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看见不少追击进城的敌军士兵从各处零零散散的撤退出城时,他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也终于沉沉放下。
其实在此之前,他对于墨卿烟这个大胆的计策也一直抱有怀疑的态度,毕竟放任敌军攻破沧澜关大门,再诱敌深入,各个击破这种计策。
实在是太过冒险,这当中有任何一步出错,都可能将沧澜关拱手让给墨渊。
好在,最后的结果证明,墨卿烟的计策并没有失败,他这数日里近乎不眠不休的努力,也没有白废。
想到这里,叶长风目光一凝,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说道。
“传我命令!所有人士兵集结,让我们夺回城门,出城迎战!”
叶长风很清楚,此刻己方士兵取得了城中巷战的胜利后,正是士气高涨,锋芒正盛的时机。
而反观墨渊大军,不仅损兵折将,就连攻城时的锋芒与士气,此刻也被那些溃逃出城的士兵彻底压了下去。
尽管此刻双方仍有着不小的兵力差距,可在此消彼长的情况下,要想跨越这点差距,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此刻的墨渊手中握着的兵力,已经远不比当初。
从一开始分兵支援陵丹城,然后强攻沧澜关,再到此刻的伏击,墨渊大军的伤亡已经远远超过了墨渊的意料。
其实墨渊一早就已经料到此番攻城必定会伤亡惨遭,毕竟他想借着墨卿烟不在沧澜关的时机,以最快的速度攻破城池。
为此,墨渊甚至还不惜在两军交战之初,牺牲不少前锋营的轻甲士兵,以此探明沧澜关的虚实。
再加上叶长风早已经知晓墨渊会提前攻城,虽然为了引诱敌军进入沧澜关,并没有动用全部兵力防守,可到底也是以逸待劳,有备而战。
别的不说,单是那一记火攻,至少就有数千士兵葬生火海,被烧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只不过由于当时墨渊一心想着破城,根本不会在意己方的损失,以至于在损失了进城这一部分兵力后,墨渊城外的大军,也仅仅只剩下五万多人。
而且这些士兵不比那些冲锋在最前方的北境士兵,他们当中有不少都是墨渊称帝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帝位,特地下旨组建的新军。
虽然从那还算整齐的军阵上勉强能够看出这些士兵训练有素,这他们到底没有参加过任何战事。
这也是墨渊一开始没有让这些士兵打头阵的缘故,一来是让这些新兵们见见血,多些战场经验;二来也是墨渊不希望首战失败。
只可惜,事情往往出人意料,墨渊自以为掌握了沧澜关城中的一切,认为自己抓住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机会,从一开始,就是墨卿烟为了引他进入沧澜关而设下的局。
由于城墙阻隔了视线,在沧澜关内的士兵遭到伏击几乎全军覆没时,墨渊还站在城外的帅台之上,不时回过头看向陵丹城方向,脸上的笑容俨然胜券在握的模样。
然而,随着时间的退意,当最前方的士兵看着那些狼狈逃出沧澜关的友军时,队伍中顿时出现了不小的骚动。
“前面怎么回事!”
墨渊自然也注意到了前方的动静,脸上的笑意顿时收起,略略皱眉问道。
一旁的副将也满脸疑惑的摇了摇头,“末将这就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墨渊没有说话,尽管大雨模糊了视线,但墨渊依稀能够看见沧澜关城内似乎有士兵冲出,心中猛然间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只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副将去查探。
然而还不等副将转身离开,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连滚带爬的冲到了墨渊面前。
“陛……陛下,我们进城的队伍遭到了敌军的伏击,损失惨遭,眼下敌军已经将城门夺回!”
士兵声音颤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他,即便此刻身前站着的那人是东墨帝王,却也无法让他压下心中的恐惧。
“你说什么!”
士兵带来的消息如惊雷般在墨渊耳旁炸响,上一秒还等待捷报传来的他此刻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目光再次看向远处的沧澜城时,却是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神色,甚至在他眼底深处,还有那么一丝恐惧悄然滋生。
“沧澜关中的士兵被墨卿烟带去进攻陵丹城,他们又哪来的兵力与时间设伏!起来给朕说清楚!”
不过相比于士兵的惊恐,墨渊到底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惊骇,一把将士兵提起,面色凝重的问道。
“我……小的也不清楚,那些沧澜关的士兵似乎早就料到了我们会进城,当时四周房顶上全是敌人,弟兄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小的我也是拼命厮杀,才侥幸逃出来。”
帝王冰冷的目光如利剑一般落在士兵身上,让他说话的声音越发颤抖。
“你的意思是,他们早就埋伏在城中,等着你们进城了!”
墨渊眉头紧紧皱起,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猛的惊觉自己似乎是走进了一个早已经设好的陷阱之中。
什么带兵出城,什么偷袭陵丹城,墨卿烟做这么多事情,其实根本就是想让自己误以为抓住了最好的时机,从而贸然发兵攻城。
“可是如果墨卿烟没有带兵偷袭陵丹城,那么陵丹城又岂会点燃烽火求援,而且潜伏在城中的密探也的确传回了墨卿烟不在城中,且城内兵力空虚的消息!
难道说这些也是墨卿烟设下的骗局?不!绝不可能!”
墨渊在心中飞快的整理着思绪,希望能够从中找出破绽,可思索半响,不仅没有想清楚墨卿烟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些事情,反而将自己的思绪陷入了矛盾之中。
不过墨渊能够隐忍多年后登上帝位,也绝非愚笨之人。
眼看着自己短时间内无法参破此局,他索性不再去想,而是将目光放在了眼前的战场。
毕竟虽然目前的局势已经开始渐渐对他不利,可他手中还握有至少五万兵马,在沧澜关城门已经被冲车摧毁的情况下,未必不能重新拿下沧澜关。
“传令下去,整顿兵力,准备再次进攻沧澜关!”
墨渊沉声说道,他很明白兵贵神速这个道理,此刻对方虽然重新夺回了城门的控制权,可仓促之下组织起的防御定然不如之前那般坚固。
此刻反攻沧澜关,说不定能够取得意想不到的奇效。
事实上,墨渊猜得一点都没有错。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叶长风的确没办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叶长风干脆直接放弃了防守,转而利用士兵们取胜后高涨的士气出城正面迎战敌军。
只不过这个决定并不是墨卿烟提前告诉他的,而是叶长风根据战场的局势临时决定的。
毕竟墨卿烟离开沧澜关以前就将城中的一切交给他负责,此刻有机会从正面一举击溃敌军,即便有些冒险,但也绝对值得他去尝试。
而后来的结果证明,叶长风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
在墨渊大军重新集结准备向沧澜关发起第二次进攻的时候,叶长风便带着沧澜关守军杀了出来。
远远望去,沧澜关那残破的城门中,无数士兵如潮水般涌出,城头上战鼓再次响起,声如雷动,伴随着士兵们冲锋时一往无前的吼声,如同一记无坚不摧的重拳,狠狠的砸在了城外士兵的心头。
将他们的士气瞬间压倒,随后摧枯拉朽般粉碎。
“这……怎么可能!”
看着前方被敌军瞬间冲开的军阵,墨渊忽然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开始朝着失败的悬崖边缘走去。
“陛下,第一道军阵已经被敌军撕开!
中军陷入苦战,请求支援!
左翼已被攻破,无法重整军阵……”。
各处陷入苦战的战报如天空中大雨一般铺天盖地的压来,压得墨渊几乎喘不过气来。
尽管墨渊已经拼命的调遣部署士兵迎战,可奈何沧澜关守军士气高涨,己方士兵却因为被之前溃逃出沧澜关的士兵影响了士气,战场上竟呈现出一面倒的局势。
“陛下,弟兄们已经快挡不住敌军的攻势,还请陛下下令撤兵,末将等会拼死掩护陛下安然退回大营!”
危机关头,几名副将见己方溃败之势已定,便冲上帅台,请求墨渊下令撤军。
“撤?此刻撤退,岂不是在告诉朕这一仗我们输得一败涂地了?”
战场的局势,这些副将尚且能看清,墨渊又岂会不明白。
然而心中的不甘与愤怒却是让他死死咬着牙不肯下令撤退,因为他明白,以墨卿烟的手段,自己这一退,便再无任何取胜的可能。
“朕还有近卫营,朕还有数万大军,朕绝不会后撤,也绝不会失败!”
当墨渊赤红着双目吼出这一句近乎癫狂的话时,他心中究竟是多么的绝望,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陛下……”。
几名副将见墨渊不肯退军,正欲继续劝说,然而刚刚开口,墨渊竟一把拔出了手中的宝剑,寒光闪烁间,杀意逼人。
“再言退者,立斩不赦!”
几名副将心中尽管无奈,可面对帝王手中的利剑,也只能噤声,正欲转身继续作战。
就在此时,一名士兵突然间冲了过来,还未登上帅台,士兵便扯着嗓子,无比焦急的喊道,“报!我军大营遭到敌军突袭,现已全部沦陷!” 一时间,帅台上只余下一片死寂。
几名副将面面相觑,相互间都能看见对方眼底的惊恐之色。
短暂的死寂之后,墨渊望着不远处那近在咫尺的沧澜关,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抬起,如同一个年迈的老人,“传令下去,全军……撤回陵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