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被江永林暴怒吼叫而吓得不敢再去“夜香楼”的江天臣游荡在马路上,“夜香楼”的经历像魔影一样在脑海里不但驱赶不走,还在青春少年的灵魂深处扎下了根,而且是心痒痒的摇摇欲试的根。
江天臣心中空荡的到处走走,一家人的生活艰难他心中十分清楚,他更清楚这一片地区的穷人真处在水深火热的穷困之中艰难度日。无论脑海里怎么盘旋着快乐、销魂,然而现实中要生存、要吃饭,这是他必需要第一解决的是“民以食为天”的饭碗。
心魂不一,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路上,一处挂着“华中铁矿股份有限公司招工处”醒目牌子的大楼横在眼前,江天臣犹犹豫豫的走了进去。
宽大的招工处写着中文挂着日本旗,汉字的“日中亲善”条幅下面放着一张笨重的日式写字台,写字台放在正中间,上面垛着一尊站立的唐三彩的褐红马,一把椅子,一个细如蜂腰、浓妆重彩的日本装饰的女子从坐椅上站立起来,接待了江天臣。
看惯了女人姿态的江天臣好像见过大世面一样没把这“三分姿色七分浓妆”满脸像涂料一样刷着重彩的女子放在眼里,只是“公事公办”的站在桌子边上弯着腰,悬腕运气的用毛笔在招工表上认真的填上了姓名和籍贯,浓妆重彩的女人觉得江天臣的不屑一顾是见过世面的人物,而更令女子吃惊的是江天臣一笔一划,一手工整的正楷毛笔字体。
波谲云诡的女子露出了笑容,十分有礼貌的弯腰含背站立一边说:“江先生,你请稍等一会,我马上就来答复你。”说完话,面对着江天臣倒退着身体转进了另一个房间。
穿着日本和服说着中国话,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江天臣奇怪这样弯着腰退着走向另一个房间的女人。
和女子一起出来的也是穿着和服的戴着眼镜的鼻子下面还有一小撮黑毛的拖着木屐的矮个子的日本人。
女子弯腰给江天臣介绍:“这是我们公司的元治郎总经理。”
江天臣只知道有叫老板的、有叫东家的,还不明白叫总经理是干什么的。只见这个日本人非常和善的打量着他,又看看手上的招工表,笑得脸都打皱的说:“年轻人,有前途!一手好中国字。”
日本人像被开水烫着一样“吆西吆西”的翘起了右手的大拇指。
元治郎非常欣赏江天臣写字的功力,他不知道江天臣做过代课先生,他认准江天臣是一个有文化有抱负的年轻人,他急需要招募识字的中国人来他的公司上班。
元治郎用十分流利的中国话说:“家在什么地方?”
江天臣诚实的说暂住在周家大院。
元治郎请江天臣稍坐一会,立即布置那个蜂腰的女人去“马上核实”。
元治郎知道了江天臣住在“周家大院”的情况后,当场委任江天臣为人事课主办员,当场开出了令江天臣意想不到的优厚条件。
不但给了丰厚的工资,还预付了沿途的差旅费和两月的工资,并且不容商量的告诉江天臣:“给你半个月的假,你可以在你的亲眷朋友里面招工,招多少人公司全都认可,这是你人事课的权力,半个月以后,我和你在马鞍山见面。”
江天臣对“华中铁矿股份有限公司”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并不了解,然而申请参加工作的表格已经落入了人家的手中,而且就凭那几个“有功力的方块字”,立马就被总经理首肯,并且还给了厚厚的两叠纸币。日本人统治的上海,由总经理“首肯”的待遇早已使江天臣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找到工作的江天臣心中忐忑不安了,是喜?是忧?是重用?还是被利用了?
回家的路上,江天臣已经感觉到没有退路了,必需去履行自己的职务了,与其被动不如主动,江天臣干脆把心一横,不再去想“夜香搂”了,反而觉得没有顾虑了。
回到家的江天臣顿时感觉自己粗壮了起来。从男欢女爱的兴奋之中一下子滑落到了“金票大大的有”的兴奋之中,而且还是戴着桂冠的“人事课主办员”。
江永林看儿子得意忘形的摸样,心里很不高兴的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给日本人当主办员,还不知道是好事坏事呢?你别高兴的飞了,马鞍山在什么地方?是远是近是好是坏你知道啦?”
江天臣不服气的说:“不管好坏,我先一个人去看看,眼下最要紧的吃饭钱我先拿回来总不会错吧?欠下的房租我来付。”
江天臣有腰杆子了。钱能安顿全家人的温饱,钱能叫穷人立马挺直了腰杆子,钱能叫十字路口的人坚定的走向了一个方向。走投无路的江永林顿时哑巴了。
次日上午,公司女秘书又带着两个日本人提着两盒日式茶点亲自到“周家大院”来为江天臣送行,并且告诉他:“江主办!放心的去吧!家里有什么困难我会随时来关照的。”
彬彬有礼的“关照”,被委以重任的江天臣没有退路,只好离开上海,告别父母兄妹,告别周家大院,启程回乡下老家招募工人去了。
江天臣告别周家大院,周家大院一时议论纷纷。有人说江永林生了个好儿子,有本事、有能耐,连日本人都看上被重用了。也有人说江永林要倒霉了,儿子不在苏北参加新四军而跑来上海去为日本人干活了。也有说离家太远了,宁可在上海拉中国人的黄包车也不去日本人在马鞍山的铁矿公司。
然而江永林还是自己安慰家人说:“只要不做亏心的事,先混着,把饭吃饱吧!我从乡下出来到现在为止还没敢吃过一顿舒心的饱饭呢!”
一场雷雨之后的傍晚,苏北大地天宇澄清,骤雨初霁后的乡村犹如一副新鲜的油画,色彩艳丽,分外娇娆。苏北大蒋庄进村的黄土路上,江天臣手上拎着皮鞋,两脚沾着粘湿的黄泥走进了村庄。
此时大蒋庄长期回乡避难的人们真在忧虑为战后寻找工作出路而犯愁,江天臣带回来的招工消息一时轰动了他的故乡。
小小年龄,回乡招工,有人怀疑不可靠。江天臣拿出“华中铁矿股份有限公司招工表”大声的告诉乡邻们:“我和你们一起去!”
看着招工表,人们动摇了。
老族长金世贤说:“我那时候就发现这孩子聪敏,读过的书全背的下来,你看,才出去没几天就回来招工带人去上班了,年纪轻轻的,日后恐怕还是个官呢!”
动摇的人开始向江天臣讨要表格了。
真准备去上海找亲家蒋兆祥的杨家驷听说消息后也来找江天臣问:“我有个小侄儿想跟你出去,能不能安排一个好一点的差事?”
刘大宝更是毫不犹豫的要让刘靖宇兄妹跟着江天臣“一起去上班。”
战争中忙于逃命,战事稍一平静又忙于寻找饭碗的乡民,自然相信本乡本土的乡邻,相信江天臣回来招工是真的。江天臣的招工不费事的完成了。
河塘边的柳树婀娜多姿,清澈的水底能看见小鱼的追逐。
江天臣穿着离开上海时新买的乌黑油亮的皮鞋对刘小芳说:“上海有好多女孩都穿皮鞋,而且都是这么高的后跟鞋,以后去上海我也帮你买双高跟皮鞋”。用手比划着厚度的江天臣非常得意的炫耀着后跟的高度。
刘小芳看着江天臣比划的高度声音轻微的说:“俺不要,这么高的后跟路都不能走,我们乡下没有人穿皮鞋。”说完之后看看自己脚上的圆头布鞋,没有袜子的脚有点不好意思而感到有点自卑的往后缩了一缩。
江天臣邀刘小芳在水塘边坐下来说话。刘小芳依偎着柳树娇嗔的说:“俺不坐,坐下来乡里人看见要羞笑俺的。”刘小芳更想往后退缩了。
江天臣又炫耀的说:“坐下来你也害怕?你没看到上海的男男女女在马路上走路时都是搂着腰走的,有的还摸着屁股走路呢。”
“俺不敢,就这样单独在一起说话乡里都会有人说闲话的,俺是想问问你回来招工俺能不能去才来的。”
江天臣得意的炫耀之中没敢忘记公司的规定,带有遗憾和不敢逾越的说:“你现在去还不行,这次只招男的不招女的,以后找机会我再回来带你去。”
听说女的不要,刘小芳转身就要回家,江天臣伸手想拉刘小芳继续在一起说说话,刘小芳执意转身要回去说:“俺不能陪你在外面站着,庄上人看到了要笑话俺的。”说完只顾自己走开了。
带有补丁的小花衬衫,宽大而不见体型的背影,没有袜子穿着小圆头的黑布鞋,一口一声“俺”的刘小芳渐渐地走远了。
柳树下,江天臣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的升腾起一种浮云,迷迷雾雾的浮云。回乡时感觉有好多话想对刘小芳单独说说,甚至还想有点像皮鞋高度的那种升华的单独说说,然而现在望着刘小芳执意远去的背影,想说的话没有了。
上海是个大染缸,尤其是浸染过“夜香搂”那样的染缸,更何况是从贫困到经历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染缸。
第四天的黎明。回乡不到七天的江天臣风风光光的带着招工的十三个家乡的“兄弟们”离开了庄子。
马鞍山车站。铁轨像人体的血脉一样错综交叉,无限伸展到望不见的尽头。道轨边上信号灯柱子上的黑罩落满了灰尘,信号灯在变幻着颜色,列车喘着粗气吐着浓烟,响着凄厉的汽笛声,来来往往,轰轰隆隆.连轨道两边的树枝和矮墙都随着颤动。
叉开的铁路像两条腿一样,叉开在“裤腰”上,一座三层楼高的碉堡上插着白底红日的太阳旗,上着刺刀的步枪,在士兵的肩上反射着落日的寒光。
和碉堡对角相望的四座炼铁炉冒着滚滚焦黄的浓烟。冒烟的“圆筒”下面是地名叫金家庄的小镇,一片东倒西歪自行搭建的屋顶,屋顶上落满了金属粉尘。喘着粗气的蒸汽机火车头在矿区的南山、向山、凹山、马鞍山等几座尘雾笼罩的山头中间来回穿梭,满载矿石的沉重声响和空车厢的晃荡声,构筑出矿区冶炼和采矿的繁忙景象。
马鞍山,传说楚汉相争时西楚霸王项羽丢弃马鞍而得名的地方,沉寂了二千多年后由于铁矿石的发现而再一次闻名于世。从1938年2月,日军占领了马鞍山矿区以来拼命掠夺铁矿资源,已经生产和运输了几百万吨铁矿石被送到了日本。
“华中铁矿股份有限公司”的招牌挂在一座小二楼的门楣上。
门前的梧桐树叶上面落满了矿粉的尘埃,梧桐树的叶子大如巴掌,纹理粗糙的叶面被厚积的尘埃遮住了自然的绿色,落满粉尘的大黑瓦屋顶灰蒙一片,一阵风起,屋顶和树叶被笼罩在一片粉尘包围的灰雾里。
四座炼铁的小高炉被拼命的掠夺着日夜不息的向空间吐着黄一阵、黑一阵的浓烟,滚滚浓烟被四季的风儿压向小镇的四面八方。
衣装整齐的江天臣坐在一楼“人事课”的办公桌上整理着劳工的名单。
前排桌上坐的办事员是一位江苏丹阳来的姑娘,年龄和江天臣差不多,只是比江天臣先来。姑娘白丽透红的小圆脸,晶亮深遂的大眼睛,朱红滋润的嘴唇。眼睛上方一对聪慧的青黛眉,透视出书香出身的秀丽。
相仿的年龄和唯独的两个年轻人,从江天臣跨进办公室的第一天开始,江天臣的殷勤已经让苏静瑶的爱情之花如沐春风般的含苞待放了。
埋头整理资料的苏静瑶并没有注意到江天臣此时真注视的望着她出神。
一截大铁轨被敲出了清脆的“当、当”的放工声响。从楼道里出来的人群向后面的食堂走去。江天臣拦住苏静瑶说:“我们今天还是到厂门对面的小饭馆吃饭好吗?”
只有三天没去江天臣宿舍的苏静瑶心里明白,每次吃完饭都被邀请去江天臣宿舍“坐一会”的苏静瑶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羞涩。含苞待放的姑娘没有拒绝江天臣的邀请,只是心不在焉的关心说:“你工资快吃完了吧!?”
江天臣无所谓的说:“单吃饭我一个人工资用不完。”
苏静瑶娇嗔的说:“你不给你父母汇钱?”
“他们自己做小生意,不需要我的工资。”江天臣还是底气不足的撒了一点谎。
职工的宿舍里,江天臣享受着“职员”的待遇。一间单独的小房间里,一张小床,一张桌子,一个挂衣服的支架和一只自己置办的皮箱,简洁干净。
躺在床上搂着苏静瑶的细腰,抚摸着滑溜溜的美乳,波涌香溢里江天臣的手被苏静瑶死死的拽着,不让他随便乱动,更不让他向小腹靠近,娇嗔的带着理智坚定的说:“不给乱碰,你得先让我父母认识你才给你碰。”
“又没有人知道。你真犟,每次都这样,抱在一起也不给碰。”
猴急的江天臣能忘掉乡下的公鸡和母鸡的配种,却怎么也忘不了“夜香楼”玩弄女人的操作程序,他谙熟于心,然而在书香门第出来的苏静瑶坚决不让碰的状态下却进展不下去了,苏静瑶坚持“上床夫妻、下床君子,不结婚不准乱来”的原则,任凭江天臣怎么撩拨,怎么把满嘴猴急的热气喷在苏静瑶的脸上,女人容易失守的关键部位苏静瑶就是坚决不让碰,坚持要江天臣先见过父母,然后征得同意,结婚后再给他做夫妻的事。
江天臣急的猴脸通红而无法下手,只得无奈的悻悻然的说:“说话算数啊,我下个星期就去见你的父母,回来不准再拒绝我了!”
一个是老家的乡村姑娘,一身土气的装束和一口土气的语言。一个是城里的白领女士,守着传统文化的时代知识女性,一身得体的裹不住而泛滥的青春时装。“夜香搂”锤炼过的江天臣是否还想着“土二妹”刘小芳?只有江天臣自己知道了。
到马鞍山没有多久就把热恋推入高潮的江天臣,实在是艳福不浅。人事课办公室里的一位美女先他而到,天仙般漂亮的苏静瑶,就像上帝有意安排好的一样,含苞待放的等待着比丘特之箭,然而关键的一步,姑娘却坚守中国古老传统的婚姻文化,坚如磐石般的不动芳心,任由江天臣猴急脸红,就是被阻挡在不结婚不能触碰肉体的外围。
在食堂里烧锅的杨家驷也是辛运的。日本人给了首次招工成功的江天臣巨大的面子,留下了年近五十的杨家驷,把杨家驷放在了食堂里做后勤工作。
在家乡没和长兄争到土地的杨家驷有了一份稳定的工资收入。杨家驷非常感谢小老乡江天臣,杨家驷没想到曾和蒋兆祥父辈有过坟地之争的江永林的后代,竟能不记前仇,把蒋兆祥的亲家杨家驷招来了马鞍山工作,还照顾他年纪大被安排在食堂里做后勤,杨家驷是感谢江天臣的,连远在上海的亲家蒋兆祥也告诉乡邻说:“江永林家老二有出息,肚子里能撑船的人,将来一定能做大事。”
志得意满的江天臣在苏北带出来的十三个兄弟们的面前是十分风光的。江天臣不但得到公司的信任,还得到同僚美女的青睐,江天臣春风得意。
中午的食堂里排着两行买饭菜的工人,江天臣朝队伍忘了一眼,便走进了与普通工人分餐的“职员专用餐厅”。
杨家驷围着大白布腰围,细眯着眼睛满脸堆笑的走近江天臣:“吃饭呢!今天食堂里的米粉肉是我亲自做的,端一份来给你?”
江天臣不置可否。杨家驷讨好的放下一盘米粉肉。然后说:“什么时间还回乡招工?”
真准备去丹阳见未来老丈人的江天臣怕乡邻有事托办,故意大话开口的说:“明天去上海招工。”
杨家驷细眯的眼睛睁大了,带有惊叹的说:“又要去上海招工啦?!可畏!可畏!你大有前途呀!”杨家驷不识时机的溜须着江天臣。
听杨家驷溜须的话语浑身舒服的江天臣脸上泛着傲人的红光。
杨家驷趁机又进一言说:“少年得志,前途无量啊!这次去上海能否帮我把我女儿带回来怎么样?”
好大喜功的江天臣一下愣住了,原来本意绕开丹阳是怕多事不想讲出来去什么地方的话而编造说去上海的,却没想到真得多出了事。江天臣感到了尴尬。同时他又不能在这位老老乡面前丢掉脸面,不能做有违“言必行、行必果”的前说后摆手的事情,因为他是带着这批老乡出来的招工负责人,是一言九鼎讲话算话的负责人。
江天臣死抱着面子,干脆以错就错的挺着脸皮说:“没人知道我去上海,你不要对别人讲,回来我帮你把女儿带回来就是。”
既要面子又怕“弟兄们”托办的事多的江天臣只好又补充叮嘱说:“连我最好的朋友刘靖宇都不知道的事,你千万不能说出去,否则都让我代办点事我时间来不及,就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受到如此“信赖”的杨家驷激动的感谢江天臣又一次的“网开一面”的照顾。
一个不知真假搭“顺风车”说出了“带女儿回来”的真话,一个怕惹事而说谎避开“兄弟们”事多麻烦却被逼上了假戏真做的“面子舞台”,江天臣不能在老乡面前丢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面子。
好大喜功的江天臣只好硬着头皮坐上了先绕道去上海的列车。
从江天臣离开上海后的江天佑不知道吃错了什么,每天窜稀不止,俗话说:好汉难敌三泡稀屎。短短一周,身体壮实的“瘌痢头”江天佑就瘦的只剩下皮包了骨头。
白天,江永林和潘桂香忙守着石狮子的山芋摊子,这是全家人赖以生存的摊子。寡单的周重文一个人闲着无事,帮助江永林照顾见风就能被吹倒的江天佑。原本身体结实的江天佑被上吐下泻折磨的就剩微微的一口气如游丝的喘息。
江永林坚持“乡下小孩拉肚子从不找医生”的原则,除了用土方法抓大把的蒜头逼江天佑“吃下去就会好的”,之外就没有舍得花钱带江天佑看病。
屋漏偏逢连阴雨。癞痢头的江天佑患上了“拉肚子”,屁股和头顶都在冒黄水。大把的蒜头不但没能阻止拉稀,反而使江天佑吃什么拉什么,连喝一杯水也拉出一滩黄臭水。
马路上阳光普照,一个美好的天气,和风轻佛,温和舒适。周重文和江天妹扶着整天怕冷的江天佑坐在靠椅上享受阳光的温柔。
“今天感觉好点吗?”周重文关心的询问江天佑。
说话都嫌累的江天佑在温暖的阳光下感觉身上阳气上升了,有点热气了,他有气无力的说:“太阳晒晒,我今天的感觉好多了。”
“你病重,身上作冷,寒气重,晒晒阳光会有好处的。”周重文安慰江天佑。
一直怕冷的江天佑,满头渗着黄水的癞痢蔓延到眉毛的上方,皮包骨头的脸,深陷的眼窝和呲牙的大嘴像一副骷颅般的令人害怕。
惨白的脸色在温暖的太阳光下渐渐的有了起色,身体有了回暖的感觉,然而精神十分疲惫,他靠在椅子上慢慢的迷糊困顿起来了。
迷糊中,江天佑梦见自己回到了乡下爷爷奶奶的小平房,躺在灶膛的柴草堆里,灶膛里火苗窜出来的热浪烤在身上特别的暖洋洋,他舒服的躺着,突然他看见弟弟妹妹真在和两个带着“一见就发”的白帽子的鬼差在搏斗,鬼差紧紧地抓着江天妹不放,江天臣死死的抱着江天妹的两条小腿,拽拉中血糊糊的小腿在火中离开了江天妹的身体,江天臣依然抱着两条滴血的小腿,被撕裂开来上半身的江天妹两手在空中乱舞,江天佑情急之下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竟然两手抱起了柴草边上的大水缸奋力的砸向了两个鬼差,“啪”的一声,水缸破裂了,冰冷的水淋得江天佑浑身冰凉,他一个惊颤醒来了。
恶梦里的江天佑脸色惨白的惊醒了,额头上、胸脯上、浑身像被水淋过的冷汗,潮湿了他的衣服。
眯着眼睛的江天佑两眼惊恐的张了开来,惨白的脸上两只恐惧的黑眼球圆睁睁的张着,右脸腮上有一股鲜血从一个血糊糊的小洞眼里涌淌了下来,刚才的一声“啪”响,原来是一颗气枪子弹打中了他的脸腮。
天佑,被江永林拒绝皈依佛门的天佑,并没有受到老天爷的保佑。江天佑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吐出来一口鲜红的血液,一颗牙齿和一粒铅弹一起吐了出来,陪在身边的江天妹惊恐的一声惊叫了起来:“妈呀,是枪子弹打的!”
原来马路对面米行黄老板的儿子最近新得了一支气枪,抱着枪支从屋里冲出来得时候触动了扳机,枪膛里的铅弹不偏不倚真好击中了病重的江天佑。
命运如此巧合,原本病重的江天佑受此一枪,灵魂出窍,没活过三天便再也没能起来而死了。米行黄老板的儿子,绰号“米袋子”,一个养的滚滚圆圆的未成年的胖小子,“开枪”打死了病得像鬼一样的江天佑,闹出如此人命的大事,米袋子自己也吓得三魂出窍了二魂,倒在床上大病了一场。
然而两家一场围绕着是误杀还是病死的吵闹在牌坊地区展开了。
江天臣春风得意的坐上了东去的列车,伴着汽笛的一声长鸣,一场意想不到而就此决定命运的事件也启动了。
心里想着苏静瑶的细腰,江天臣沉浸在异性的甜蜜里,女人娇媚,细如蜂腰的身子,恰到好处的线条在胯部那里很美妙的一个转弯,平坦的小腹部下面更有心猿意马的浮想。而最让江天臣感兴趣的是这个女人身上有一股子很特别的奶香味,每次嗅到这股奶香,江天臣都感觉是“夜香楼”的味道,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心旌摇动、强烈的急不可耐的感觉,心里不断升腾起来的是一种全盘占有她的欲望。
性爱就像陈年美酒一样,剌激着江天臣的每条神经,他想彻底的展示“夜香楼”里看到的全盘功夫,窈窕的苏静瑶是一只快要煮熟的“鸭子”,得意中,嘴角上掩饰不住的一丝淫笑流下的口水挂在了江天臣的嘴角上。
丹阳车站到了,江天臣望着车窗外面露着微笑,他没有下车,在老乡面前夸下海口的他必须自己圆自己的“舞台”,他不能在“父老乡亲们”面前丢自己的脸,走一趟上海,无非是多花点时间多绕点路,丢脸给杨家驷的事他才不会干。
上下完旅客的列车又缓缓的驶离了丹阳车站。
日落黄昏。步履轻松,心情愉快的江天臣到家了。
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是妹妹江天妹心颤的哭声,围在家门口的是周围的邻居,看见江天臣回来,围聚的人们主动地让开了一条路。
躺在地上硬木板上的是哥哥江天佑已经僵硬的尸体,父亲江永林两行老泪,饱经风霜的脸堆满了皱纹,泪水像苦瓜上洒上的雨水在皱纹的沟沟壑壑里流淌。母亲潘桂香趴在桌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捶胸顿足的喊着“我儿命苦”的哀嚎。江天妹尖叫着嗓子哭哥哥。
凄惨的场面,呼天喊地的哭声,江天臣一下子懵呆了,路上一切美好的憧憬消失的没有踪影了。短短的离家几个月的时间,一个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瘌痢头”哥哥没有了,直挺挺的躺在木板上死了。
兴高采烈回家的江天臣一时竟不知道从哪儿哭起了。
潘桂香拉着江天臣的手膀子哭着告诉他:“拉肚子,拉瘦脱了形,在门口晒太阳,又被气枪子弹打穿了脸,就这样死了”
江永林收住悲哀奇怪的问江天臣:“你怎么知道回来的?”
江天臣哭丧着脸说:“我哪儿知道家里出事了呢?我来上海有事的呀!你们怎么不想办法告诉我呢?怎么拉肚子拉死人了呢?怎么不送哥哥去医院呢?”
潘桂香伤心的告诉江天臣:“给郎中看过,吃过中药、还吃过大蒜头,圣心医院现在是日本人的医院,不给看病,乡下小孩谁没有拉过肚子呢?就没想到还给人家打了一枪,就这么拉肚子带惊吓的死了呀”
潘桂香一边诉说一边哭儿子:“天佑老实啊可怜啊有病都扛着呀脸上还给人家打了一枪啊”
江天臣望着瘦变形的哥哥尸体,泪水滚滚,怒恨的问:“谁打的枪?”
周重文走过来告诉江天臣:“是马路对面黄老板家的儿子玩枪走火,一颗铅弹真好打在你哥的脸上。周围邻居真在帮助调解这事。”
江天臣怒火的说:“找他家要命去!”
这一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这一枪真是送命的罪魁祸首?
江天臣回来掀起了追责一枪是送命的罪魁祸首的怒潮。
江天臣要找人打官司,江天臣要把这件事向日本人元太郎汇报,江天臣要找朋友朱宝姗帮忙,江天臣要找有一帮地方旧势力的“阿尼头”张树青出面,江天臣要找有一帮新势力的“外来帮”赫赫有名的老乡江建华上阵。
米行的黄老板也不是不敢上阵的骡马,能在江河横流的牌坊开店设摊,平时没有几个地头蛇来往也是不可能的。黄老板只认可这一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能由他已经吓出病来的儿子负全责。
黄老板跑警署上上下下的打点,黄老板找日本人点头哈腰的献媚,黄老板笑眯眯的给阿尼头丈人朱老三送来了好烟好酒,黄老板以都是苏北老乡的感情把江建华和他的一帮兄弟请上了“邵家楼”。
一时风云翻滚,白道、黑道、地头蛇,都被江天臣和黄老板鼓动起来了,牌坊和周家大院一时议论纷纷,众说纷纭,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和评估着双方的较量。
两败俱伤的较量,得利的是警署,江天臣送礼,警署收下了,黄老板送礼,警署也收下了。穿着黑衣黑裤黑帽子的警署,街坊们戏称他们是“黑二狗子”,吃了原告吃被告还放出话来“两家人家不谈好条件不得安葬”。
倒霉的是江天佑,死了也不得太平,问题不解决,不能下葬。尸体开始腐败变味了。什么事都能等,江天佑的尸体等不得。
急坏了江永林,急坏了潘桂香,拖来的冰块压在尸体的身上也盖不住臭味了。
街坊上人言纷纷,有人说江天佑是被气枪打死的,枪弹是铅的,有毒,毒性发作死掉的。有人说江天佑是癞痢头烤山芋,焦炭有毒气,癞痢头让毒气进入大脑死掉的。也有说江天佑得的是日本人的霍乱,上吐下泻死掉的。也有说江天佑有病,病中又中枪,是灵魂被吓出窍撞上鬼被鬼带走了。
警署则放出话来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江、黄两家自己协商才能解决。
老实憨厚的江永林急忙拦住江天臣说:“不能再跑了。警署说过了,铅弹打不死人,不能按打死人处理,只能按医药费赔偿处理。现在张树青带了一帮朋友找黄老板交涉过了,黄老板只答应出一副棺材钱,说看在街坊的情面上,再给两担大米,其它说到天边他也不答应了,何况他儿子自己也吓出病来了。黄老板说真要闹起来,他连棺材钱都不肯出了。”
一场民事较量,双方都兴师动众的花了好多钱,最后还得由江、黄两家自己协商收场。在众人的劝说下,江天臣也只好无奈的哇哇大哭而收场了。
孤单的周重文帮朱老三在堂哥周重远的大院里安下了家,又帮江永林一家在大伯周士成余下的空房子里住了下来。潘桂香和蔡宝芝两个在一起的女人,也总想找个机会感谢周重文,这个机会就是给目前单身的周重文重新找个女人成家。
被日本人封锁了二十八天的另一户周姓人家的大院里有一个死去母亲的年轻姑娘白小菊,无依无靠的一个人留住了下来,成了潘桂香和蔡宝芝的首选对象。
慌乱的年头,从远乡而来的姑娘举目无亲,既无处投靠,又焦急前程,一经人介绍手上还有一点房产、土地、人品又端正的“房东”,姑娘丢下的一句话也就是“全凭两个阿姨做主”的默许。
白小菊清亮的声音,说什么都好听,就象那木琴敲出声声亮丽清脆的音乐。单身凄苦的周重文一听到姑娘的声音就有动听的感觉,丢给潘桂香表态的一句话:“我年龄老了,只要她愿意,我没意见。”
一个落难异乡不知家乡在何方的白小菊,一个中年丧妻孤影落单的周重文,一个寄人篱下急于摆脱困境的女人,一个说老不老还有部分土地的男人。好事没费周折被人配对成双了。然而喜事还没有操办,一个意外的车祸把周重文送进了医院。
被气枪打中的江天佑死了,周重文帮助江永林去找警署报案申诉,尚未进警署,被从警署里快速开出来的像“黑棺材”一样的警车挂倒了。
警察把躺地上的周重文拖了起来,血肉模糊的半边脸上从左眼袋垂到嘴唇全挂拉了下来,白瘆瘆的脸骨一只白眼球嵌在上面,不人不鬼的模样把搀扶的警察吓得两腿直颤。
医院里住满了日本兵的伤员,警察送来的周重文只能放在走道的地板上等待手术。
一个满脸麻子的警察对周重文说:“事故是你自己引起的,你住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叫你家来人带你回去。”
脸上的皮肉翻挂在脸上。周重文血肉模糊的没有呻吟,嘴角吐出模糊不清的语言:“没人,住周家大院。”
得到消息的朱老三和江永林匆匆赶到医院,周重文进了手术室还没有出来。
在手术室门外等待的江永林问朱老三:“这是什么医院?怎么有这么多瘸腿少胳膊的日本兵?”
“就是当年阚彩萍死去的医院,现在被征用了,是伤兵医院,全是刀枪伤下来的日本兵,夜里走过这地方都能听到鬼叫。”
江永林愣住了,阚彩萍死去的医院,夜里都能听到鬼叫?江永林不由得向四面高空的墙顶上看了一遍。四壁空空,没有踪影,屏息细听,没听到彩萍的声音。青年时期隐藏在心中的疼,没想到此时竟会站在阚彩萍去天堂的门口。
手术做完,脸上缝了十七针的周重文被推了出来,朱老三和江永林急忙围上小推车,问医生:“把他送哪间病房?”
麻子警察瞪着三角眼凶狠狠的说:“送病房?抬回去吧。这点小伤还住院?这里全是大刀、小刀、枪枪炮炮下来的伤兵员,脸上挂破点皮还想住院?要不是我们警署把他送来,你们连这个医院的门都进不了!”
满脑袋缠满绷带,只露出两个鼻孔和一只右眼一张嘴的周重文摇着手示意朱老三,声音低微而含糊不清的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回去吧!”
白小菊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快要嫁给的周重文竟是满脑袋缠满绷带的回来了。女人心疼,没有禁忌的心疼,虽未成亲,走投无路下指望的唯一依靠人竟成了缠满绷带的“伤病员”。白小菊从良心深处迸发出了善良的爱,她关心抚摸着周重文的脑袋,手指间流露的是同情甚至还有点可怜的关爱。
江永林回去了,死去的儿子还没料理完事,他歉意的给白小菊打了招呼。
朱老三也回去了,他关照白小菊:“有事叫我,我会叫我女儿来帮忙的。”
街坊们都回去了,只留下白小菊一个人照顾周重文。
白小菊每天按时给周重文吃三次消炎药,按天为重文换脸上的纱布,由于男女之间的腼腆和不好意思,周重文顽强的坚持要自己上厕所,白小菊只好扶着周重文到茅房,周重文扶着墙自己进去方便,等方便完了再扶着墙出来,然后再重新躺倒床上。
一连三四天,周重文没有发出一声疼痛的呻吟,平静的仰卧着。刚开始白小菊端吃端喝的时候,重文想自己坚持坐起来,白小菊脸红的说“喝水不是尿尿”。一句话让重文服从并接受了白小菊一调羹一调羹的喂进了嘴里。
生活的贴近,一种男女的隔阂慢慢的淡化了,五六天以后,语言的交流也随时间推移渐渐的多了起来。
“怎么会被车撞上的?”白小菊关切的问。
嘴角伤痕渐渐恢复的周重文慢慢开始讲话了:“我进警署,黑棺材从里面冲出来,在转弯处,人车之间的夹角距离突然变小了,我躲闪不及,脸给车头挂倒了。”
“事后,我不能说话,黑二狗子说警车出去抓人,说我妨碍公务,耽误了抓人的时间。这帮二狗子,有理说不清。”
七天后,脸上缝针的周重文消肿了,能拆线了。白小菊要扶周重文去医院,周重文照着镜子看了一下自己的脸,除了眼角,其他地方的肿都消退了。周重文坚定的说:“不去日本人的医院,去前马路中药房买点白药粉回来,自己慢慢拆,好一块拆一块。”
重文要白小菊找来一把小剪刀,放在火上烤了一烤,挑在线中间剪断,用手捏着线头轻轻地抽了出来。
白小菊不知道一个把两个儿子送上前线打鬼子的周重文是什么样坚定的心情,她更不知道重文爱妻阚彩萍是从那所医院离开人世时周重文痛不欲生的那颗酸楚的心,国仇爱恨的地方,温文尔雅的周重文外柔内刚,他不愿意再进那所日本人的医院。
一连四十天,白小菊没有离开周重文半步。白小菊给他熬粥,给他熬汤,为他清洗,为他换衣。细心周到,体贴入怀。周重文自从失去阚彩萍以来,一颗孤独的心有了女人的温暖,望着比自己小了许多而流落他乡的漂亮的白小菊,无限惆怅的周重文从心底涌上了怜悯、疼爱以及心酸和欲望。
喜事没费多少周折让江永林操办了,人员也不用费什么周折就在三个老友聚会庆贺周重文恢复健康的酒宴之后圆洞房了。受着战乱的百姓简简单单太太平平的完成了程序,流离失所的姑娘寻找平安寻找归宿的嫁给了“太平”。
新房里,单落的周重文和落单的白小菊走到了一起。
门楼上没有挂喜庆的红灯笼。重新收拾干净的床沿上坐着头顶红布盖巾的白小菊,周重文坐在桌子边上,两手支在腿上,望着一对相映通红的红蜡烛燃烧流下的蜡液。默默的看着连续照顾他多少日夜的新娘。
烛光摇曳,光影里闪现出阚彩萍双目羞涩的脸。周重文赶紧闭上眼睛,脑海里又出现了另一张眉清目秀的白小菊。当年迎娶阚彩萍时宾客盈门的喜庆热烈和今天再娶白小菊时的清淡寡落。两张重叠的脸谱和喜庆的差距,让现实和回忆痛苦的纠缠在了一起。
一种清淡的空虚,一种再婚的别扭,一种惨淡的回忆,一种欲望再起的燃烧,周重文陷入了一种情思乱麻的五味之中。
蜡液燃尽的火焰相继摇晃后熄灭了,米粒大残余的火星眨了一下眼彻底黑暗了。
白小菊无声的自己揭去了遮羞的红盖头,静静的换去外衣,穿着白色内衣仰卧在周重文养过伤的那张床上。
月光下,凹凸的酮体如白玉般的润滑,枯竭已久的周重文终于在现状面前坐不住了,他像干柴里蹦进来一颗火星慢慢的燎起。周重文的双眼渐渐地像雨后的星空一样变明澈了,心底下重新燃起了久违的火焰。
女人无声的接受着重文充满爱意的手在高耸的乳房上来回抚摸,绵软光滑,温热丰满的肌肤透过薄薄的内衣传感到周重文的掌心,掌心慢慢的从乳房向女人最隐私的部位移动。女人感觉一股奇妙带渴望的心急迅速从腹下升起,整个身体融化成了水的柔情。
重文的雄心归来了,他扯光了白小菊的衣服,年轻的白小菊撑着两腿承受着周重文饥渴任性的爱。松软的身体、渴望的需求、狂野的举动、轻松的舒坦,周重文毕竟有了岁数,渐渐地力不从心而疲惫的躺了下来,青春而精力旺盛的白小菊开始的闭羞已荡然无存了,女人把舌尖伸进了周重文的嘴里,哼哼哼的把重文抱得更紧了。
新婚拉开了周重文新生活的序幕,过去的一切痛苦皆弃之脑后而暇顾不上了。
爱,无需大声说出来,国人没有这个习惯。爱,只在夫妻生活的交织中能知道彼此的深浅、体贴和关爱。
周士成的老屋子里,累了一天的江永林感叹的对潘桂香说:“当年周重文第一次结婚的时候,我特意从镇江到上海,来为他们办了喜宴,朱老三和我忙了好多天,如今看周重文再婚显得冷清多了。平安的日子没有体会,受苦受难的时候才知道太平是幸福。”
“这年头,不引鬼上门就是太平了,朱老三女儿还是夜里送出去的呢。”潘桂香迎合着江永林的话说。
“民间哪有夜里送女儿出嫁的呢?不都是给刺刀逼出来的吗?”
“重文再婚,娶个女人回来冲冲喜也好,我们的儿子死在周重文哥哥家里,房东要倒霉的,多亏他哥哥不在了,放在其他地方就不行了,若在乡下,早被人家赶出来了,霉倒到周重文头上去了,被汽车撞了,找个人帮他冲冲喜,也是做好事一桩!”
“你帮他找了媳妇,我帮他办了喜宴,我良心安定许多了。”
特殊时期的邻帮邻、友帮友。江永林和潘桂香既有失去儿子的痛苦,也有给房东“带来倒霉”的歉意,更有感谢报恩的行为。你帮我重新安家,我帮你照顾摊位,非常时期的邻里关系不存芥蒂,和睦相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