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找到,你整天都是干什么吃的!”俞樟将手中的茶具狠狠的摔在地上,冲着身旁的人破口大骂。
“大少爷,现在贤仁城里查的特别严,不好下手啊。”说此话之人名叫欧阳段泽,是一个精壮汉子,身材高大、武艺不凡,是俞樟手下的第一勇士,早些年跟随俞樟征战沙场时杀人无数,被人称之为“段人命”,意思是说战场上遇到他后,你是否能活命全凭他想不想让你继续活下去。
但就是这么一位武艺超群之人,随着西北边境的渐渐安稳,竟没有了用武之地,究其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此人虽武艺高超,但心性耿直,不懂变通,在如今这个遍布机关与权术的贤仁城内,曾经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变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
当初俞樟决定冷落段泽也是经过好一番纠结了,他军旅出身,绝不是这种薄情之人,但在最初的争夺中,段泽多次犯下简直不可饶恕的失误,万般无奈之际,俞樟只能听从夫人的意见,将此人彻底边缘化,而此次重新启用段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常言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虎丘一役,俞樟虽然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但自己的两员得力大将也在战斗中殒命。而近期颇为得力的俞枫老弟,在人鱼一事上竟异常的坚决反对,还多次委婉的提议让自己放弃偷渡人鱼的念头,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继承人一事上。
大将军当然知道四弟的好意,但也不好过多解释。若是其他问题,大家把话说明了倒也不至于有什么误会,偏偏自己在房事上的不举令他颇为苦恼和羞愧,此事断无法向外人提起。虽然景婷夫人从来没有因为此事而埋怨过他,但俞樟的心中还是十分清楚,那晚夫人欲拒还迎的羞态,从侧面暗示了自己以往的无能。
想当年俞樟也曾经夜夜笙歌,潇洒无比,身为一名铁血汉子,若没有点花花肠子,在军队中是要被人所耻笑的。但在一次恶战中,自己因一时疏忽被人所偷袭,从而留下了这个悔恨终身的病根。这些年来,为了医治自己的病,俞樟没少下功夫,祖传秘方、山野偏方、甚至南疆邪术他都尝试过,吃的药材加起来比吃的饭都要多,但就是无济于事。眼看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而自己一直无后,心中自然焦虑万分。直到这三个西北人送来了这虎鞭美酒,才让他重新找到了昔日的雄风。
想及此处,俞樟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别说是三只人鱼了,就是三十只他也要给那三个商人找过来。
“我听说贤仁城内有个什么“仁鱼鲜”,那家掌柜的是个手眼通天的角色,你带足了钠加,深夜去拜访一番。”俞樟对自己的这个手下颇为头疼,段泽的武艺确实好的没话说,但其他方面简直弱爆了,往往向别人打听消息时,别人还没开口,自己就先不知不觉的把家底全都抖搂出来了。
“是!他若再不肯合作,我一定做了他!”段泽坚定的保证道。
而俞樟听到此话,瞬间觉得自己原本就硕大无比的脑袋又增大了数倍。连带着甚至对自己的智商都产生了严重的质疑,人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难道自己在其他人眼中也是这么不开窍吗?
“你把他杀了我们找谁买人鱼啊!”俞樟被气的早已没了骂段泽的力气。
“那我把他绑了过来!”段泽尝试着改变思路。
“你把他绑过来,他还会卖给我们人鱼吗!”俞樟感觉自己的胸口闷了一口恶气,撑的胸骨疼。在这样下去,自己还没喝到虎鞭酒就被这厮给气死了。
“你先下去吧,容我再斟酌斟酌。”俞樟闭着眼睛挥了挥手,仿佛多看一眼都能被气死一般。
“那还要不要去把他绑过来?”
看来闭上眼睛也不能避免自己被气死,俞樟想喝口水舒缓一下,才发现茶具刚才被自己摔碎了。
“这事儿你不要管了,我亲自处理。”
月黑风高的夜晚,两辆巨大的马车停在“仁鱼鲜”残破小店的门口,一个黑影从车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的推开了破旧的小门。
不多久,屋内亮起了昏暗的烛光,窃窃的低语声、吃吃的笑声、遗憾的叹息声夹杂着一两句争吵声,在这个漆黑的夜晚显得尤为诡异。
随着屋内声响的戛然而止,小破门又一次被人轻轻推开,先前的黑影领着四个店里的伙计从门里快步走出。
伙计们两人一组,费力的提着两个巨大的麻袋,不知麻袋内装的是什么东西,竟然在剧烈的扭动着,一个伙计稍不留神,右脚一软,跌倒在地,麻袋应声落地,露出一尾五彩的鱼鳍。
“小心点!快收起来!”黑影厉声训斥道。
吓得跌倒的伙计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将麻袋拖到了马车上。
在伙计们忙着捆绑麻袋装车的时候,黑影也没闲着,从车厢的另一侧拎出两个精致的木箱,虽然木箱外裹着厚厚的黑纱,但在月光的照射下,还是能透过黑纱的间隙窥得里面的珠光宝气。
“他这可是下了真功夫了啊。”店外的树林中,一个弱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语气中夹带着淡淡的调侃与好奇。
“是啊,什么时候动手?”另一个声音响起。
“不急,这才两只人鱼,他还要想办法再弄一只才够数。”
“这样更好,我们也好多些准备的时间。”
那人没有再接话,小树林重新陷入了寂静,只有偶尔的虫鸣声与风吹过的“沙沙”声。
麻袋刚刚捆绑好,黑影就将两个包裹着黑纱的木箱塞到伙计们的手里,连个招呼都不打,便赶着马车扬长而去。
伙计们嘻嘻哈哈的抱着木箱向店内走去。
“你也太紧张了,怎么连路都不会走了?”伙计中一个领头的大个忍不住调侃道。
“什么紧张,我是因为被一块石头击中了脚踝才跌倒的。”一个矮子一瘸一拐的辩解道。
“狡辩!为何我们三个没有被石头击中?”大个明显不信,其他两人也吃吃的笑着,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连人鱼都敢杀,还有什么害怕的呢!”小个子有些着急,同伴的嘲笑声令他很不舒服。
“谁知道呢?说不定不怕人鱼!怕石头!”
“哈哈!”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随着伙计们陆陆续续的进入店内,周围又重新陷入了寂静。
“你也够坏的,弹个石块也这么狠,人家小伙计哪里招惹你了?”
“我这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嘛,万一他装的不是人鱼呢?”
“也是,还是你做事细。”
“我刚才又想了想,觉得还是通知一下俞榛好一些。”
“为何?”
“为了更真实!”
次日,天刚蒙蒙亮,景婷便从睡梦中惊醒,剧烈的头痛令她的视线都有些模糊,她抓起床头的水杯一饮而尽后,方才重新跌倒在床上,细细的回忆着昨晚的噩梦。越想越后怕的景婷夫人本能的将手伸向了旁边的被褥。
空空如也。
方正的被褥,毫无痕迹的床单都预示着昨晚,自己的丈夫彻夜未归。
一股不详的预感迅速充斥了景婷的身心,她慌忙坐起身,将门口的侍女唤进屋内询问大少爷的去向。
“禀夫人,大少爷不让说。”侍女怯生生的答道。
“啪”景婷夫人重重的扇了侍女一个耳光,厉声训斥道,“不让说!你到底是谁的人!”
侍女委屈的满眼泪水,但也只是摸着红肿的脸颊,低着头,愣是不再说一句话。
如此以来,景婷夫人更加生气,正欲再责问一番,不料俞樟的粗嗓门隔了老远就传了过来。
“夫人!起床用餐了,我亲手给你煲的鸡汤,赶紧来尝尝。”刚进门的俞樟见此场景,顿时心中如明镜一般,赶忙支走了侍女,向景婷夫人解释起来。
“你昨晚去哪里了?一宿都没回家!”
“几个军中老友难得一聚,喝大了,就没回来。”俞樟尴尬的嘿嘿一笑。
“军中老友?为何从没听你提起过?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哎呀,夫人,你怎么还是这种审问的口气。来来,赶紧换了衣服再说,鸡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你不说清楚我哪里都不去!”
“呃。。。他们是之前征战的时候结交的朋友,各个都是忠义之士,只是现在各为其主,所以接触的就少了。”
“为何不把他们请过来,虎丘一役我们损了那么多实力。”
“他们都跟雇主签订过血契了,不能乱来的。”俞樟赶忙挥手拒绝。
“那能不能。。。”
“夫人,鸡汤要凉了。”大将军假装生气。
“你背我去!”释怀的景婷夫人又开始淘气起来。
“好嘞,我早就等不及背你了。”高大强壮的俞樟拎起景婷放在背上,嘴里嚷嚷着,“夫人坐稳了!你的骏马要出发了!”
惹得景婷夫人“咯咯”乱笑,“放我下来!我还没有更衣,这身打扮出门,被下人们看到了,成何体统!”
“他们若是敢看,我把他们眼珠子给挖出来。”俞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大步流星的向前走着。
“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梦到你被人活活烧死了,而我被铁锁捆着手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我面前而无能为力。”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俞樟笑骂道,“我昨晚可是梦到自己当上了族长,还多娶了五个夫人。”
“你敢!”景婷详装生气,其实还有句话她没有告诉俞樟,梦中俞枫就是点燃烈火之人,面带微笑、温文尔雅的私生子在点火的同时,眼底深处蕴含着无尽的恶毒。
景婷隐隐察觉,她曾经设的那个局很可能会败露,近段日子以来,愈来愈真实、愈来愈清晰的梦境如同丧钟一般敲打着她早已敏感脆弱的神经。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为了早日脱离噩梦的困扰,她决定提前动手。
各怀心事的夫妻两人慢慢品尝着俞樟的处子厨艺。
“夫人,多喝点!你最近憔悴了许多。”俞樟颇为疼爱的给夫人夹了个鸡腿。
“你突然这么好,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
俞樟本能的一惊,随即淡定下来,还以为自己昨晚的行踪被夫人察觉了。
正在这时,段泽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门都不敲就兴奋的嚷嚷着,“找到了!找到了!”
俞樟当然知道段泽找到了什么,但此刻夫人在场,他只能严厉的训斥道,“找到什么了!这么慌张!没看到我在忙着吗!”
“找到了。。。”段泽有些困惑了,他先前清楚的记得大少爷反复告诫他,一旦有人鱼的任何消息,立马报他。
“你小子眼睛往哪里看呢,她是你嫂子!”俞樟灵机一动,把景婷推出来作挡箭牌,拽着段泽就往门外走去。
“你嚷嚷什么,没看到夫人在场吗?”俞樟刚准备责骂一番,但段泽的信息顿时令他激动万分。
“大少爷,还有一只人鱼在通天马戏团里!”
听到此话,大将军原本兴奋的脸庞顿时凝固了起来,结结巴巴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但。。。通天马戏团不是随便就能触碰的。”
“不必正面接触。”段泽显得胸有成竹,“我才知道有个儿时的玩伴,如今在马戏团里谋一个不低的职位。。。”
“怎么?他能搞到人鱼?”不待段泽说完,俞樟便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段泽摆摆手,“马戏团里的人不敢轻易出卖背叛的,他们知道这么做的代价有多大。”
“那你的意思是?”
“他们马戏团里的人战斗力简直都是渣渣,不值一提,你我夜黑行事,直接窃出来。。。”
“断断不可!”俞樟坚决的拒绝了,身为久经战场的大将军,俞樟十分不屑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
“可是没别的办法了,游说是肯定不行的。”段泽有些为难。
大将军犹豫了,托着下巴思索片刻,最终眼中精光四起,低声道,“你且去准备一下,等我消息。”
段泽心中了然,重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