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雨扔招情石的时候,白杨刚接了下班的晓露,正准备回家做饭。
结果孙天瑜一个电话打来,天都黑了。
孙天瑜电话里说道:“洋洋丢了。”
那么大一个人,竟然丢了。
接到电话的白杨毛骨悚然。
如今拐卖孩子的事情屡禁不绝。前不久,听闻有个老人领着孩子在菜市场买菜,回过头来,孩子就被人抱跑了。
又想起有家家长,孩子被抱跑后,家长苦苦寻找多年,依然没能找到自己的孩子。后来,有同事出差,在某地的火车站见到有个孩子像他家孩子就打了孩子家长的电话。孩子家长连夜坐着火车去了。的确也在车站见到了自己的孩子,可孩子双腿没了,正在靠两只手艰难的爬行,曾经清澈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孤独。
孩子的母亲哭得泪人儿似的,孩子的父亲把脸都抓破了,两人硬是没勇气上前相认。面对面目全非的孩子,相认就意味着一辈子的医疗、照顾,整个家的幸福可能瞬间就灰飞烟灭。
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啊!
夫妻俩在火车站站了三天,每天都远远的站在角落里,看着孩子乞讨。
第三天,孩子的母亲终于崩溃,病倒了。孩子的父亲买了衣服鞋袜和食品,托人施舍给孩子后,就背着瘫软的妻子走了。
那一阵阵秋风,透心的凉。
电话里的白杨听出了孙天瑜的急,白杨何尝不急,但急解决不了问题。白杨问孙天瑜:“丢多会儿了?哪里弄丢的?”
孙天瑜说:“刚不见了十多分钟。学校出来,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还在的,上了公交车的时候我才发现不见了洋洋。”
白杨说:“别急,可能没上车。”
孙天瑜说:“我已经下车沿路找回来了,从学校门口找到车站,还是没见。”
白杨说:“别急,小心路上的车。您找学校附近,我去家门口车站附近等着。万一洋洋坐了别的公交车。”
说完的白杨和晓露调转车头,去了葫田小区附近的车站,等了几班车,没见洋洋下车。
晓露说:“洋洋那么聪明,说不定在家门口呢?”
白杨说:“嗯,你在车站候着,我回家看。”
晓露说:“好的,别急,开车慢点。”
来到家门口,果然被晓露说了个中,洋洋已经坐在家门口的石桌上,正津津有味的看书。
白杨忙打了孙天瑜和晓露的电话。
见白杨回家,洋洋说:“爸爸,我跟奶奶走散了。”
白杨问:“那你咋回家的?”
洋洋说:“当时车站有两辆车,我抬头就不见了奶奶,以为她上了车,就跟着上了车。结果上车不见了奶奶。当时很害怕。见我满车找奶奶,我座位旁边的一位叔叔就问我,是不是走丢了。我没吭声。后来我看叔叔不像坏人,就问叔叔住那个小区。叔叔说,他住葫田一区。我就说,我也住葫田一区。车子到站后,下车的我就跟在叔叔后面五六米远,一路上,行人多,就放心了。”
说完的洋洋睁着双大眼睛望着白杨,说道:“爸爸,我错了,不该东张西望,没跟紧奶奶,差点把自己弄丢了。”
白杨说:“爸爸没怪你,你处理得很好。人生有许多意外,都必须靠自己去处理。你这次虽然丢了,但能够不慌不忙,沉着应对,爸爸觉得你很棒。”
父子俩还没说上几句话,孙天瑜和晓露就回到了家。
吃饭的时候,白杨开了句玩笑,对着洋洋说道:“你们奶孙俩好玩了,一人上了一辆车。”
孙天瑜说:“我眼睛看不见了。”
白杨忙放下手中的碗,说道:“现在能看到我不?”
孙天瑜说:“可以的。”
白杨又退后了两步,问道:“现在能看见我不?”
孙天瑜说:“看得见人,看不清脸。”
白杨又后退了几步,问道:“现在呢?”
孙天瑜说:“看得见个影子,分不清手和脚。”
白杨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孙天瑜有白内障白杨是知道的,还没婚变前,白杨陪着孙天瑜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还不成熟。”
时间一晃,过了一年多。
吃着饭的白杨心里不是滋味,问道:“眼睛看不见了咋不早说?这么大年纪,摔了咋办?”
孙天瑜说:“勉强能看见人影的。两米内,可以看清脸。”
白杨问:“太危险了。”
孙天瑜说:“你也不容易,又要买房子,又要供洋洋,还要养我。”
白杨说:“不差这几个钱。”说完,放下碗筷去了卧室。
见白杨去了卧室,洋洋问孙天瑜:“爸爸咋了?”
孙天瑜说:“生奶奶的气,奶奶把你领丢了。下次你跟紧奶奶,嘎?”
放下碗筷的晓露去了卧室,见白杨正坐在窗前,泪珠儿断线似的,噼里啪啦掉了一脸。晓露说:“你咋那么爱哭?急啥,我手头还有点钱。”
白杨说:“钱有的,上次给人写剧本,挣了四万。都忙着乱自己的事儿,把老人照顾成这样,心里不是滋味。”
晓露说:“明天我俩陪阿姨去医院。白内障不是多大个事儿,几天就好了。”
白杨点点头。
第二天,送了洋洋去学校,白杨和晓露就陪着孙天瑜去了玉平中医院。
玉平中医院眼科做了检查照了片,医生对白杨说:“两只眼睛白内障都成熟,都可以做手术。”
考虑到一次做两只,老人受不了。白杨就建议只做一只,孙天瑜也这么想。
由于手术不在杏阳做,医保只能报一千三百元。考虑到白杨的经济,医生问孙天瑜装啥晶体的时候,孙天瑜选择了价格最低的。
医生说:“九百元这个是国产的,你们要想好了。第一只是国产的,下一只也只能是国产的。”
白杨问:“是不是进口的好一点。”
医生说:“当然了,一分钱一分货。不然为啥人家的贵?贵是有道理的。”
白杨说:“那就拿个进口的。”
医生说:“进口的也分好几种。一千八、两千六、三千五,要那种。”
孙天瑜问:“国产的做了手术后能看见不?”
医生瞅了孙天瑜一眼,说道:“看得见,但眼睛不舒服。”
孙天瑜说:“那就安国产的吧。”说完拉了拉白杨的衣袖,狠狠地瞪了白杨一眼。
交了住院押金,娘俩来到病房。孙天瑜就做起白杨的工作来,孙天瑜说:“你外婆当年安的就是国产的,眼睛好好的,直到去世都没问题。别听医生的,医生巴不得你安贵的。”
白杨说:“当年没钱,现在可以安个好的。”
孙天瑜说:“有也得省。更何况你才买了房子,差四十多万。还要娶媳妇,还要养我跟洋洋,就安国产的。”
白杨说:“老娘啊,我前几天为有家企业写剧本,挣了四万的。”
孙天瑜说:“车子加油不要钱啊?你请晓露看电影吃饭不要钱啊?听妈的,安国产的,能看就行,妈又不当飞行员。”
白杨知道多说无益,可怜天下父母心。可孙天瑜不知道,做手术,医生很关键的。将心比心,人都希望落个好处的。
如今这个时代,跟医生讲医德,没法讲。医生也有家庭,也有子女,也有应酬,也要买豪车,也要喝好酒。
如今这个时代,跟医生得讲钱,而且要大讲特讲。患者得装愣头青,特别是做手术这档子事,医生说啥是啥,别讨价还价。医生都说了,贵有贵的道理。
更何况吴雨就是从事医药代表这一工种,任何药品医生不收二三十个百分点,这药病人就别想看见。至于医疗器械,这个百分点还是往上高。
当然,一种药物除外,基药。比如克感敏,比如穿心莲,几十年的老药,价格太透明了。
国产的晶体好比基药,一是医生没好处,二来比起进口的,生产标准不一样。
安顿好孙天瑜,白杨去了医生办公室,把九百元的晶体调整到了两千六百元。
医生问道:“咋反反复复的,先前就跟你们介绍得很清楚了,你们偏倔强。”
白杨赔笑道:“老人心疼钱,怕做儿子的手头不宽裕。一辈子为儿为女,舍不得花钱。钱我去交,字我来签,别跟老人说。每天的住院治疗费用通知单等我来的时候拿给我就行。”
医生说:“行。”
白杨说:“就是麻烦您们了。”
医生心想:“你不给我找钱,我就给你找事。你不换晶体,我随随便便帮你母亲做个手术,到时候看不清楚就不关我事了。”心里这么想,口里却说道:“不麻烦,治病救人也讲究方式方法的。”
孙天瑜住院的事,白杨没跟白天德说,也没跟白松白柳说。手术风险不大,花钱不多,白杨不想惊动杏阳的家人。
白天德血压高,本来孙天瑜手术不是多大个事儿,可见不着人,小事就成了大事。
至于白松白柳,一个忙着发财,一个忙着休养,不说比说好。
安顿好孙天瑜后,白杨打算去公司请个假。晓露说:“别请假了,我休息两天,这两天我来招呼阿姨。”
白杨说:“你还要去学琴的。”
晓露说:“还有啥能比阿姨的眼睛重要。”
白杨说:“好,妈吃素,你在医院招呼,下班我买了素食送过来。”
在医院住了两天院,就排到孙天瑜手术。
天刚亮,护士就到几个要做手术的病人所在的病房喊话道:“做手术的,医生办公室等着医生,有重要事情交代。”
前两天,晓露在,都是晓露在料理。做手术的早晨,晓露上班,白杨送洋洋上学,还没到医院。孙天瑜怕耽误了手术,护士才吩咐,孙天瑜就到医生办公室站着候着。
送了洋洋去学校,匆忙往医院赶的白杨上九楼眼科时,看见孙天瑜颤颤巍巍的在医生办公室站着,忙进去扶住孙天瑜问道:“咋了?站在这里干嘛?”
孙天瑜说:“医生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白杨去到护理室问护士:“嘛事?老人站了半天了。”
护士说:“医生要交代重要事情。”
白杨说:“没见医生嘛?”
护士说:“医生马上上班了。”
白杨忙扶着孙天瑜回了病房,说道:“医生还没上班哩。有嘛事儿子在,噶。您坐,我去医生办公室候着。”
在医生办公室等了一会儿,上班的医生进了门,慢条斯理的披上白大褂。白杨忙弯着身子问医生:“医生好,护士说要交代重要事情?”
医生“哦”了一声,说道:“等会儿。”
忙了半个多小时,白杨脚都站酸了。医生才开始点名,然后拿出个眼球模型指着逐个说道:“这是瞳孔,这是玻璃体,这是晶状体。我们医院白内障手术采用白内障超声乳化人工晶体植入术,只需要3mm左右的切口,利用超声乳化仪将浑浊的晶体乳化后吸出,是目前治疗白内障最好的方法,手术切口小,不缝合,术后散光小,恢复快,效果好。当然手术也可能有风险,会导致失明。都听明白了没?”
白杨和一干病友点点头。
然后医生就让病人签确认书。白杨看了看,确认书列举了手术可能出现的风险。确认书申明,医院不承担责任。
白杨心想:“这点事家属可以做的,让老人干巴巴的站着等上大半天。”
其余老人和家属看不清字,磨磨蹭蹭,医生就不高兴了,大呼小叫的。
唯独白杨,尽管心里有怨言,但签得飞快。面对握着手术刀的医生,一丁点儿闪失,医生都会加倍还在老人的身上。
见白杨第一个签了字,医生就把孙天瑜安排在了第一个手术。
手术室在十二楼,眼科在九楼。由于电梯拥挤,护士建议走楼梯,问孙天瑜:“可不可以。”
孙天瑜说:“可以的。”
扶着孙天瑜上楼的白杨感慨万千,以前多么高大的母亲,现在腰弯了,发白了,眼睛看不见了,上楼梯都靠挪了。
十二楼,楼梯的出口正对着手术室,手术室左边是一大扇玻璃窗,窗外的天际,满天的云,红彤彤的。
孙天瑜一辈子也没做过啥手术,护工推着推车进手术室的时候,孙天瑜不安地看了白杨一眼。
白杨忙跑过去握住孙天瑜的手,说道:“小手术,我在的。”
待孙天瑜进了手术室,白杨感慨了半天,把孙天瑜的好和不容易都嚼啃了一遍就打开电脑写起小说来。
前几天,白杨把小说《白叶楼》陆陆续续发表在小说网站上,仅仅一个星期就收获了两万多的点击,九十多的评论。
其中有名叫蓝花裤的读者写了一篇《一边苟且,一边怀揣着诗歌和远方》的评论,内容如下:
读白叶楼,其实是读经过戏剧化处理的生活。
生活不是风花雪月,生活应是油米柴盐。
看到书评区作者白杨的留言:“这几天忙于生计,把小说耽误了,还好,挣了几碗米,可以安心写几天了。”
字里行间,我们不去揣测作者究竟是遭遇了窘境,还是无病呻吟,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能把写作梦坚持下去的人是值得鼓励和表扬的。
作者的文学梦跟白杨的白叶楼何其的相似。
一个为写坚持,一个为爱坚守。
白杨写的文学作品不是快餐文,也不是玄幻、穿越、古装之类的流行题材,很写实,很生活化,很接地气。如同白叶楼,没有白雪公主的高大上,也没有灰姑娘的华丽转身。写的只是平常人,平常事。一个小职员,几个小女子,很普通,大街上随处可见,可以是你,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他。
尽管普通,但却真实。真实的让人不知所措,真实的让人痛彻心扉,真实的让人窒息。
是啊,生活,从来不是一加一等二的。生活,其实变化莫测,一眨眼的功夫,就能物是人非。
并非枪林弹雨、血雨腥风的生活靠的是一砖、一瓦、一饭、一茶、一叶、一尘的堆积。
爱情也是。
一碗粥、一封信、一束月光、一捧山泉,就拼出了窗前明月光,就拼出了羌寨腊肉香。
这就是白叶楼写作的意义所在!
因为,我们都是凡人!要食人间烟火!
蓝花裤等众多读者的评论鼓舞了白杨。人,无论男女,落魄江湖、夜雨孤灯的时候,终究还是需要有人来打打气的。
那怕这打气仅仅是来自虚拟世界的一声问候。
但,已经足够温暖了。
打开电脑的白杨还没来得及写小说,刚登陆QQ,就有个叫疏影横斜的申请加为好友。
白杨一看验证消息,对方写道:“你好!我是杭州双火,很看好你的作品,想跟你商量作品实体书的出版及签约事宜。”
白杨心想:“好嘛,原来这段感情也并非一文不值,好歹还值两个铜板的。”
加了疏影横斜为好友,还没开始聊天,又有一个名为江州夫人的人申请加好友。江州夫人的验证消息写道:“你好,我是出版公司的编辑,《白叶楼》文笔成熟,行文流畅,内容也很有吸引力,希望能和你合作。期待你的回复!”
看见江州夫人这名字的白杨恍若隔世。
恍若隔世的的白杨都忍不住想轻薄的问上一句:“为啥叫江州夫人?”
《江州夫人》是白杨跟吴雨举案齐眉时的珠联璧合。
跟吴雨小家碧玉的时候,白杨喜欢读史书,《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旧唐书》、《新五代史》、《唐六典》都读,读得乱七八糟。
整天看白杨抱着本砖头厚的书啃的吴雨对白杨说道:“看了这么多古书,你是不是也可以写篇传记了。”
白杨说:“那当然?”
吴雨说:“史记里好像没有为风尘女子写过传,要不,你补充一篇进去。”
白杨说:“这有何难?”说完手起笔落,《江州夫人》就横空出世:
江洲有妓,面娇而腰细,人见之,尽痴。妓生三岁而孤,兄卒,嫂卖之,陷青楼。妓自幼读书,书通六经,百家学,擅琴,闻之移情矣!
妓每出客满,盛众三万,巷拥而道塞。
是年,有郭氏者,家资足,门人甚众,效吕氏而夜袭春秋,曰:郭氏大义。知妓名,起色心,耗重金,通左右而书妓曰:四门博士亦见之。妓曰:四门何也?答:权财功名。妓不言,掩面茶涮之,起身去。郭出逢人对曰:草贱之人,伤风败俗之辈,惟避不及,非细事也!
越明年,江洲府设宴,官达百人,宰相至,妓受邀曲琴。是年,郭重金进士第,席末。间有好事者问之,惟避不及,非细事也!何来?
对曰:一仰官威,二长才识。小节可不拘!神马如浮云!
积年,郭贵为御史而江洲大旱,百姓愁苦。帝问之,郭曰:民疾苦而黄恩隆,江洲之福也!帝授郭权,米三十万担,以救水火。郭以霉米充之,得银五十万。
是年,江洲多死人而贼横行。
是年,妓尽出资,米百姓而粥家人。
岁暮,财尽而旱止。妓夜遭歹人恶,不从,死,年三十。民感其恩,尊:江州夫人。
初阳岁,郭迁户部。
白杨把写好的《江州夫人》递给吴雨,吴雨看后赞叹道:“自信天下一支笔,纵横江湖半首诗。”
吴雨的话尤在耳际,可生活的铁蹄已踏平了白杨和吴雨所走过的玉平烟雨。
加了江州夫人为好友,疏影横斜已经说道:“你好,先自我介绍下。第一,我是你的读者。第二,我是文化公司的编辑。第三,我很喜欢你的作品。想跟你谈谈买断的事宜。”
疏影横斜谈价格的时候,江州夫人也开始发来消息。
江州夫人说:“小说不错的,我们编辑再润下色,就可以出版了。”
两个新加好友,两个都是针对《白叶楼》,相比较江州夫人的小家子气,疏影横斜则显得大气一些。
白杨没理会江州夫人,问疏影横斜:“你们出多少钱?”
疏影横斜说:“价你开。”
白杨说:“二十万吧。”
疏影横斜惊叹道:“大哥,你可以问问其他家,这个价太高了。”
疏影横斜嫌价位高的时候,江州夫人发来消息:“我们可以合作的。”
白杨回道:“正在跟另外一家公司谈价格的事。”
江州夫人说:“我们也可以出价的。”
白杨说:“可以啊,我喊二十万,人民币,对方让我下点。”
江州夫人说:“你可以喊美元的,二十万人民币贵了。”
刚跟两人聊了几句,手术室里就传来“孙天瑜家属,孙天瑜家属”的声音。
白杨忙收了手提电脑,跑到手术室门口。不一会儿,一位护工就推着孙天瑜出了手术室的门。
白杨喊了一声“妈”,然后问道:“感觉如何?”
孙天瑜说:“感觉不疼,十多分钟就做好了,一直在里面等着。”
白杨说:“就是,小手术。”
回到病房,和护工服侍好孙天瑜上了床,白杨就说:“您老睡下,那里不舒服跟我说。”
孙天瑜显得挺兴奋的,说道:“睡不着,想着拆开纱布就能看见远处的人,心情挺激动的,以后接洋洋就不会弄丢了。”
孙天瑜的话让白杨挺自责,这么多年,当儿女的没能为老人创造个好的生活环境,孩子让老人带,饭让老人做,还这不满意那不高兴的。一天又一天的透支老人的健康,一天又一天的心安理得。
见白杨不吭声,孙天瑜接着说道:“就是费你的钱。”
白杨撸了撸鼻子,说道:“多大个钱,说了不差钱。”
孙天瑜说:“就你能,啥都自己扛着。你爸爸做手术是你给的钱,我做手术也是你给的钱,洋洋读书培训需要钱,家里油米柴油需要钱,你又谈着恋爱,那来那么多钱。”
娘儿俩正说着,病房里其他人就进了门。白杨说:“您老休息下,我去弄素饭,然后去接洋洋。”
中午的时候,晓露下班也忙了过来。
白杨说道:“你上班的,忙来干啥?中午休息下,不然下午累。”
晓露说:“阿姨手术,我不放心,过来看看。”说完就问孙天瑜:“阿姨,感觉如何?”
孙天瑜说:“感觉蛮好的。”
晓露说:“小手术,安安心心的。”
两天后,护士把孙天瑜眼睛上的沙发拆了。然后就是测视力,结果很好,4.9。
回到病房的孙天瑜就对白杨说:“就说了,国产的也可以的。”
白杨和晓露相视看了一眼,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晓露边笑边说:“主要是您老底子好。”
手术后的孙天瑜感觉不错,白杨就回了公司。
刚到单位,分管领导就让白杨去他办公室一趟。
客服部的分管领导楚水是个少数民族,人耿直,说话不绕山绕水。分管领导楚水说:“省公司布置了一项新工作,长期性的,一个部门都不想接手。我跟杜总汇报后,杜总打算放在你们部门,由你负责,你看如何?”
白杨看了看文件,新工作是全国性改革后提出来的,谈不上多复杂,无非多干点少干点的问题。于是点点头,说道:“行。”
楚水说道:“辛苦你了。”
白杨说:“谢谢领导信任才是真的。”
回到办公室,打开QQ,疏影横斜又发来消息,说道:“兄弟,谈谈白叶楼的事。”
白杨说:“二十万不行吗?跟贾平凹写得差不多的。”
疏影横斜说:“真不行。文字没说的,可大家不知道你啊。”
白杨说:“也是,周星驰当年拿的好像也是跑龙套的价。”
疏影横斜哈哈哈的笑了,说道:“这个比喻贴切。”
白杨说:“其实我不想买断,我想跟你们合作,拿版税。一本书赚十元的话,你们分八元,我分两元。”
疏影横斜说:“那样市场风险太大了,万一卖不出去,对你不公平。”
白杨说:“《白叶楼》卖不到一万本,我都不好意思跟你们要钱的。”
疏影横斜说:“还是买断吧。”
白杨说:“那就八万吧。”
疏影横斜说:“还可以下不?”
白杨说:“大哥,跑龙套也要活得下去才行啊。如果是养小强,给片肉就能活三天的。我不行啊,牙齿都有34颗的,比常人多俩。还没到饭点就饿的货,价格再往下压,没交稿就饿死在了路上,你忍心啊!”
疏影横斜哈哈哈笑了,说道:“算球,不绕山绕水了,八万就八万。你把网站上发表的小说删除,下午我起草好合同发给你,你看看,没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邮寄合同了。”
白杨说:“咋你爽快了。”
疏影横斜说:“东北人,不磨叽。”
白杨说:“玉平人也爽快的。”
白杨跟杭州双火签订合同的当天,吴雨也跟贾玉签订了合作协议。
吴雨跟贾玉签订的合作协议主要针对的是中药泡脚城的开发事宜。
扔了招情石的吴雨抹了抹眼角的泪,回家昏天暗地地睡了几天。实在睡不住的吴雨打了贾玉的电话。打了几个,都没人接。
头昏脑涨的吴雨伸伸懒腰,起身下床,躺了几天,全身难受。
洗了个澡的吴雨来到客厅,打开窗帘,一束阳光就从窗外跑了进来。
人,终究是需要阳光的,心也一样。
这么想的吴雨就拿出水乳、精华液,精心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照了照镜子,发现嘴唇淡了,就又抹了抹唇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吴雨朝镜子努力的笑了个,让整张脸看起来色泽光艳了许多。
笑眯眯的吴雨踱步来到客厅,蹲下身子看溜进客厅里的斜阳,站在客厅与阳台的隔门旁让被风吹起的粉红窗纱轻拂脸颊,然后又去到鱼缸旁,看游来游去悠闲自在的鱼。吴雨的脑海里就响起了曾经看见过的一句话:“心若向阳,何具忧伤。”
走来走去的吴雨一屁股陷在沙发里,看了一眼电话,满脸的阳春三月瞬间凝结成白雪皑皑的深冬。冷笑了一声的吴雨拿过电话,发了个短信给贾玉,说道:“今晚八点,我在紫塔山老地方等你。我们应该谈谈中药泡脚城的事了。”
紫塔山,因山体顶部耸立有元代所建白塔而得名。该塔始建于元代,清道光十九年重建。塔身用青石支砌,内填土,为密檐式结构八方七级实心塔。塔高三十五米,阁楼式的逐级往上收缩,西面五、六、七级各有一佛龛,每龛内置有铜佛像一尊。“白塔朝晖”成为玉平一景。1958年,白塔被涂为紫色,更名为“紫塔”,“白塔朝晖”亦由“紫塔东来”所取代。
紫塔山角,停车场的小贩摊位上的喇叭里,常年四季滚动播放着“木瓜水、冰水、矿泉水”,声音又大,节奏感又强,响彻整个山谷。
曾经无数个夜晚,吴雨、白杨都会陪同洋洋站在小贩面前,买水、买玩具。小贩旁还有卖糖葫芦、棉花糖、烤豆腐的。白杨和洋洋总爱买上几块臭豆腐,边走边吃。吃了还不算,还舔手指头。洋洋舔,白杨也舔。
走在紫塔山上的吴雨想起这些,泪珠儿就又滑了出来。
往事最经不起回忆,很平常的一件小事,一回忆就觉得那就是全世界。
从紫塔山脚缓步上行,过了九十九级台阶,就到了紫塔。
紫塔旁,白杨曾经在这里扇了贾玉一耳光。站在山顶塔前雕栏旁的吴雨眼前就展现了一副白杨抡开膀子战斗的画面。
那一拳拳,虎虎生风,那一脚脚,直击要害。
雕栏旁的吴雨心想:“白杨也是,咋不一脚过去,踢废了这个杂种。”
人最经不起恨,一旦恨了某人,就会无限放大自己曾经的付出,无限缩小对方的贴心。恨让吴雨的内心充满了仇恨。曾经对白杨的不屑莫名转化为了千般不舍,万般留念。而此时吴雨心中的贾玉,杀一千刀都不为过。
吴雨傻傻的站在雕栏旁,许久,许久。
直到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一个陕西腔。
马尿中夹杂着股骚味儿,汗淋淋的空气里飘散着股狐臭的味道。
是他。
不用回头,吴雨都能猜到。此刻自己的身后,贾玉那张终日满口奋斗理想的嘴脸,满脑子走势差价的嘴脸,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吴雨没回头,人生都是回不了头的。
吴雨只是呆呆地看着霓虹灯下的玉平城,缓缓地说道:“入秋了。”
吴雨身后的贾玉说道:“是啊,深秋了,中秋都过了好久。”
吴雨说:“年初你约我合伙开个中药泡脚城的事,我想了想,觉得可以。”
贾玉问道:“咋突然对中药泡脚城来了兴趣。”
吴雨说:“当初你那么诚恳,我不能不善解人意。”
贾玉说:“做生意不是闹着玩儿,项目、选址、营运都得考虑。”
吴雨说:“你是做大事的人,些许小事,我会处理。地点我选好了,在风车广场旁。铺面也够了,两百多平米,还搭个地下室,以后公司不用租办公室,地下就行。”
贾玉说:“那得好大一笔投入的。”
吴雨说:“投入不大,租房装修接项目也就三十多万。比起一条人命来,不算啥的。”
贾玉说道:“好好的说啥人命。”
吴雨回过头瞪着贾玉,说道:“我是认真的。我这人你知道,说到做到,天蹋下来我都敢接的。”
贾玉说:“那你手头有多少钱?”
吴雨说:“钱的事应该老板去想,我只是个合伙人。你投入,我运营,也算是兑现你当初的承诺。”
贾玉说:“最近苦了你了,我一直忙。一会儿吃个便饭吧?”
吴雨说:“不了,我约了人。”
贾玉说:“我是真心的。”
吴雨说:“知道,你从来都是真心的。要不然我咋能跟你合伙。我也不容易,丈夫没了,儿子没了。就指望着帮你挣点钱,自己也能落个一碗半碗的馊汤冷菜。这点愿望再落空,就真的只剩下一条烂命了。”
贾玉说:“总得给我点时间。”
吴雨说:“铺面我看了,三天后付款。装修公司也找好了,电话我留给你。至于项目,你带我去看过,顺带咱俩还在宾馆里睡了一觉。都是些轻车熟路的事儿,不难。”
贾玉冷笑了一声。
吴雨也冷笑了一声。
贾玉说道:“这就是女人。”
吴雨答道:“这不算啥。如果处理得好,这就是女人。如果处理得不好,这女人可能不是人!你懂的。”
说完的吴雨没等贾玉回话,就走了。
紫塔山上的贾玉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自言自语道:“扮猪吃老虎,你太嫩了。”
为了稳住吴雨,中药泡脚城终究是开张了。但贾玉留了个后手,把项目一分为二,吴雨的股份是中药泡脚,贾玉的则是水针仪治疗。
吴雨开张那天,恰恰孙天瑜出院。
吴雨短信了白杨,说道:“今天我想把洋洋接去在上一天。”
白杨说:“行”
风车广场旁,吴雨的新店门口,两排花篮竞相斗艳,火红的地毯和鞭炮把洋洋的小脸映得通红。
洋洋问吴雨:“妈妈,我可以去泡个脚吗?”
吴雨说:“当然,妈开的店,咋整都行。”
吴雨开张忙得风风火火,逢人就笑,那一叶叶飘落到地上的秋被吴雨的笑拨弄的又飞舞起来。
相比吴雨的喜气洋洋,把孙天瑜接回家的白杨则显得空旷寂寥了。
由于孙天瑜住院,白杨和晓露一下班就往医院跑,家里脏兮兮的。特别是厨房,起先煮了几顿素饭给孙天瑜,锅碗都没来得及洗。后来实在忙不过来,白杨就去了素食馆。素食馆的饭菜,干净齐全而且口味不错,孙天瑜吃得底朝天。
回到家的孙天瑜见厨房乱成一团,卷起袖子就要上。白杨忙把孙天瑜扶到沙发上,说道:“儿子在的,我会收拾,乖乖的。做了手术不能看电视,听听收音机。嘎。”
白杨收了厨房,拖了地,把屋子收拾得漂漂亮亮。
沙发上的孙天瑜就说:“养个儿子,比养个闺女还勤快。”
白杨说:“没办法,当初您跟我爸不就是为了想要个女娃当洗衣机才超生的我。命就是这个命了!”
孙天瑜被白杨逗乐了。
见孙天瑜躺在沙发上听着收音机,白杨就去了卧室,打开电脑,准备写小说。
刚连上网,QQ上江州夫人又发来信息,说道:“白老师,您好,我跟我们老总汇报了,我们公司出价十二万买断《白叶楼》的版权,我一会儿发合同过来您看看。”
白杨猛拍大腿,说道:“可惜了,可惜了。”
江州夫人问:“咋了?”
白杨说:“娃儿被人拐走了。你们不早说,《白叶楼》卖了,我都跟人签了合同的。”
江州夫人以为白杨嫌价钱便宜,说道:“十二万算高的了,真不能再上了。”
白杨说:“不是钱的事,我应了别人的。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小说里的感情终究还是有人抬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