江玲还是很有几个追求者的,以前大家都知道许江玲有一个当兵的男朋友,现在刚分手几个月又和宋远桥好上了,难免有人会嫉妒。好在宋远桥个头在那儿,虽说通过训练改变了军人做派,隐藏了凶悍之气,一言一行也显得比较文雅,但是在一群文艺青年中间还是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而且宋远桥对一些知识或者文艺方面的诘难都是一笑了之,大有我不会你那一套又怎样的洒脱。他那份“王志广”的履历上显示读过财会专业的大专,有人逼得狠了他就拿一些数学之类的问题反问,意味很明显,大家专业不同,你的标准不适合我。渐渐的也就没人再干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宋远桥的新身份肯定无法和家里直接联系,他就以许江玲的身份给二弟宋远梁写了一封信,说自己执行任务,无法直接和家里联系,让他有事就写信给许江玲,许江玲能有办法转交给自己。他还特意交代,别在信封上写转交,直接就写许江玲收。就这样他通过宋远梁了解了家里的情况,他退伍以后宋远娇毕业上班了,分配在市区一所中专学校当老师。宋远彴考上了现在最热门的人民大学,两个小妹妹也上学了,宋远梁过完年就要实习了,实习单位齐三林已经帮他联系好了,还让他好好表现,争取实习完了直接留用。家里现在有了宋远桥和宋远娇两个拿工资的资助,加上今年粮价差点翻了个个,已经还清了所有的债务,要不是考虑宋远彴上学还要花钱,宋德立甚至打算盖新房了。
宋远桥后勤上的工作不是太忙,本职工作更是每周交一份“一切正常”的报告就完事了,他每天下班后的时间都和许江玲在一起,经常一起泡图书馆。因为经常去读书,又有同为后勤人员的亲近感,图书管理员甚至开玩笑要给他们评一个“最爱学习情侣奖”。
临近放寒假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已经在学校公开化了,认识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情侣。宋远桥一直是自己一个人住一间宿舍,这也是他一贯谨言慎行的一个重要原因,他知道暗地里肯定有一双眼睛不时关注自己,看自己能否胜任这份潜伏的工作。这个人应该也是后勤部门的一员,而且地位不高不低,能安排自己的工作岗位、住宿又不惹人关注,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找出这个人的念头。
随着假期的到来,许江玲和宋远桥就一起在宋远桥的宿舍搭伙做饭吃,因为两人的宿舍相隔不远,所以她的一些同事也经常来蹭饭。许江玲一直不习惯叫他“王志广”,原来的称呼又不能用,所以一直是“嘿”、“喂”,这样的喊他,当有她同事蹭饭的时候,宋远桥也会故作生气地说:“我有名字,叫王志广,别嘿嘿哈哈的?”
每当这时候,许江玲的同事们都会露出尴尬的神色随着他们一起笑。许江玲告诉宋远桥,他那个叫王艳的室友还劝告过许江玲,“王志广”是个好同志,要和人家真心相处,那个当兵的再好也已经分手了。宋远桥听了以后笑了一会儿,又搂着许江玲叹息着道歉:“让你受委屈了。”
春节前的几天两人在市里到处游玩,还专门跑许江玲刚来上学时照寄给宋远桥的第一张照片的地方,两人又照了张合影。因为许江玲上学期间经常在假期或者节日游人多的时候客串导游,现在虽然不干了,但是人情关系都还在,很多景点都不用买门票,两人玩的都很开心。
看了几天景点以后又在市区到处逛了两三天,顺道买了点年货。除夕这天,学校组织没有回家过年的教职工,中午在餐厅聚餐,下午举办舞会,晚上可以看电影,也可以看春节联欢晚会。中午聚餐之前还请了中文系和艺术系几位年富力强的书法家和书法爱好者给家属区和宿舍写春联,宋远桥和后勤上的小年轻一起给教工宿舍贴春联。
午饭在餐厅的长桌上,八人一桌,原则上是大家随意组合,一般都是各系各科室自己人凑在一起,多出来的就到处乱加塞。宋远桥理所当然地被许江玲拉到中文系一起,桌上有三个许江玲的老师,说是老师,但都是单身能有多大?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岁多一点。桌上都是本系的,就多宋远桥一个外人,还抢了本系的资源,他们要不合伙灌他点酒都说不过。先是以许江玲老师的身份让宋远桥挨个敬酒,然后再一个一个回敬;然后挨个代表中文系敬物理系的来了一轮;然后是今天聚餐后勤的同志辛苦了,教师们一个一个表达一下对后勤同志的敬意;再然后代表文史哲这些假大空敬理工科这些干实事的……反正最后宋远桥以一己之力差点跟三人闹了个同归于尽,最后坚持走回自己宿舍的那位东北籍的老师对宋远桥的评价是:“这家伙,虎了吧唧的,整不过他。”
对许江玲来说,下午的舞会算是彻底黄了汤,饭后几个后勤上的小伙子七手八脚地用三轮车把宋远桥这样喝得不省人事的挨个送回宿舍,再安排同室的或者关系好的负责照顾,宋远桥顺理成章地归了许江玲。面对床上一边睡一边打着鼾的宋远桥,许江玲只好打了些冷水给他擦脸,然后又凉了些开水准备他醒了以后再喝。
没想到许江玲送走了帮忙送宋远桥回来的几个小伙子回到屋里,就看见宋远桥坐在床边上端着许江玲刚倒的开水吹一口、吸溜一口,显得很渴的样子。许江玲很吃惊,问道:“你刚才是装醉的?”
宋远桥边喝着水边点头道:“再不装就真的醉了,再说那个谭原老师再喝我怕要出事,就借着装醉逃席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现在舞会也没法去了,我要去了王艳她们肯定又要说我遇到这么好的男人还不拿你当回事,喝醉了也不管,将来哭都找不到地方。”
“不去就不去呗,你看这一年到头的,跳什么舞呀?咱俩说说话多好!”
“我专门为今天的舞会买的衣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你装醉就是不想我去跳舞!”
“好啦,好啦。咱们去跳舞还不行?我陪你一起去,我跳舞是跳不了了,但是坐着喝点水看着你跳应该没问题。”
“算啦,我没那么虚荣,回头你再吐礼堂一地,丢人不丢人?”
“好啦,不去就不去,反正我听你的。要是能回家过年多好啊?家里那么多人,三十一晚上这家到那家的闹唤,现在也只能想想了。”
“是啊,家里过年都下雪,多好玩,哪像这里,街上还有穿裙子的,她们编的顺口溜说这叫‘宁要风度、不要温度’。”
“呵呵,还是你们中文系的人有才。”
两人在宿舍里聊着天,宋远桥毕竟是喝多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许江玲见他睡着了就打开电视机把音量关小了,倚在床边看电视。既然说了要分手,宋远桥的那套电视和录像机就放在上海等培训结束才让齐三林帮着托运过来,现在就放在自己的宿舍里。那时候这种日本原装的二十一吋彩电还是稀罕物件,住在附近的年轻人每天晚上都要来看电视。有些老师嫌学校的电视机太小,还会拿着一些录像带资料来借电视学习。后来渐渐也会有人拿一些香港录像来看,大概因为宋远桥刚来时间不长,所以暂时也只有故事片。
许江玲看了一会儿电视也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这时候响起了敲门声。来的是许江玲的室友王艳,她听说宋远桥醉得不省人事,只有许江玲一个人在照顾,怕许江玲一个人照顾不了,就过来看看。见宋远桥睡得很安稳,应该没有事了,就要告辞回去,被许江玲留了下来。
王艳对这个“王志广”很好奇,她和许江玲一个宿舍住了一年多了,宋远桥的照片一直被许江玲摆在自己的梳妆台兼书桌上,王艳每天有意无意的都要看上几眼。好在那是一张全身照,就像宋远桥说的,“穿着军装又晒得乌漆墨黑”,再加上宋远桥经过培训很好的掩饰了身上的军人气息,所以王艳是真的以为这是两个不同的人。但是王艳认为两人的五官长得太像了,而且许江玲很快就和“王志广”恋爱上了,王艳一直认为在许江玲眼中“王志广”不过是宋远桥的替代品。她是真心关心自己的室友,这次来也是怕两人酒后乱性,如果真的做了糊涂事,许江玲想明白以后再后悔可就迟了。
见两人没事,王艳也就放下心来,她一边看电视一边和许江玲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同时有意无意地观察着这间男宿舍。宋远桥虽然言行举止中很少带有军人的习性,但是生活习惯上还是保持着军伍生活的整洁严谨,宿舍里所有的物品都摆放得井井有条。王艳见过的男宿舍一般都是邋遢的,即使有喜欢打扫的也会带着个人的风格,比如喜欢读书的人屋里会有很多书籍,喜欢体育的或者影视的墙上会贴着喜欢的明星的画报。再加上许江玲已经和宋远桥搭伙了,所以她以为宋远桥的房间这么整洁是许江玲的手笔。
她看看床上的宋远桥睡得很踏实,就轻轻地问许江玲:“你想好了是真爱上王志广了吗?”
许江玲被她这个问题问得一愣,随即释然点头道:“要不呢?我老家有句话叫‘痴猫等瞎窟’,我白等了那么多年,现在有合适的还不抓紧?算了,不说这个了,晚上别去看电影了,来和我们一起包饺子,看联欢晚会。”
“大过年的来当电灯泡,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又没准备晚上住这儿,正好包完饺子和我一起回去……”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三点来钟的时候宋远桥睡醒了,王艳见他醒了就告辞走了。王艳走了以后许江玲和宋远桥偎依在一起,觉得时间要是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