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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团聚(一)

2017-05-25发布 3348字

对于张义潮的归来,张家上下自然是被蒙在了鼓里,远远的看到一名衣衫褴褛的游僧向张府门口走来,张家守门的两名家丁当即便表现出了警惕的神色,眼看着游僧越走越近,这两名家丁赶紧迎了上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些碎钱准备施舍给这名破衣烂衫的游僧。张义潮见状,内心不禁一阵感动,刚准备与两名家丁打招呼的时候,只见张家的老管家张福从门内走了出来,大着嗓子喊道,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

“张管家,这里有一名僧人,看样子是饿久了,我俩准备将身上的碎钱赠送给他!”

“难得你们有善心,后厨里面有一些剩饭,可以挑选出一份干净的给这位僧人食用!”

“好叻!”

张义潮听到这番对话,心中的暖流如同江河一般汹涌流淌,此时的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大踏步走到张福近前,擦了擦脸上的灰尘,欣喜地说道,

“老管家,你不认识我了么?”

张福闻言,当即警惕起来,一双眼睛开始上下打量着游僧。猛地,张福认出了眼前之人,兴奋的抱住游僧,低声泣道,

“您是二少爷么?”

“老管家,我是老二,你真的认不出我了么?”

“少爷,这三年您辛苦了,憔悴了不少,老奴都不敢与您相认了。”

“三年久远,家中一切可好?”

说话间,张福颤抖的双手抱着张义潮的双肩,兴奋的说道,

“二少爷,这里大庭广众,我们还是回家说吧!”

说完,张福一把拉住张义潮的左臂向张府院内走去。此时的张家如同往常一样宁静,张福拉着张义潮的手刚一进入院中便兴奋的对着周围的张家家丁喊道,

“快去通知老夫人与大公子,就说二少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张家当即一片哗然,此去经年,张家的好多家丁都快忘记张义潮长了什么样,甚至都快不记得张家还有一个二公子。经张府提醒,张家的家丁们顿时兴奋起来,众人奔走相告,很快后院的老夫人与大公子张义谭就都知道了张义潮归来的消息。

在张福的引领下,张义潮跟随一起来到了前院的客厅,不多会儿时间,老夫人与张义谭便先后来到了会客厅,二人见到张义潮之后,脸上的兴奋自然是少不了的,老夫人更是激动的走上前一把拉住张义潮的右手,布满皱纹的右手不停的在张义潮的左脸上抚摸,母子相见的场景令人潸然泪下。老夫人年岁已高,三年以来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远在他乡的二儿子,心中的石头今日总算是放了下来。

短暂的四目相对之后,张义潮再也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鼻尖一酸,两行泪水就这样躺了下来,双膝同时弯曲便跪了下来,口中呼道,

“此去三年,儿不能在母亲大人膝下尽孝,实在是有罪,还请母亲大人恕罪!”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无不动容,老夫人早已经哭成了一塌糊涂,眼看着自己的儿子面容憔悴的跪在自己面前,心中更不是滋味儿,随即躬身准备将自己的儿子扶起,口中劝慰道,

“我儿说的哪里话,这些年你也是为了我们整个张家的生死存亡才冒死漂泊在外,老身又岂能怪罪,快快请起!”

看到浑身无力的张义潮跪在地上,张义谭也走了过来搀扶张义潮,口中轻轻的安慰说,

“二弟,这三年你辛苦了,家中有大哥操持,并无大碍,请二弟尽管放心!”

“大哥,俗话说长兄为父,如今父亲大人已经仙逝六年有余,家中多亏有大哥照应,义潮感激不尽!”

“二弟言重了,你我本是兄弟,何必如此客气呢?”

兄弟二人一番对话未完,只听见门外响起了孩子们的声音,一个长相俊美声音洪亮的少年大踏步走了进来,看到张义潮的第一面便是跪在了地上,口中直呼道,

“侄儿拜见叔父大人!”

张义潮当即一愣,再仔细打量,这个少年不就是张义谭的儿子、自己的侄子张准深么,原来三年不见,张准深已经长成了一个成年人的派头,咋一看与张义谭有几分相像,只是额头更加的凸起,霸气外露。

张义潮见到自己的侄儿,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兴奋,当即走到张准深近前将跪在地上的张准深搀扶起来,微笑道,

“三年不见,准深已经长得如此成熟,叔叔真的为你高兴!”

“叔父大人,我听说你这次去了很远的地方,侄儿也想像你一样将足迹踏遍整个河西,你说好不好?”

“好小子,有志气!”

正说话时,张义谭故作生气的走到张准深近前,责怪道,

“不可胡闹,你叔父刚刚回家,你便缠着叔父,成何体统,还不过来拜见祖母?”

听到张义谭语气坚定,张准深只得悻悻退下,对着老夫人行礼道,

“孙儿拜见祖母大人!”

“好了,一家人就不要客气了,赶紧坐,张福啊,吩咐后厨准备饭菜迎接义潮回家!”

“好的老夫人!”

应了老夫人的话语,张福退出了会客厅向后厨方向而去。此时的客厅就只剩下老夫人、张义谭、张义潮、张准深四人。

这三年以来,张义谭日夜牵挂着自己的兄弟张义潮,当得知索勋已经回道沙州的消息之后,张义谭强忍着好奇心没有去索家打探消息,一则是为了撇清与索家的关系保护索家,二则是为了避人耳目,防止吐蕃密探窥探一二。

如今自己的兄弟完完整整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张义谭终于可以大着胆子问道,

“义潮,这三年,你们都是怎么过来的,有没有见到朝廷的人?”

“大哥,沿途虽有凶险,但总归是有惊无险,一言难尽。但是有一点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们在长庆二年的时候见到了当今李唐皇帝陛下。”

“什么?长庆二年?照你这么说,你们赶到长安的时候已经是新皇帝登基的第二年了?”

“不错,宪宗皇帝被宦官陈宏庆、陈宏志兄弟二人所害,我们也因为此事而被牵连锒铛入狱。最终多亏了枢密院王守澄大人仗义相救,我们才死里逃生。”

“哎,早知道朝廷里面也是这么的凶险,我当初怎么也不会让你前往长安!”

很显然,在听说自己的弟弟因为权利更替而锒铛入狱,张义谭有些后悔。而张义潮却不这么认为,为了安慰自己的哥哥,张义潮沉声说道,

“大哥,权利更替意味着朝廷方针也会随着变化,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朝廷对待河西的态度。”

“这么说来,朝廷有计划了?”

“实不相瞒,当今天子对河西的吐蕃暴军早就已经心生不满。为了驱逐河西吐蕃军队,皇帝陛下联合朝中主战派准备一举收复河西,您说这是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呢?”

这句话听起来很令人亢奋,可是张义谭与老夫人心中明白,李唐早已经式微,再也不是当年称霸西域的天可汗时代。张义谭心中并不乐观,脸上也泛起阴云,低沉的声音说道,

“义潮啊,朝廷收复河西的决心确实可以鼓舞人心,怎奈河西的吐蕃军队盘踞数年,可谓是树大根深。如今,中原各地虽说不乏主战的爱国志士,但是中原藩镇割据、军头林立,各地之间为了利益而相互攻伐,弄的是人心向背难以一同。”

“依大哥之言,朝廷此时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二弟,我知道你的心思,大哥我又何尝不希望河西这帮挨千刀的畜生早点儿滚回吐蕃去呢。可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盲目的乐观,将希望寄托在朝廷身上,弄不好将会连累整个河西的百姓,你以为呢?”

听了张义谭这番话,张义潮似有所思,双目微闭陷入到沉思。张义谭的话绝不是建议张义潮收手,而是认为目前的局势不能将希望全部放在朝廷身上,从这一点儿来看,张义谭的想法正好吻合了河西大部分普通民众的真实想法,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河西的百姓虽然渴望能够回道祖国的怀抱,但是对于朝廷能否收复河西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看到张义潮半天都不说话,老夫人轻轻的咳了两下,低声问道,

“义潮啊,你觉得你大哥的意思怎么样?”

“母亲大人,朝廷对于河西的态度已经明朗,至于何时能够发起军事行动这就不好说了。大哥刚才所说也不无道理,我们不能将所有的希望放在朝廷身上。”

“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你们是兄弟,凡事都要坐下来多商量,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明白么?”

“谨记母亲大人教诲!”

兄弟二人齐声答道,大有一种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气势。老夫人对于朝廷能否收复河西其实并没抱太大的希望,她唯一能够希望的便是张家能够在接下来的变局中寻求稳定、免受殃及。

但是在这个风云动荡的年代,张家作为沙州第一名门望族,要想置身事外谈何容易,对此,张义潮是深信不疑。对于张家的命运,张义谭也是操碎了心,自从张谦逸被东米赤加逼死之后,张义谭俨然成了张家新一代的家主,为了张家的安危,张义谭不得不遵照张谦逸临死前的遗言,选择与吐蕃合作。

这六年以来,张家的铸铁坊生产的一半以上的生铁都供给了吐蕃军队,对此,沙州的百姓颇有微词,而张义谭能做的就是沉默。即便是沉默,也有不少的普通百姓开始暗中咒骂张家,甚至还有不明内情的豪杰前来沙州刺杀张义谭,好在有吐蕃军队暗中保护,张义谭这才大难不死。

如今的张家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辉煌,家族的命运已经与这一地区的命运紧紧的联系在一起,为了地区的命运,那些不甘被压迫的底层百姓开始蠢蠢欲动,思想的碰撞达到了新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