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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言君

2017-05-23发布 3340字

太史历五千三百一十二年秋,渊国发兵尚国。五个月后,不过四十七岁的尚国皇帝突发恶疾,病逝。年仅二十四岁的嫡皇长子仓促继位。外患尚且未解,朝纲己出现混乱,不得己,新皇向渊皇递了求和书。许以五座城池,三年贡奉,并承诺将年仅五岁的嫡长子作为质子送去渊国,才换得渊国退兵停战。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已是年尾了,而这个年是注定没有多少喜庆氛围的。

大年初五本是长公主的四岁生辰,但无论是新皇还是皇后,都没有提及拟名宴——尚国皇室子孙,皇子百天拟名,周岁入宗谱;皇女四岁拟名,五岁入宗谱。

长公主的母亲是书香门弟出身,不似一般只懂得献媚邀宠的妃嫔。她深知皇帝这段吋日被朝政压得透不过气来,皇后也因为唯一的幼子不日便要送去渊国,更是伤心的几度昏厥。故初五这日,只是请了交好的娴妃,江昭仪,庆美人,肖美人在择雅轩摆了小小一桌洒席。这便是长公主的拟名宴了。从尚国建立至今,从未有公主的拟名宴寒酸至此。

“姐姐,陛下可替长公主拟了名字了?”长了一张可爱的圆脸的江昭仪一边拿了自己亲手绣的棉衣在长公主身上比划,一边道:“长公主向来都是赐双字的,就是免不了安,祥之类。”

娴妃等人齐齐看向笑的温婉的韩昭容。赐双字,即是公主的名是有两个字。且这两个字,同代的之后的公主都是不能重的,音近也是不许的。之后的公主都是只能赐单字,甚至不赐字。并且名中必须嵌入本朝公主的顺字。如新皇的两个姐姐,一个名芷蘅,一个名芷蕙。其中的芷字便是上一代公主的顺字。

“未曾。”韩昭容一脸坦然道:“年前我请示过陛下了,陛下说,我既是长公主的生母,这名字就由我来拟了。”

娴妃等人飞快地交换了几个眼神后,复又笑意盈盈地继续逗弄长公主。由生母拟名,表面上是对韩昭容的尊重。可是韩昭容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昭容,这实则不过是说不论是韩昭容,还是长公主,都还没有劳烦皇上费心的资格。

见气氛有些尴尬,娴妃便笑问:“不知妹妹替我们长公主拟了个什么名字?”

“昭容姐姐这样有才,长公主的名字定然是十分好听的!”宁美人道。

“哪里,宁妹妹谬赞了。”韩昭容慈爱地看着长公主,漂亮的一双眼笑眯成了两条缝。“言君,信人言,尹口君。”

“言君,我叫言君!”长公主跟着母亲念叨着。红嘟嘟的小嘴一开一合,十分可爱。

宁美人看着十分欢喜,便把长公主抱到怀里亲了一口,道:“嗯,言君好聪明呢!我们言君长大了一定和母亲一样既聪明又漂亮!”

“那是自然的。我们言君可是个小美人胚子,看看有哪一家的公主比我们的言君更好看?”说着,娴妃亲昵地揉了揉长公主的头。

“娴娘娘别搜言君头,会长不高的!”言君拼命用小短手扒开了娴妃的手,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一桌子大人连带着一旁侯着的宫人都被逗笑了。只是自打进门后就不曾说过几句话的肖美人笑了两声之后微微的蹙起了眉。

韩昭容见一向活泼的肖美人如此反常,竟感到有些不安。这种不安的感觉在入宫前那一日也曾出现过。

晚宴后,言君因为今日玩的累了,早早地打起了瞌睡。娴妃等人见状,便也都告辞,各自回宫了。内殿中,韩昭容失神的看着言君的睡颜,不知怎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肖美人蹙眉的那一幕。而不安感也是越来越深。恍惚中有灵光乍现,但只一瞬便又不见了。

呆坐了三刻钟后,韩昭容唤来守夜的宫女。“樱桃,你让乳母先去睡,今夜公主就宿在我这里了。”顿了顿,又道:“另外,吩咐人去请肖美人来一趟。记得要悄悄地,莫要惊动旁人。”

樱桃低声答应的一声便出去了。

樱桃吩咐下去不过一刻钟,肖美人已经进到择雅轩了。很明显,肖美人早料到韩昭容会请她过来。将肖美人请进内殿后,樱桃极有眼色地带着其余守夜的宫女一起退下了。一时间,内殿里只有韩昭容,肖美人和言君三个人。

韩昭容收起一贯示人的笑脸,冷冷道:“肖妹妹怎的都不带一个贴身的宫女?宫里的夜路可是不大干净的。”

肖美人从容地抿了口茶,丝毫不惊诧于韩昭容的变脸。且不说能稳居昭容之位,更是能在如此不受宠的情况下平安生下长公主。肖美人从来不会傻傻的以为韩昭容真的有她所表现出的那么良善。“宫里的夜路是不好走。不过,不劳姐姐费心。妹妹自晚宴回宫后便不曾外出。”

肖美人说的轻易,韩昭容却听的惊心。肖美人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服侍她的人也是有二十多个的。再加上肖美人住的夜阑宫可是还有其他四位美人的。能在百余人的眼皮子底下溜出来,而且不惊动来回巡夜的宫人。肖美人的本事着实让人不敢小觑。

韩昭容轻笑一声,道:“妹妹向来是爽快人,今曰却怎么扭捏起来。进来这许久,到底也没说你今曰要说的事。”

“我今曰这一趟不是为你,而是为了我那可怜的哥哥。”肖美人叹了一口气,无奈而又气愤地道:“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好的?你累我哥哥一生便罢了,如今连你的女儿也要劳他挂心!”

韩昭容不语。面上不曾有丝毫变化,心底却翻滕起汹涌的波涛。

”我只是替哥哥他传几句话:皇后己经私下打点好了一切,不日便要让言君扮作大皇子远赴渊国。而大皇子则会以长公主的名份养在你这里。”肖美人本是不乐意在韩昭容这儿多待的,但见一向镇定的韩昭容脸色一分一分地苍白下来,到底是忍不住安慰道:”这次哥哥也是实在无能为力。皇后的势力你也是知道的。所以你最好乖乖配合皇后的动作,不然到时侯遭殃的可就不只是你和长公主了。”

“凭什么?”韩昭容突然爆发,红着一双眼睛却偏偏没有泪水流下。饶是肖美人这等人物也被惊了一下。

”凭什么要让我的女儿去代替她的儿子吃苦,她的儿子却要来享我女儿应享的福!”韩昭容咬牙道:”她朱妤贞算计的可真好!当初先是逼我进宫,又逼我亲眼看着自己刚出去的儿子被活活掐死……如今又要我牺牲自己的女儿!哈哈哈……她朱妤贞怎么就做的出!”

肖美人震惊极了。她竟从来没听说过韩昭容之前曾孕过一子。但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皇长子自然必须是正室所出。只怕这里面不仅仅有新皇的默许,甚至会有先皇的手笔。

”你好自为之吧。”肖美人扔下一句话后,便像个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韩昭容呆坐了很久很久。面上一副灰败,因为拳头握的太用力,长长的指甲深深的嵌入血肉中。等到樱桃再进门的时候,韩昭容已经是满手鲜血。

”娘娘,皇后娘娘跟前的盈月姑娘来了。”樱桃禀告道:”她说是为了公主的事。”

”呵呵。”韩昭容面无表情地冷笑。”来的这样快!”

”娘娘,若是娘娘不想见,我就去告诉她娘娘歇息了。只由奴婢带着她看公主几眼,就打发她们离开。”樱桃怯生生地建议道。

”啪!”不等樱桃说完,韩昭容猛的一拍桌子。樱桃自觉失言慌忙跪下,却不敢出声请罪。

“见,为什么不见?让她进来!”韩昭容伸手想要扶正被震的偏了位置的插瓶。但越是想扶正,却越是扶不正。

“昭容娘娘安康。”

樱桃领了盈月一行七个宫女进来。其中距离盈月最近的宫人怀里抱着一个黑布包裹,依稀可以看出是个孩子的身量。

行过礼,盈月垂首上前,将一块明黄的锦帛用双手举过头顶。樱桃也双手举过头顶接了锦帛,而后跪在韩昭容面前。韩昭容面无表情地打开锦帛。上面不过寥寥数十个字,韩昭容却看了将近两刻钟。正当盈月想要提醒的时候,韩昭容随手将锦帛掷在盈月脸上。

盈月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但由于很受皇后娘娘器重,地位甚至比不得宠的美人更高。就是昭仪娘娘们见了她也是客客气气的。哪里会受过这等气?

“你们今日要做的事,我拦不了,也不想拦。但是你回去告诉朱妤贞!以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我不准备再计较。但是从今往后,她朱妤贞若是胆敢染指我一分一毫,小心她的后位不保,性命不保!”韩昭容咬牙切齿地警告道。

盈月本来是要发火的,听到这番话,便生生将怒火压下。就是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皇后和她并不怕一个不得宠的小小五品昭容,但是却不得不顾忌一个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的韩梅。

“明日不是一个好日子,只怕择雅轩又要尸横遍地。”盈月一行离开后,韩昭容呓语似的喃喃道。

“娘娘!”樱桃眉间一跳,忍不住惊呼。

与此同时,数十个黑影从皇后的祥云殿飞掠而出,分散赶往各个宫殿。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翌日,尚国皇宫突然爆发瘟疫。近大半的后妃宫人都染上了。尤其是择雅轩,一夜之间所有宫人暴毙而亡,只余下昏迷不醒的韩昭容和长公主。就连大皇子也染上了瘟疫。

不得已,渊国使者只能传书回渊国,恳请推迟回国日期。这一耽搁便是从初春耽搁到了夏末。

待到“大皇子”拖着还未将养好的身体上路时。那瘦弱的小身板,嘶哑刺耳的嗓音。饶是渊国的使者也觉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