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近三年来的短暂安宁终于还是因为张义潮的归来而被打破,就在张义潮归家的第九天,张家的家丁这才带着数百斤的黑铁矿回到沙州,一同返回的还有李家的家丁数名。其实,这一结果正好吻合了三年前的出走计划,张家的家丁以协助李家寻找黑铁矿之名离开的沙州,即便是东米赤加对其有所怀疑,恐怕也无济于事。
高瞻等人刚一到达沙州,就被张义潮请到了城外的庄园,一行人不敢耽搁便匆匆来到了庄园拜见张义潮。这一次,高瞻怀揣着重要身份文碟来到张义潮近前,刚一见面,重任便单膝跪下,齐声喊道,
“拜见刺史大人!”
张义潮对此始料不及,赶紧站起身来将高瞻、尉迟孝、国柱等人扶了起来,口中略显不安的说道,
“如今沙州的形势愈发的紧张,各位当谨言慎行,切不可误入彀中引火烧身!”
“刺史大人,老夫以为我们现在可以有所行动了!”
“子玉先生有何计划?”
“此次朝廷坚定了收复河西的决心,那么势必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向河西的吐蕃宣战,依老夫之间,朝廷很有可能派出凤翔的崔度率先向凉州进发,蜀中的军队向西川一带出兵。”
“那朔方镇该当如何呢?”
“朔方镇以及河东镇作为重要的军事重地,一定会提前与回鹘合兵,而其矛头只能是嘉峪关一带。一旦嘉峪关与凉州两线作战,那么吐蕃的军队势必土崩瓦解。”
“朝廷有此动作实在是难得,那么我们沙州做为嘉峪关西侧屏障,是否可以举兵支援朝廷?”
“刺史大人能有此想法,老夫实在是佩服。怎奈沙州多为老弱,想要聚集兵力支援嘉峪关谈何容易?”
言罢,高瞻双手一摊,脸上尽是无奈之情。站在一旁的国柱虽然认同高瞻的说法,但是对于支援官军一事依然表现的十分乐观。只见国柱双手抱拳走了出来,转向高瞻低声问道,
“子玉先生,我认为我们沙州还是可以聚集一支兵力,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哦?国柱可否告知老夫?”
说话间,国柱继续上前一步,压着嗓子问道,
“可还记得当年五州将军东米赤加是如何拉拢我家刺史大人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唯独张义潮一人意识到了国柱的意思。张义潮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国柱居然还记得,可见国柱这些年的确是长了本事。
即便是知道了国柱刚才的问题,但是张义潮依然不知道这个国柱到底想要干什么,只得站起身来领着众人走到了书房后面的一道密室。这处密室建于十天前,也就是张义潮回到沙州的第一天的当天晚上,张义潮意识到沙州的斗争局势愈来愈复杂,只得命人修建了一处密室用以秘密集会。
高瞻等人瞪大双眼跟随张义潮走进了漆黑的密室,转眼间,密室被映照的通亮,还没等众人开口,张义潮便领着大家走到了密室的最底部。此处摆放了几张桌子和椅子,不远处还摆放了沙州及其附近的地形图,看来张义潮为了这件事的确没有少下功夫。看着众人还没有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张义潮轻轻的咳了几下,微笑道,
“各位,我张义潮何德何能,居然被加封为沙州刺史。最近一段时间思来想去,决定选择一处安全的地方来办公,无奈之下只的选在了这里,不知各位感觉如何?”
听了这话,高瞻、尉迟孝当即行礼道,
“刺史大人高瞻远瞩,我等佩服,此地确实是安全稳妥的最佳去处,我等并无异议。”
“哈哈哈,既然各位没有意见,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开始沙州刺史府第一次会议!”
说话间,张义潮已经走到了最上面坐了下来,高瞻等人却不敢坐下,只的眼睁睁的望着座位上的张义潮,张义潮见众人始终放不开,笑道,
“各位不必拘礼,请随便坐!”
等到众人坐定之后,张义潮将话题继续引到国柱刚才的问题上,道,
“国柱,刚才你说东米赤加拉拢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刺史大人,当年老爷仙逝之后,五州将军东米赤加曾经公开向你示好,大意便是向吐蕃赞普推荐你做为吐蕃的沙州刺史,可有此事?”
“此事千真万确,可是我张义潮岂能认贼作父担任吐蕃的沙州刺史?”
“刺史大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国柱,你自幼便在我张家生活,对于我张义潮的为人你是在清楚不过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听了张义潮这番话,国柱心里总算安心,可是始终不敢张嘴,毕竟张义潮如今已经接受了朝廷的任命,才会能够为新一任沙州刺史,再也不是以前的平头百姓,因此在言语上国柱不得不谨言慎行。
看到国柱欲言又止,张义潮便知道国柱的顾忌,只的微笑着安慰道,
“国柱,我们现在有了共同的梦想,就应该同舟共济,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尽管提出来,我张义潮绝不会怪罪于你!”
“是啊国柱,你有好的意见尽管提出来供大人参考!”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国柱,国柱这才放下心来,望着张义潮试探性的说道,
“刺史大人,如果现在东米赤加继续拉拢你担任吐蕃的沙州刺史,我倒是认为你可以光明正大的接受他们的加封!”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尉迟孝跳了起来指着国柱的鼻子骂道,
“我说你这个国柱平日里能言善辩为何今日吞吞吐吐,原来憋着这么个坏主意,亏您能想得出来。你不知道这样做会陷二少爷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境地么?”
“是啊国柱,你明明知道二少爷已经接受了李唐的加封,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岂可陷主人于不义?”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阿大和阿二也开始批评国柱,弄得国柱一时之间十分的难堪。众人皆是愤怒,唯独高瞻还算是清醒,经过短暂的深思之后,高瞻走到国柱近前拍了拍国柱的肩膀轻声问道,
“国柱,我来问你,你明知道大人已经是李唐的沙州刺史,为何还有此一说。即便是大人肯接受,你凭什么就能保证五州将军东米赤加会相吐蕃推荐大人呢?”
此话一出,众人终于从愤怒之中恢复过来。毕竟,年轻的国柱给人的印象是那种沉稳大气,绝非信口开河之辈。如今国柱贸然提出这个想法,自然有他的道理。众人转念一想,也就停住了指责,纷纷转向国柱问道,
“是啊国柱,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各位,我今天之所以这么说绝不是陷大人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境地,反而是为了支援朝廷做准备。”
“支援朝廷有很多种办法,为何偏偏要用这种办法?”
“支援朝廷的办法虽多,可是总归没有保障。吐蕃军队在河西一带盘踞数十年,可谓是树大根深,即便是朝廷拥有了绝对优势的兵力从不同部位出击河西的吐蕃驻军,恐怕也难以收到显著的效果!”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尉迟孝发出一阵冷笑,问道,
“国柱,你这话未免有些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朝廷下定决心收复河西,肯定会旗开得胜!”
“尉迟师傅,你也知道河西的吐蕃驻军早已经不是当年能比的,现在的他们控制了各州县重要官道,拥有了大小不一的关卡。可以说,如今的河西吐蕃军队无论是政治上、军事上还是经济上都达到了自给自足的地步,就算是得不到吐蕃朝廷的支持,他们依然可以独立作战,就凭这一点儿,我们的官军就无法与其相比。”
一番分析,令尉迟孝哑口无言,国柱的分析引起了张义潮极大的兴趣,望着众人一脸的茫然,张义潮呵呵一笑道,
“国柱这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却将河西吐蕃军队的实力分析的十分中肯,我倒认为没什么不对,子玉先生以为如何?”
“河西的局势不容乐观,国柱之言也是一针见血,老夫自愧不如啊!”
“哈哈哈,子玉先生何必如此客气?”
“刺史大人,我们还是请国柱说说他的观点,兴许真如他刚才说言,我们需要从另一个方向来达到支援朝廷的目的呢!”
说话间,高瞻偷偷的瞄了一眼国柱的脸色,此时的国柱全然没有一丝的兴奋。国柱明白,无论张义潮是否接受自己的意见,到头来都不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不过在国柱看来,一旦张义潮接受了吐蕃加封的沙州刺史,那么对于沙州乃至整个河西的收复都将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密室内一阵沉默,张义潮在思考着国柱刚才提出的问题,而高瞻则要考虑这两个选择的利害得失。经过复杂的思想斗争,张义潮最终觉得国柱的建议比较可行,虽说这个选择可能会令自己陷入到暂时的被动,不过他相信,总有一天历史会证明他对李唐的忠诚。
从张义潮的脸色来看,高瞻知道了张义潮最终的选择,他的内心同样在挣扎,不过为了国家的利益,他们必须要学会舍弃。只见高瞻无奈的捋了捋胡子,削瘦的脸庞上翻着精光,语气僵硬的问道,
“刺史大人,但愿你做好了选择!”
“子玉先生,你知道佛家地藏王菩萨最经典的语句是什么?”
“老夫愚昧,请刺史大人明示!”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么说刺史大人已经想好了?”
“不错,为了天下苍生,我张义潮不得不做一次抉择,还望各位助我!”
在场的除了高瞻和国柱之外,其他众人都不明所以,听的是稀里糊涂。但是听到张义潮最后近乎恳求的话语,众人依然是精神一振,齐声回道,
“愿追随大人驱逐恶魔,还我河山!”
“好,有你们这番话,何愁吐蕃不除?”
说话间,张义潮满脸自信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足以掩盖了其内心的痛苦,从今天起,张义潮必须要超越一切痛苦,正式踏上了与吐蕃对抗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