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上和王芳芳两口子都在邹民家,开门见到宋远桥他们都有点吃惊。宋远桥也没跟他们客套,直接说:“我有点东西想带回老家,放在底下三轮车上,大哥和姐夫跟我一起来搬一趟。”
到了楼下宋远桥见邹民脸色不错,不像是整日酗酒的人那种苍白或者灰黄。他和徐江上一人搬了一台彩电,让邹民搬两台录像机,然后问邹民:“姐夫,三轮车放这没事吧?”
邹民说:“没事,这里外人进不来。”
三人到了楼上,王芳芳见搬来好几样大件,就问宋远桥:“你这是准备过柬子(苏北鲁南方言,定亲的意思)了,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宋远桥拿起门后面盆架上的毛巾在脸盆里洗了洗,擦完脸才说道:“朋友单位处理的走私货,我看便宜就买了三套,这两套带回去两边老人一家一套。我明天去小玲那儿,剩下那套带给她。”
王芳芳伸手拧了徐江上一把,“你看看人家大桥多孝顺,你这么多年逢年过节都是回老家扛袋米、提桶油,我妈说就跟工会干部看望困难职工似的。”
宋远桥看着徐江上的胳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了一个小红疙瘩,心想怪不得许江玲在电话里一说起嫂子王芳芳就是多勤快、多孝顺、多体贴,自己让她跟嫂子好好学学,她就大笑着答应,这份“体贴”自己可受不了。他连忙转移话题道:“大哥、大嫂,你们怎么也来了?上午我打电话给大姐,她没说你们要来啊?”
徐江上根本没管胳膊上的红疙瘩,若无其事地说:“我们也是刚刚到,昨天下午的火车,凌晨才到上海,就自己找地方休息,到中午才起来。吃过饭就来了,没给她打电话。”
邹民知道徐江上两口子绝对不是来上海游玩的,肯定是听说了自己的事情才赶过来的,就苦笑着说:“大哥,我基本上想明白了,谢谢你们这么关心我。”
“我才没空关心你呢!”徐江上看来一点也没打算给邹民留情面,语气显得很严厉,“我妹妹嫁给你,你就要对她负责任。男人在外面不管遇到什么都要自己扛,你说你回家一边灌猫尿一边哭哭啼啼的给谁看?除了让家里人担心能起什么作用?”
宋远桥印象中徐江上一直笑眯眯的,话不多,很和善的样子,没想到还有这样金刚怒目的一面。他有心打个圆场,但是看王芳芳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知道徐江上多半不是单纯为了发火,这里面也许还有别的事情,他干脆也袖手旁观。
邹民看来并没有觉得徐江上的话过分,他非常诚恳地说:“大哥批评的对,我不应该让江芷和父母还有大家担心,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一定自己解决,不把外面的事情朝家里带。”
徐江上并没有原谅他,而是接着说:“你根本就没明白我的话,你现在是一个成年人,肩上有自己的责任,做事情之前要想明白这事情对你自己、对你的家人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不能头脑一热,被自己的情绪左右,对这些都不管不顾了,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都是这样造成的。别的不说,像前两天的样子,你家的叔叔阿姨不为你担心吗?说句难听点的话,你就是死了,许江芷可以从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叔叔阿姨还有可能重新开始吗?”
王芳芳见说得差不多了,宋远桥又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就招呼道:“都坐下吧,邹民毕竟也没惹什么祸,看他们领导的处理方式还是保护他的。以后遇事别冲动,向领导提意见、提建议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一副找事、吵架的样子。”
其实宋远桥倒不是像王芳芳想的那样,他只是不太清楚事情的具体经过,又觉得徐江上说得有道理,就没劝解罢了。见王芳芳开口了也就跟着说:“姐夫也不是糊涂人,只是一时冲动罢了,大哥你别生气了。天这么热,姐夫给我们倒点水喝吧。”
徐江上两口子带了两个西瓜过来,邹民抱了一个去走廊的水龙头那儿洗干净,回来切了,几个人都坐在吊扇底下吃西瓜。
宋远桥虽然和他们都两三年没见了,但是许江玲一直在信里给他通报哥哥姐姐两家人的情况。徐江上现在是市计委经济信息中心主持工作的副主任,本来他一个乡下孩子,在城里一点关系没有,虽说工作能力很强但是也不会提拔这么快。去年新调来的市委书记和许老师认识,又觉得这孩子有能力、有分寸,就让他坐了一回直升飞机。
说起许老师和市委书记认识的缘由却是有点因祸得福了,八二年的时候许老师因为参与封建迷信活动,教育局差点处分他。许老师虽然躲过一劫,难免要夹着尾巴做人,就被派去省教院函授大专文凭。那时候农村教师都不愿意参加这些学习,因为总是安排在假期里面,尽管不交学费还免费吃住,零花钱总是要带一点吧?谁家里不是一大摊子农活?要那个文凭又不知道能干什么,每年的名额都要学校领导想办法硬摊派。刚好许老师自己犯错了,领导放你一马你给领导分点忧还不是应该的?
那时候这位王书记还是省机关里一个处长,他爱人刚好是许老师函授班的班主任,许老师善于跟人搞好关系,每次去学习都要带点土产什么的去看望班主任,一来二去和后来的王书记、当时的王处长就认识了。得知王书记上任以后,许老师就带着儿子以老朋友的身份上门祝贺一下,然后徐江上不到一年就从副科变成正科,还掌握了副处的权力。
本来王芳芳家里对这门亲事是持否定态度的,王芳芳人长得漂亮,又是大学毕业,在市里机关工作,直接追求王芳芳或者托人上门提亲的不乏高门大户,但是王芳芳就认准了徐江上。好在王家的老人也是开通的人,最后拗不过闺女也就同意了,但是总觉得这门亲事是下嫁,许江上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没想到结婚不到两年,徐江上就能跟以前追王芳芳那些人的家长平起平坐了,王芳芳才算是在家人面前扬眉吐气。
吃完西瓜宋远桥主动拿着脸盆去接了一盆水端回来,顺便自己也洗了洗。王芳芳擦完脸和他开玩笑:“大桥挺勤快的呀,小玲子肯定享你不少福。”
宋远桥笑道:“享什么福呀?我上次见她还是前年探家那次,不是寄照片我都想不起来她什么样子了。好在我现在退伍了,正在争取去厦门上班,不知道能不能办成。”
徐江上马上问道:“这时候退伍?你别是犯错误了吧?”
他胳膊上又多了个红疙瘩,王芳芳说:“你就不能巴着别人好!大桥这么老成的人,能犯什么错误?”
宋远桥笑着解释到:“有些事签了保密协定,亲人也不能说的,我是立功了,领导照顾才有这个提前退伍的机会。”
一直没说话的邹民也冒了一句:“赳赳武夫,国之干城。”
徐江上见气氛放松了,松了口气,他刚才数落邹民的时候也是捏一把汗,邹民要是跟他翻脸,他又能有什么办法?邹民很虚心地接受了批评,他也就满意了。就问宋远桥:“那你能安排个什么单位?”
宋远桥叹了口气说:“我们这样的退伍兵能有什么好单位?不是公安就是国安,即使和小玲在一个城市,也不可能像你们似得天天朝夕相对,一个命令下来就得出发,上哪还不一定能和家里说。”
王芳芳接过话头说:“这样最好了,天天在一起也会烦的,没事出个差倒没什么,就是你这个工作危险性有点大。”
宋远桥说:“危险性倒是不高,比当兵的时候安全多了。对了大哥,你经常回老家吗?宋叔叔老两口身体怎么样?”
几个人闲聊着天的时候,许江芷下班回来了,她顺道买了猪肉馅和芹菜,准备晚上包饺子款待宋远桥,没想到哥哥嫂子也在。几个人就一边收拾桌子准备包饺子,一边继续闲聊,都说许江玲辛苦这么多年总算等到宋远桥退伍了。徐江上还嘱托宋远桥一定要不惜代价争取分配到厦门,找关系缺钱的话就对他们说,关键时刻千万不要吝啬。
吃饺子的时候三个男人喝了点酒,这一次谁也没喝多,邹民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上次我们兄弟三人在一起喝酒已经过去两年半了,今年寒假不知道江芷能不能请下假来,要是能的话我们回老家过年。大桥,你呢?”
宋远桥笑着说:“我肯定想回去,要是能有空我打算过年回家把婚给结了,小玲等我这么多年,我应该给她一个交代了。”
徐江上倒是笑着没说话,两个女同志都为宋远桥叫好,说这才是男子汉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