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今年19岁,是落难乘客中最年轻的一位。在短短两天之内,他先后经历了山崖坠车、狼群袭击、敲诈勒索,现在还被野蛮的村民们反绑双手、蒙住双眼,他难过的想要大哭一场,怎奈嘴巴也被肮脏的抹布堵住,他连求饶和咒骂都说不出来。紧靠着李文的中年妇女叫王濛,她蜷缩着双腿,在心里不断地为自己打气。她能感受到和自己紧挨着的青年已经害怕到失去了理智,很难想象之前在大巴上谈笑风生、镇定自若的体育特长生现在恐惧地就像个走丢的小男孩。
对于年近五十的王濛来说,今天的遭遇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在借宿民居时她了解到,自己一行人被困在了一处高山上的偏远山村里。脚下的森林路径复杂,野兽横行,而山上的村民虽然多数算得上淳朴,但他们所有人的生活都被村长一家完全掌控,根本不敢忤逆村长半毫。在这种绝境下,包括自己的丈夫、女儿、女婿在内的所有亲戚就算合起来也拯救不了自己。但是她始终鼓励自己不要放弃希望,因为至少还有警察。就算是死了,他们也会把自己的尸体带回家。想到这里,她生平第一次对警察这个职业产生了一些尊重。
几分钟后,村长开始演讲了。他说话时的语气很快由亢奋上升到激昂澎湃,到了收尾时竟已尽显癫狂。更为可怕的是,就连少数敢为自己处境抱不平的村民也被村长的话语所征服,他们忘情地欢笑和赞美,声浪一波接着一波,直到村长点到一个人的姓名时才安静下来。
高家庄虽然地处偏远,但所说的方言和普通话差距并不大。王濛等人可以完全理解村长命令的意思。原来,村长正在指定村民们按顺序去注射某种药剂。刚刚被点到姓名的那个人就是全村第一人。
虽然看不到画面,但只要旁听到那屏息般的安静和随后山呼海啸般的笑声就可以推断出,那个被点到姓名的村民应该已经完成了注射。接下来,应该就是越来越多的村民前去注射了吧。
直到,一声惨叫刺破长空……
在惨叫声的持续期间,乘客们的灵魂都在颤抖,哭泣甚至已经不能帮助他们平缓情绪了,不少胆子小些的人当场就昏厥了过去。李文认为自己已经来到了地狱,生平看过的所有恐怖画面开始在眼前像幻灯片式的放映着。也许是崩溃后的心态触底反弹了,李文一转怯懦的样子,疯狂地挣扎着站了起来,在根本看不见前路的情况下奋不顾身地胡乱冲锋。在双手、双脚都被束缚的情况下横冲直撞中,他感觉自己跌倒过无数次,同时也和无数个人发生过碰撞。在这个过程中,塞入他口中的抹布不知怎么掉了出去,他仿佛第一次呼吸到新鲜空气般畅快,顺从着体内不知从何而来的野性,咆哮着奔跑和撞击!
这样混乱的情况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惨叫声渐渐地彻底消失。李文的咆哮最终成为了场中唯一的声响,但在没有惨叫声呼应的时候,他也很快沉默了下来。很显然,李文也意识到了现在的异况。
李文踉跄着前进了几步后虚脱地跪在了地上,他小声道:“他们人呢?他们怎么不说话了?”李文仰着头大喊道,“你们说话啊,啊!有本事弄死老子啊!来啊!”
然而,村民们全部不省人事地瘫倒在地。而乘客们被堵住了嘴巴无法发声。
没有一个人回答他,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自己这唯一一个人。
也就是在这时,一个男声传来。那人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文惊慌地站立起来,弓着身子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李文呵道:“要杀要剐给我个痛快的,装神弄鬼干什么!”
刚刚抵达现场的洛阳向着李文走来,小心地避开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村民们。“你不要怕。”洛阳安慰道,“我是警察。”
李文先是一愣,随后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洛阳郑重地重复说:“你不要怕,我是警察。”
李文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段时间来紧绷着的神经在瞬间松弛下来,他大哭道:“你们终于来了,你们终于来了!”
即使是数次参与过大要案件办理的洛阳也从未见过今天这等惨状,何况他刚刚遭受过极致的虐待,十分理解眼前青年的心情。洛阳走到李文面前,用左手按住对方的肩膀帮他稳定情绪,随后用右手摘去了青年的眼罩。
重见天日后,李文的双眼早已布满泪水,他不断地重复道:“谢谢你,谢谢你,终于来接我了……”
洛阳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他解去了束缚手脚的麻绳。随后在他耳边鼓励了几句,随后两个人一起为乘客们松绑。恢复自由之后,乘客们依然不敢分散,他们聚集在一起,紧张地看着洛阳的背影。
洛阳挑选了七八名村民探视鼻息,发现他们都还活着。
“小警官,这些人都是你一个……”王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推论,嘴角抽动了几下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接着问:“都是你一个人打倒的?”
洛阳摇摇头。
李文连忙说:“就是啊,怎么可能一个人打倒几百个人啊,警察叔叔,你的同事们呢,是不是特警和武警都来了?他们在哪呢?”
洛阳面对着李文,道:“这里只有我一个警察。这些村民是在没有任何外力击打的情况下全部昏厥的,很可能是集体食物中毒了。”
“昏厥?警察也只有你一个人?”一名乘客问道,“那他们岂不是随时都会醒,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洛阳紧皱着眉头,刚想开口,不料李文突然丧心病狂地大声道:“警察你手里有刀,快点趁现在把他们都杀了啊!”
听闻此言,洛阳眼中凶光毕现,他盯着李文,问:“你说什么?”
李文被吓得一哆嗦,不自觉地退后了两步。但他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勇气,竟是又说了一遍,道:“你快点把他们都杀了!”
洛阳的目光从其他乘客脸上一一扫过,问道:“你们为什么不说话?难不成你们也赞成他的做法?”
王濛想要出声反驳,但深陷在这种氛围里,她不敢开口,生怕犯了众怒。她低着头,心里十分委屈。却听到面前那个年轻警察冷冷地说道:“看来你们当中有不少人赞成他的提议啊,而剩下那些觉得自己并不赞成,但害怕到不敢开口的人……”洛阳把手中的军刀举起,说道:“你们其实只是怕脏了自己的手吧?来!”洛阳握住军刀的刀柄,使刀身垂直于地面。他晃了晃手,说道:“如果你们都这么想,刀给你们,你们自己来杀。”
“你说什么呢!”李文伸着脖子吼道,“你不应该保护我们吗?你抓紧把他们都杀了啊,等他们都醒了我们都会完蛋的!”
“凭什么?”洛阳感到心底的愤怒火山行将爆发了。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眼前的人竟会这么的残忍和无耻。
李文紧紧盯着那把刀,终究是没有伸手接。“你不懂他们有多可怕!”李文分辨道,“我原来就住在村长家的,我亲耳听到他和自己大儿子的对话。他们已经杀了两个人了,还用毒箭射中了一个女人。现在他们把我们捆在这里,不就是要把我们也杀了吗?”
洛阳心中一凉,问道:“你确定,这些村民杀了人?”洛阳急忙环顾四周,道:“谁死了?其他乘客都在哪里?”
“活着的人都在这里了。”王濛攥紧右拳压在胸口中,尽可能平静地说:“刚才看押我们的人说了,如果我们不老实,下场就和那三个人一样!”王濛看了李文一眼,道:“这个小伙子说的没错,他们已经杀了两个人了,还有一个女人中了毒箭,听他们的口气,只怕那个女人也已经死了。”
“不是可能,是一定死了!”李文激动地说道,“村长大儿子练过功夫的,他只用一拳就可以把一个壮汉打趴下。那个女人中了毒箭,不可能爬下山,路也不熟悉,怎么可能逃的了。”
“哎。”王濛叹了口气,看向洛阳,却震惊地不敢出声。其他乘客们也察觉到了眼前年轻警察的异样。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座石像。
今晚本是晴月当空,众人又站在山顶农田中的空地上,不需要火把一样能看清周围的情况。几个乘客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终于恢复了理智,他们把村民晕倒时掉落在地的火把或是熄灭或是捡起,渐渐聚拢在了洛阳的周围。
“警察同志,对不起!”王濛道歉说,“大家是太害怕了,情绪都有些激动,你千万别当真。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联系同事来帮我们,或者带着我们抓紧逃吧。等他们醒了,我们说不定都会被杀害的。”
洛阳只是低着头沉默地站着,不抬头也不说话。
一名乘客想走近洛阳想握个手,表明自己政府官员的身份,谁料才迈出两步就吓得瞪大了双眼。李文不解地看着他,见他颤巍巍地举起右手食指指向洛阳背后。李文寻着他的视线望去,惊愕地发现原本躺在洛阳身后的一个村民居然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村民明明面露着幸福的笑容,可双眼却鲜红无比,动作也十分的僵硬。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上下牙关不断的碰撞,正跌跌撞撞地走向洛阳的背后。
李文惊恐到说不出话来,脖颈一点一点地转动,僵硬地就像老化了的钟摆。他绝望地看到,许许多多刚才倒地不起的村民现在都站立起来了,他们仿佛出笼的丧尸一般,成群结队地向乘客们汇聚的圈子走来。
不知为什么,王濛感觉第一个站起来的村民笑的更灿烂了。那个村民张开嘴喊了一句梦呓般的话语,下一刻,竟迈开双腿奔跑过来!
冷月之下,深山之巅,奇异的植物散发着摄人心魄的花香,无助的乘客们尖叫着想要逃跑,却被快速冲来的村民们堵住了所有的去路。在这宛如百鬼夜行的场景里,洛阳目光漠然地看着军刀刀身上倒映的那个面孔,轻声道:“听到了吗?你还是来晚了。他们,已经把嫣然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