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妃嫔之中,唯皇后与庄妃是在当今陛下还是太子时便伴随陛下身边的,其他妃嫔皆是陛下登基之日册封,或之后通过选秀入宫,不论年龄,还是资历,庄妃都位属前列,然而,比她后入宫几年的嫔妃都已育有皇子或公主,她却始终无所出,好在她娘家势力强大,才在如今的妃位上得以稳稳当当。
庄妃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这许多年来,她一直受着后宫三千人的冷嘲热讽,却必须为了保持端庄大度的形象而隐忍不发,纵然憋屈,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没有子嗣,从根本上就没了气势,只能磨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贤妃微眯起双眸,视线在人群之中逡巡,终于落定在苏宁声身上,自上回十皇子落水后,她便恨上了这个声名远播的女子。“都传苏家的大小姐美若天仙,本宫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其人,既然今日正好也在候选之列,何不上前来,好让本宫好好瞧上一瞧?”
光听这阴阳怪气的口吻,就知道对方不怀善意,苏宁声暗道一声不妙,这贤妃乃十皇子的生母,这厢定是要寻她麻烦来了。她低着头慢慢移步上前,心想,这是在公众场合,贤妃就算是看在她自己贤良淑德的面子上,也不会于众目睽睽之下多加为难于她,然而,言语中伤就不一定了。
“果然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啊!”
下面心眼小一点的千金小姐们一听这句赞美,心头止不住地嫉妒翻涌,心说苏宁声怎么那么好命,一来就得到贤妃娘娘的夸赞。苏宁声仍然低着头,突然觉得好像有无数只嫉恨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浑身都不自在。
“这苏家风水可真是好,端端的出了个大美人,”贤妃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继续道:“只可惜苏大人平日一心在朝廷大事上面,疏于管教,以致苏府的小姐们是一个比一个放纵,要只是在小事上面放纵也就罢了,可偏偏竟放肆到谋害皇室了,本宫活了这么多年,如此胆大妄为的闺阁小姐,倒还是第一次见到!”
皇后闻言,掩嘴笑了笑,道:“贤妃妹妹说得未免太严重了些,本宫相信苏大小姐并非有意推十皇子下水的,况且当日也是她将十皇子救上岸来,也算是将功赎罪,妹妹就莫再记恨了!”
“皇后娘娘说得是,还是您宽宏大量!”贤妃心里恨恨的,挂着笑脸闭了嘴。
苏宁声心下冷笑,皇后真是会做好人,要不是皇后为了顾及自己的颜面,把罪名安在她身上,她怎么会背上这么大的黑锅,还在这里假慈悲,谁稀罕呢!
皇后又说:“其实,苏大小姐才貌双全,乃是不可多得的佳人,茹妃妹妹,你说是不是?”
茹妃本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突然听见皇后点名,本能地浑身一紧。皇后此话问得颇有深意,细细品来还有股威胁的味道,跟太子抢女人的后果,可想而知。只不过茹妃纳闷,据她的了解,皇后十分不喜苏宁声,但是今日却似乎有收她入东宫的意思。
“皇后娘娘这可问倒臣妾了,臣妾对苏大小姐不甚了解呢!”
苏宁声也是想不通,皇后今日怎么为她说起话来了,这不太正常。
这厢正说着,花园小道那边,以太子为首的诸位皇子徐徐行来,他们发束玉冠,锦衣华服加身,风度翩翩,贵气十足,引得人们纷纷侧目。
苏宁声急忙退回原地,眼睛往那边一扫,一颗心顿时抽了两抽,然后跌入谷底。没有安长临的影子!
皇子们向诸位娘娘请安后便入了坐。安长修抬眼不着痕迹地望了苏宁声一眼,脸上的笑容很是温和。庄妃一脸疑惑地问道:“茹妃妹妹,怎么不见景王来?”
茹妃温顺一笑:“王爷本是进宫来了的,但是不久前王府传来消息,说景王妃身体不适,王爷便匆匆赶回王府了。”
慧妃笑道:“王爷如此紧张,这景王和景王妃可真是恩爱啊!”
皇后笑得更深了,太子曾亲自坦言,此次选妃要选苏宁声,太子第一次如此重视一个女人,皇后当然不悦,然而她也知道太子的脾气,决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自古红颜祸水,害人不浅,与其让太子这么念着苏宁声,心神纷乱,倒不如把苏宁声纳入东宫,只要苏宁声身在皇宫,要处置她简直易如反掌。
苏宁声的脑子乱了,照此情形看来,茹妃知道了一切,并从中阻止了安长临,她愣愣地低着头,觉得呼吸不过来,就好像在汪洋大海中抓住的唯一一块浮木也沉了,霎时间整个人一头栽进海底。这一次,她真的逃不了了!
按照惯例是要等到皇帝到场,选妃才能正式开始,但是当今陛下对后宫之事素来不太关心,一切事务皆由皇后全权安排。然,皇后正要宣布选妃开始,却闻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只见皇帝一身皇袍,神采奕奕地踱步进了园子,明黄色在太阳光下耀目发光。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人,安长夜。
皇帝行至凉亭,于主位坐下,安长夜站其身后,看着苏宁声的身影。
“苏家的大丫头可在?”皇帝用温厚的嗓音问道。
这一问,在场的人个个都在诧异,皇帝一来屁股都没坐热,话还未多说两句,就忙着问苏宁声?苏宁声本人更是一脸懵,皇帝特意点她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苏宁声不得不又上前跪下:“臣女苏宁声参见陛下!”
皇帝带着微微的笑意,打量了苏宁声好一会儿,说道:“果真是个标致的孩子,怪不得长夜总是在朕面前夸你呢!”
苏宁声不禁困惑,皇帝这时候说这话是何用意?难道……
果然,接下来便听到皇帝说:“皇后,昨日长夜向朕请旨,说要娶苏大小姐为妻,朕已经允了!”
苏宁声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猛然抬头望着安长夜,却见他只是冲着自己灿烂一笑,笑容中似乎少了以往的稚气,多了几分陌生的说不出来的神情。
安长夜乃燕亲王世子,皇帝的亲侄子,不仅身份金贵,而且陛下对他的宠爱胜过任何皇子,作为燕亲王世子妃自然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丝毫不会输给皇子妃,然而纵使如此,这么多年来没有哪家愿意把千金嫁到燕亲王府,因为但凡聪明的女子,都不愿嫁个神志不清的傻子。于是,先前还在嫉妒苏宁声嫉妒得咬牙吐血的美人们,此刻正欢喜得不得了,尤其是苏宁绮,苏宁声将要嫁给痴傻世子,十几年来一直被人骑在头上的她,终于彻彻底底地没了威胁。
安长修的脸色倏然变得铁青,他只顾着防备了安长临,却疏忽了还有一个安长夜。
只在短短的一瞬间,苏宁声默默地坦然接受了现实。说也奇怪,同样是没有问及她的意愿,如出一辙的事,安长夜做出来,苏宁声却并不反感,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其实,东宫也好,燕亲王府也罢,都是皇室,根本没有绝对的自由可言,不同在于,安长夜和安长修的身份,一个是闲散世子,远离权斗,一个处在权力的中心,是一国储君,一旦入了东宫,阴谋将伴随一身,太累人。所以,不论在什么时候,苏宁声一定会选择前者。
皇后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苏宁声便不在候选之列了。”于她而言,把苏宁声许配给安长夜,可以彻底断了太子的念想,这样更好。
“声儿,你……怪不怪我?”离开皇宫后,安长夜皱着两道好看的眉毛,小心翼翼的问道,好像怕对方怪自己做错事了一般。
苏宁声笑着摇摇头,事实上细细想来,她还要感谢安长夜,要不是他去求皇上,她现在已经是太子的侧妃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她这辈子就真的逃不开了。而现在,她尚有争取自由的机会。
安长夜终于舒展眉头,咧着嘴笑了,进宫求皇上之前,他就下定了决心,即便苏宁声会生气会不理他,他也绝不能让她嫁给别人。
前脚回府,后脚宫里的圣旨到来,苏家大小姐苏宁声蕙质兰心,德才兼备,与燕亲王世子乃天作之合,特赐苏宁声为燕亲王世子妃,来年完婚。
此消息一出,青都城又掀起一阵狂浪,百姓们多是为苏宁声惋惜,好好的女孩子家竟然要嫁给一个傻子,这辈子也就算毁了。苏府之中,圣旨一下来,苏老夫人郁郁寡欢,卧病在床好几日,还是苏宁声亲自去劝说了一番,才看开了些许。苏渊倒是挺乐意,燕亲王虽然在朝中不属于太子一党,也不属于璃王一党,但毕竟是个有实权的亲王,现与苏家结亲,将来苏家便多了一个靠山,有利无弊。最为开心的,莫过于李月芳和苏宁萱母女。为了看笑话,苏宁萱还特地回了趟娘家,来“恭喜”苏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