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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怒杀

2017-05-27发布 4696字

清晨,不知谁家的公鸡才刚叫了两声,俞枫的房门就被人一脚踢开。尚在睡梦中的俞枫下意识的握紧了枕下的短匕。

“是我!”一个疲惫而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

俞枫闻声赶忙起身,给俞樟倒了杯茶,颇为关切的问道,“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败露了,我们完了!完了!”俞樟用颤抖的双手揉了揉额头,开始喃喃低语。

俞枫眼中精光四起,脸上却满是痛苦,皱着剑眉嘟囔句,“容小弟出去方便下”,不待俞樟再说什么便捂着肚子一路小跑而去。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俞枫便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见到脸色苍白、浑身冒汗的大哥后,赶忙将浓茶递了过去,又重重的拍了拍俞樟的肩膀,试图安抚早已魂不守舍的大将军。

“来,喝完这杯茶再详细说。”

俞樟听话的将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深吸一口气后,将今晚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四弟。

听完了俞樟的描述后,俞枫心中已然如明镜一般。假意思索片刻,他又帮大哥将茶杯斟满,方才缓缓说道,“此事颇为蹊跷,私贩人鱼之事连我都被蒙在鼓里,俞榛和司马家是怎么知道的?”

“先别分析原因了,总之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告知父亲,我们要赶紧想个办法才是。”

“不,大哥,我怀疑你的府邸还有他们的眼线。这个眼线不查出来,我们日后的任何行动都会像今日一样,处处受制于人。”

“你怀疑谁?”

“欧阳上明!”

“不可能,上次虎丘一役,上明根本就毫不知情。我们暗算俞榛的计划一定是其他人泄露出来的。”

“其他人?”俞枫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反问道,“还有其他人吗?锐武和志武两兄弟已经战死,知此消息的就剩下你我二人,莫非大哥怀疑我是卧底?”

“怎么可能。”俞樟摇了摇手,“这也是一直困扰我的地方。既然无人泄密,那虎丘一役暗杀俞榛的消息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呢?”

“你觉得锐武和志武两兄弟如何?”俞枫笑着品了口茶。

“论武艺,他们二人虽不如段泽高强,但也都是一顶一的好手;论忠诚,他们跟我有过生死之交,绝不会背叛于我。”

“论心智呢?”俞枫打断道。

“军旅之人嘛,你也知道,喜欢直来直往,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总体而言心智比较。。。”

“上明呢?”俞枫又问道。

“上明。。。”俞樟有些恍然大悟。

“上明是几个长老中为数不多精于心计之人,我觉得他若是想从锐武、志武两兄弟口中套出虎丘之役的计划,简直是易如反掌。”

“可是。。。”俞樟还欲解释什么,却又一次被俞枫打断。

“上明不是军旅出身,跟你也没有过命的交情吧!”俞榛淡淡的说道,将手中的香茶一饮而尽。

“上明绝不会!”话虽如此,但此刻俞樟的语气已远不如刚才那么坚定,而是充满了狐疑与不确定。

“那我问你,这件事除了你跟段泽之外,还有其他人知晓吗?”

“也就上明帮我俩做了人皮面具而已。”俞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同时眼神中迸射出无尽的怒意。

“大哥,私贩人鱼之事我先前多次劝阻你,结果你还是背着我偷偷行动。”俞枫丝毫没有怪罪的语气,而身旁的俞樟却惭愧的涨红了脸。

“大哥!”私生子语重心长的说,“你这次行动的最大败笔就是相信了不该相信的人。”

“我对他不薄,他为何负我?”俞樟显的颇为不解。

“其实上明究竟是不是卧底一问便知。”俞枫站起身来,开始整理仪容。

“现在就去?我看还是先把目前的困境解决了吧。”

“目前有何困境?我的傻哥哥,你不会真的以为父亲听了司马家的一面之词就责罚于你吧。我们三家的隔阂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虽表面上和和气气,但背地里谁不想逮着机会致对方于死地?你若现在去父亲面前请罪,岂不是不打自招了嘛,况且俞榛肯定会在一旁添油加醋,到时候就算父亲想原谅你也不方便开口了。”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吧,我听你的!”俞樟现在对自己的这个私生子弟弟一万个信任。

“扰外必先安内,我们先清理门户,将身边的眼线一个个拔干净,这样我们在接下来的运作中才不会受制于人。”

“好,我们现在就去上明家!”俞樟拍案而起。

待欧阳家两位少爷正准备出门之际,乔木远远的走了过来,先是冲着俞樟毕恭毕敬的行了个大礼,然后清了清嗓子对俞枫说道,“俞枫大哥,前几日我远房的表弟来贤仁看病就医,全托您照应,这不今日临走前特意托我给你送来些土特产。”

此刻的俞樟显然对什么土特产没有兴趣,闷声闷气的丢下句“我在门外等你”,便信步离去。

“乔老弟,可有什么要补充的?”待俞樟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俞枫才压低嗓子问道。

其实在俞樟私闯俞枫的府邸后,俞枫便假借方便之名将乔木召至门外,欧阳两兄弟的谈话一句不拉的全被窗外的乔木记在了脑子里。

“没什么大的问题,只有一点,从先前的言语中我感觉到俞樟还是不相信上明会背叛自己。那我们只能再助他一臂之力了。”

“此话何意?”

“喏!”乔木也懒得解释,将手中之物递了上去。

“妙哉!妙哉!”俞枫显得十分高兴,重重的在乔木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大将军还等着你呢!”乔木淡淡一笑,伸了个懒腰,径直向厨房走去。

历来海量的上明竟然在昨夜醉倒了,而且还是大醉,丝毫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在冲了个凉水澡后,头痛欲裂的上明终于放弃了回忆昨晚的事情,斜躺在竹床上陷入了沉沉的睡意之中。

“大哥,待会你切记不要冲动,我们本来人手就不多,如今段泽也没了,一定要十分确定了再动手。”

“我尽量吧。”俞樟冷冷的答道,抬起一脚踢开了上明的房门。

“大少爷,您来了!”眼袋乌青的上明挣扎着从竹椅上滚下来。

“昨夜我令你在西城门接我,为何不去?”俞樟没工夫罗嗦,直接开门见山。

“我。。。”上明明显有些慌乱,“我喝醉了。”

“喝醉了?”俞樟勃然大怒,“你的酒量如何我会不知道,你现在告诉我说你喝醉了!”

“我真的喝醉了,昨晚之事完全记不清了。”

“而且你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喝酒!”俞樟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凶残的笑脸。

上明顿时心如明镜一般,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说道,“大少爷,我跟了您多少年了,我的忠心您心里应该是最清楚的。早些年西北战乱,蛮人入侵,您带队征战四方,每次负伤而归之后,是我给您疗伤换药。每次您使用拓卜术之后,是我帮您恢复体力,这些您不会都忘记了吧。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若是对您有二心,早在那个时候就对您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

俞樟犹豫了,原本暴怒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

“上明先生,我大哥也是一时冲动,您莫见怪。您有所不知,正是由于您的失误,直接导致了计划失败,段泽牺牲。”

“什么!”上明一脸惊恐!

原本有些平静的俞樟听到四弟的最后两句话后,又愤怒的握紧了拳头。

“大哥,你先别生气,可能真的是我们误会上明先生了呢!”俞枫将大将军拉到座位上后,便扶起了跪地不起,满面泪光的上明。

只是刚刚将上明扶起后,俞枫就失手打碎了桌上的瓷器。

随着瓷器的破碎,一片微黄的纸屑翩然而落,恰巧落在俞樟的脚边。

盛怒的大将军皱了皱眉,伸手捡起了地上的纸片。

只那么一瞬间,仿佛时间毫无征兆的停顿了一下。

下一刻,俞樟暴怒而起,一个虚影飞至上明面前,手起刀落,只是还没看清楚动作,就看见上明的咽喉处插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大哥,你为何突然。。。”俞枫一脸不知所措。

上明双手紧紧抓住俞樟的袖口,虽然早已发不出声音,但却用疑惑不甘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的主子。

俞樟懒得解释,将手中纸屑塞到俞枫手中,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俞枫伸开手掌,一片边缘处有些发黑的纸屑躺在手心正中央,显然是上明没有烧干净所遗留下来的,拇指大小的纸屑上写着一个半的蚊蚋小字——一个完整的“榛”和还剩一大半的“俞”。

望着俞樟远去的背影,俞枫扶着地上喘着粗气的上明,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上明先生,实在是抱歉,刚才的这个纸条是我不小心丢下的,万没想到竟然害的先生为此丢了性命。”俞枫说着便将手中的纸团摊开放在上明面前。

上明眼中瞬间充满了恶毒与愤怒,由于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的双手死死的抓住俞枫的衣襟。

“你。。。”纵使咽喉处插着一把寒刃,上明依旧顽强试图发出声音。

俞枫明显不想再这里浪费过多的时间,拔出上明咽喉处的匕首之后,飘然离去,离开前还特意将房门紧紧关上。

又处理掉一个长老,俞枫心中却并没有高兴许多,相反莫名的发慌、发虚。乔木的料事如神与滴水不漏深深的刺激了他的神经,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个相识不过一年有余的冰城少年究竟是何许人也。

除掉上明这个叛徒之后,刚想舒一口气的大将军悲催的发现,事情并没有朝着俞枫先前所料想的方向发展。

司马、夏侯、轩辕罕见的联起手来,借监理会会长被杀一事与私贩人鱼一事共同向欧阳家的老爷子施压,原本就身体欠安的欧阳老爷子知道此消息后,更是气的一口污血夺口而出,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后方才苏醒过来。

令俞樟寒心的是,父亲醒来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要将他驱逐出氏族,从此不再承认他这个儿子,并当即决定将二儿子俞榛立为欧阳家的继承人。

未雨绸缪了许久的继承人一事,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迅速落定,着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欧阳二少爷。

被驱逐出氏族的大将军整日里寻欢作乐、酗酒斗殴、沉沦颓废,甚至在某次醉酒后,更是对前来劝阻的景婷夫人大打出手,直接导致景婷夫人痛哭流涕,夺门而出,从此再无音信。

打跑了夫人的欧阳俞樟更加肆无忌惮,在强奸了多位侍女之后,整个府邸的下人也跑的差不多了,曾经赫赫有名的府邸竟然在短短的数日变成了一座荒宅。

只是荒宅之中偶然会有蓬头散发的酒鬼胡乱走动,似乎在告知着昔日的峥嵘。

景婷夫人消失后的第十天,秋风渐起,落叶归根,俞枫与乔木已换上了厚衣,此刻百无聊赖的他们正在屋里兴致勃勃的下棋。

“俞樟是被我们扳倒了,万没想到竟便宜了俞榛这个混蛋,老弟可有什么良策?”俞枫捏了个葡萄填在嘴里,虽然早已过了品尝葡萄的时节,但俞枫碗中的紫葡晶莹剔透,如玛瑙似琉璃,鲜嫩水灵。

“计划倒是有一个,只是现在还需要等一个机会。”乔木却对葡萄不感兴趣,手中把玩着棋子,微皱着眉头盯着棋盘,显然将更加的精力放在了当前的战局之上。

“哦?说来听听。”俞枫又摘下个葡萄填在嘴里,显得饶有兴趣。

“借刀杀人!借俞樟的刀,杀俞榛的人!”乔木一边说着,在棋盘上布了个杀阵。

“只怕这把刀已经锈掉了,砍不动人咯。”俞枫将嘴里的葡萄皮吐出来,微微波动棋子,便化解了乔木的攻势。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饿虎呢!”乔木更改了进攻路线,开始袭击俞枫的左翼。

“那你在等什么样的时机?”棋盘上,俞枫见招拆招,四两拨千斤,又一次轻松化解了乔木凛冽的攻势。

“等俞榛坐上族长的时机!我相信此举一定会深深的刺激到俞樟内心深处最敏感的神经,他定会不顾后果的采取非凡的举动。”乔木收回攻势,开始转为防守。

“以他现在的样子?”俞枫有些鄙夷,见乔木在棋盘上没有过多的进攻动作后,便也懒得再做防御,走了步可有可无的棋。

“所以才需要你的指引啊,常言道患难见真情,这个时候才是展现你骨肉情深的最佳时刻。”棋盘上,乔木依旧在自己的半场排兵布阵,丝毫没有越界的打算。

“那我们现在只能期望俞榛快点坐上族长之位咯。”俞枫重新摘下一枚葡萄填到嘴里。

“和棋!”乔木将手中的棋子一抛,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忙了那么多天,你也该给我放几天假了。”

“这还不简单,想去哪里玩玩,我给你安排人手和车辆。”

“算了,我想睡大觉。”乔木摆了摆手,明显对游玩不感兴趣。

送走了乔木,俞枫重新审视着被乔木判为和棋的盘面。在棋盘上,乔木的防守如铁桶一般,原本在进攻端就处于弱势的俞枫根本攻不进去,而俞枫则借助于自己巧妙的布局,也打退了乔木的多次进攻,双方都吃不掉对方,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盘没有胜利的博弈。

私生子打了个哈欠,开始宽衣解带。

等等!

刚把蜡烛吹灭的俞枫在视野变黑的一瞬间看出了棋盘上的端倪。重新点亮蜡烛后,俞枫发现只要乔木再微调两个棋子,就能将自己原本固若金汤的防御转化为必杀招式,而在如此犀利而又巧妙的攻势下,俞枫的防御简直不堪一击。

俞枫面露寒色,将桌上的棋盘掀翻在地,盯着闪烁不定的烛光怔怔的出神,眼神如深邃的黑洞,一眼看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