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鹰半路把玉帛的车截住,直接把她拉到他的车里。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玉帛记得昨晚陷入昏睡前被他捏中大腿,于是在黑鹰的大腿上也捏了一下。
“我的人在巴拿马追踪到一个也被人追杀的商人,他也是几次死里逃生,现在寻求了当地警察的保护。我想亲自去问问。”
“不行。”玉帛跳起来,“我不许你参与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现在基本已经很明朗了,就别再没完没了。”
“不。”他安抚地拍拍玉帛的后背,“这件事涉及高层,范围也广,没有外来力量有可能会半途夭折,弥渡镇的投资我已经邀请了外国的同行,与公与私我都应该再添把火,还滨州一片清明。”
这是一架直升机,噪音很大,也不知飞了多久,只觉得黑夜这么长,总盼不到天明,于是她睡了,醒来;醒来,又睡了过去。最后它直接落在黑漆漆的楼顶,放眼望出去,是更为深重的黑。黑鹰紧紧地抓住玉帛的手,顺着屋顶下去,整个楼道,包括整个楼里都只是他们几个人的脚步声,谨慎地却又是急促地,一间接待室门外站着一个身着便服的人,身后的保镖上去和他简单说了几句,他向黑鹰示意了一下,黑鹰拉着玉帛的手走了进去。
对面的男人已经将要崩溃,看见他们进去时眼神慌张,浑身颤抖,“你们,你们,想问我什么,怎么半夜问,我不会说的,这是哪里、、、、、”他的眼神不停地在黑鹰和玉帛之间来回地转,最后停留在玉帛的脸上。
玉帛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是一抹浅灰的清光,淡淡地雾化了他的焦虑。他四肢一伸,笑起来,“你们问吧,不说是死,说了死了也值。”
“你说的对,说了,也许你的生路就有了。你应该知道你的危险出在哪里,巴拿马这个小地方追踪一个吸毒犯可能很在行,处理你这样的事情你应该明白会是什么结果。”
“你想知道什么。”
“你能告诉我什么,我就想知道什么。”黑鹰淡然地看着对方。让对方即刻松弛下来,又有些许莫名的疑虑,他收起紧张到颓废的神情,快速地转动眼珠,陷入一种快速思虑之中。
黑鹰心里微微一笑,预感今天一定会有收获。
这个人说他一直在滨州做房地产经记,现在形势不太好,他也想收手另择生机。于是今年处理了所有的房产,汇集了约四千万元,准备汇入美国的户头。费了很大的劲,才通过一个朋友的户头办妥。可是到帐一看多了五千多万元。我当即知道有人利用了他的这条渠道,如果我没有在第一时间看,也许我永远都不知道,因为那五千万元很快就转走了。我当然知道其中的奥妙,还多此一举地在那天跑到外地去旅游了两天,表示我根本就没看到。可就从那天开始,我就不断地遇到事,而且事事都能要了我的命,开始我只觉得最近比较倒霉,可后来我意识到是有人要致我于死地,而我还有苦说不出。昨天我一路东躲西藏地跑到这里,准备和这里的游客一起乘缆车上山,半路上他动了手,我命大活下来了,可和我一个车的其它两个人当场就死了,我这才作为旁观者被警察保护了下来。
他是个思维极其缜密的人。所有的可能性他都想到了,根本不用人提醒。
“把你的资金走帐情况写下来。”玉帛推给他一张纸。
“不用了。”他从内衣兜里掏出一张已经污掉的纸,折痕处几乎断裂,浸满汗水。“我怕我白死,就写下来了。”
黑鹰接了过来。“我会安排你在这里多待些日子,等情况明朗了再来接你。”
他似乎终于相信黑鹰是可以救他的人,眼里有了光泽和希望。
“其实、、、、”那个男人张了口,“我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但我猜的出他们为什么找到我,因为最近滨州闹得很凶,私下搞这些的人都收了手,别人看我在忙这个事情,有不少人明着找到我想搭着一起走, 我怕多事都拒绝了。”
没两分钟,他们又升入空中,“你早知道了。”玉帛问。
“滨州现在这个局面,肯定会暂时遏制住地下钱庄的动静,着急的来路不明的钱一定会另谋出路。”
“你觉得会是谁。”
“还不好说,你没听说么,现在银行有几个人专门干这个事情,肯定有一个链条,出口进口都堵得死死的,思路和骁晓当年的遭遇一样。说明,他们存在的时间超出十年,这么严密的组织机构,不可能专门为滨州某几个人服务,你看着吧。”
那怎么办?
“很简单,凶手的指向已经明确为中国人,这是旅游观光区,中国人有限,查起来肯定不难,牵扯到国际,这事自然就再也压不住。到时候就会从刑事案件变成通天的金融犯罪,只是、、、、、”
“这是好事呀,骁晓当年的仇也算报了,你不知道,这件事情对他的影响有多大、、、、”玉帛想起那天他说,不如十年前没有脱生,那就一了百了了,“生不如死。”
“我有件事情要做,到时候你别怪我。”
“什么事?”玉帛脸色微紧,很不自然。
“这样我们先去拜访一个朋友,然后我再告诉你。”
飞机停在一个巨大的楼顶上,远处的山峦叠嶂,他们仿佛是站在山峦之上。楼层边缘被塑造成了悬崖峭壁,像个陡峭的大峡谷。黑鹰就站在峭壁边缘临风而立,她走过去,即刻感觉到无声的悠悠的风扯动她的头发,几乎要把她从地上拔起,她抓住黑鹰的胳膊。
“害怕了。”他问。
“不怕,不是还有你么。”眼前是毫无遮拦的高空,一晃神就会消失在云朵之中。但空气出奇得甜美,躲在云层中的太阳暖洋洋地绽放着和煦的味道。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风光总在险绝处。”她补充了一句。
“我可能是最大的危险,你不知道么?“他的声音随着气流显得飘忽不定,“我随手一动,你就会消失在这里,而我根本不会受到任何的怀疑。”
“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根本没理由。”
“有很多时候人做出的事情都没有理由,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抬手看看表。
正在诧异间,身边已经有了噗噗噗,敦实的物体撞击的声音,黑鹰一把抓住玉帛的手,转过身去。
一个庞然大物般的彪形大汉站在小花园的绿丛间,像到了小人国。他的身后是若干个持枪的黑衣人,星罗棋布地分布在楼顶的各个角落,俨然已控制住了整个楼顶,甚至可以说整个建筑物。
黑鹰的手在玉帛的手心挠了挠,又轻轻地揉揉。而玉帛仿佛在梦里,这根本就是丹丹喜欢的动画片。
“你太大动干戈了,调动这么多手下,又利索地冲上楼应该费了不少劲。”
“你的保镖呢。”男人的手里操着一把冲锋枪。
“我把他们支走了,我的保镖只负责我的安全,我不会让他们为我拼命。”
“就留下这么个女人,?噢,我知道了,她是中国人,你是想利用国际矛盾、、、、、、”他手上的冲锋枪依然紧绷绷地端在胸前,随便一抬手,一梭子弹就会奔涌而出。
“不,我知道你从不为难女人。”
“那你什么意思,让她来看着你死得很惨。”他手上的抢松了些。
“我当然知道我不会死,才敢站在你面前,活着才会有无限的可能性,不是么。”
“好你、、、、”
“我只是怕她乱闯乱撞。”玉帛的心一惊,手上挣脱的动作骤然停止,片刻之前她还在拼命地想挣开黑鹰钳制住她的手,一种本能的反抗在她心底叫嚣,她甚至想好了如何在下一分钟站在黑鹰面前为他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子弹。
这个巨人正是那天和骁晓深夜密谈的那个男人。
“昨天晚上我们已经谈了,难道除了武力,我们还有什么可能谈的么。”那个男人向他们走了过来。”你是不是设了圈套等着警察来抓我们。“
“你的手下恐怕早就把四面八方的动静打探清楚了,不放心可以再核实一下。”
男人嘿嘿一笑,又往前走两步。
“我其实很敬重你,JEFF想独吐中国市场,可是你却来请我。“
“昨天我已经说过,中国市场大得难以想象,十个一百个我也吃不完,而且中国人很欢快迎我们这样的资金进入中国的,可是你别忘记了,他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你从中国滨洲神鹤集团进的三笔资金害死了一个女人,你知道么。所以JEFF拒绝你也没错。”
“噢,天哪,那个女人我见过,非常漂亮,也非常狡猾。”男人夸张地做着各种痛苦的表情。
“所以,POLO,中国有句老话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有小BOB,还有MARY,尤其是,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已经过了拼命的年龄了。”
男人挥挥手,手下顷刻消失不见。初露的太阳很是华彩,花园一片绚烂。他走上前,笑容天真,露着硕大的门牙。“女士,”他非常友好地盯着玉帛,蓝眼睛在清晨的柔光里清澈如水,和他硕大的身坯极不相称。
“这位是POLO,老朋友,这是他最盛大的欢迎礼节,一般人没这待遇,也只有你。”他悄声对她说。
“他可不是好人,你要当心。”然后吹着口哨,把那把锃亮的冲锋枪丢给旁边的手下,悠悠地走了。
“你和他们、、、、也有来往、、、、”玉帛斜睨他一眼。
“一会儿,去他家你就知道了,市中心,左右邻居都是名人,这里没有人会鄙视你这个人,只会抨击你做的事情。金钱的世界很难说,有时候无法说清是白色的还是黑色的,或者是灰色的,他这方面一直不是很顺。 其实政府拒绝他一次,拒绝不了他两次,他总有办法进入中国,考你一下,这样的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收归已用吧。”她的脑子并没有迟顿,只是嘴巴有些跟不上节奏。
“对。”他抬起拳头往她胸前砸来,又在半途改了方向,在她头发上撩了撩。“我还是想帮他一把,当年他曾帮过我。他已经不再年轻了,早该退出江湖。什么事情都讲究个契机,POLO赶上了这个好时机。”
两人都沉默不语。
晚上,他们带着两瓶葡萄酒到POLO家作客。
POLO的安全防护依然像早上他持枪和他们在天台上对峙一样,即强势又密集,保镖们个个人高马大,发达的胸肌让人怀疑他们会随时从里面抽出一把手枪抵在他们的脑袋上。
黑鹰看出玉帛的疑虑说,POLO这个人有些小孩子心性,你越不让他这样,他越要这样,这也是这些年他没有走出来的原因。
“也许他根本就不愿意走出来。”玉帛看向正低头和他的顾问们商议的POLO,他眼神清澈,清泉般的溪流透彻地放大着深处的内容。也许他感觉到玉帛在看他,他抬起头友好却又是羞涩地冲着她莞尔一笑。
玉帛的心里禁不住阵阵发酸。
“也许你说的对。”黑鹰也看到了POLO的笑。“没有了这一层包裹,剩下就只能是他的柔弱。”
别墅是电影里常看到的,三层的洋楼,完全欧式风格,拜占庭式的窗户和房梁。倒是他家的院子,大得看不到边,没有任何的树木花卉,亭台楼阁,就是一望无际的茵茵绿草。
“太美了,不做作。”她惊呼。同时心里在悄悄地抱怨人数不少于十五个人的保镖队伍,他们分布在绿地周围,走来走去,有些大煞风景。
POLO和MARY带着两个帮佣正在布置,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独自在草地上玩耍。
黑鹰搂着玉帛的腰走上前,他上前轻轻拥抱了下MARY,玉帛看见他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POLO只象征性地抬起玉帛的手指亲了亲。
MARY的话不多,但看得出她和黑鹰非常熟悉, 他们甚至很有默契。POLO更像个居家好男人,穿着T恤运动裤,松软的头发耷拉在额前,他异常温柔地看着MARY和黑鹰一问一答,很少插话。但玉帛看得很清楚,POLO的眼神时不时就犀利冷酷地扫视一圈四周,然后又温柔地看着大家。但他的眼神已经像冰锥一样把气氛一次次地切割得零落不堪。到了后来,MARY有些泄气地低下头,不再说话,而BOB则一直木讷地埋头在自己那盘食物里,似乎从没发现父亲的异常举动。
晚餐整个过程平静却又不平静,女人和孩子吃得很少,只有POLO和黑鹰大快朵颐。
饭后,玉帛拿着一个足球,轻轻用脚一推,就带着BOB跑了出去,在离他们四五米的地方停下,玉帛用脚盘了几下球,就吸引了BOB的注意,他只试了几下,很快和她形成了对踢的局势。 两人越踢越有劲,玉帛干脆脱下鞋子。
她侧脸轻瞄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三个人,他们全都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夜幕下虽然亮着几盏大灯,远处雪亮, 他们却像被明亮遮盖住了,只能看见三个黑色的影子。
“叫你爸爸过来一起踢。”玉帛说。
小BOB瞬间失去了劲头,把球踢给她就坐了下去。三个人走过来。
“丹丹比BOB小几岁?”黑鹰问。
“两岁吧。”玉帛的脸微红,她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会提到丹丹,她掩视地蹲下,“什么时候BOB去滨州,丹丹最喜欢哥哥了。“
POLO和MARY都没说话。
回去的时候,玉帛头抵在车窗上,一直看着流火般往后飞逝的灯火。“POLO把MARY和BOB都毁了。他没有勇气从黑走向白,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令人窒息的生活,你别报太大的希望。”
“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话。”黑鹰面朝窗外,轻轻说。
“什么?”玉帛惊厥,小声问。
他沉默片刻,“我想把骁晓送进监狱。”
四周默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