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尚德两口子听说今年参军就要打仗,也吓了一跳,商量半天也没个结果,决定进城问问弟弟。陈尚德骑自行车拖着老婆到弟弟家天已经黑透了,弟媳妇看他俩来了就去厨房给他们做饭,陈尚武听完哥哥的问题立马火冒三丈:“这小子也太窝囊了!我就这么一说,广州军区好几十万人马,就一定轮到他上了?法卡山屁大点地方,一个团拉上去到处都站满了,再说这两三年那儿就没打过,又不是老山三天两头的。”
陈尚德别说对这些军事问题了,连法卡山和老山在哪他都说不清楚,不过弟弟说没问题,那一定没问题。两口子吃了饭又着急忙慌地赶回家,把弟弟的话背一遍给儿子听,又用上弟媳妇给支的招,说广东那儿多发达、多热闹,上那儿当兵一定没亏吃。陈立山好赖初中毕业,比他爹有见识多了,一点也不上当,“骗谁呀?再热闹也是城里热闹,当兵的都是钻山沟的命,进城怕还没在家里方便!广西也是广州军区管着的,法卡山就在广西,那儿有个地方叫十万大山,连路都没有,饭都吃不上,还说什么发达!反正我是不当兵了,你以前不是说活动活动,等有机会让我去乡党委干个工勤员或者司务长吗?实在不行让我叔去公安上找找人,我去干合同民警还不行?”
“就你那胆子还干公安?你以为这共产党是自己家开的?你想干啥就能干啥了?你叔叔给你弄这个参军的名额不知道欠人家多少人情要还,你还好意思让他去求人?”
“反正我不当兵,要不你就去找大姑和三叔给我想办法,在村里干也是受罪,老会计天天阴沉着脸,跟我睡了他闺女似的!”
他铁了心死活不当兵了,他爹也没办法,见他这样也就不强求了。两口子商量了半夜,这个参军名额既然要来了断没有还回去的道理,明天再进趟城,跟弟弟说下让内侄去。立山的农技员不干就不干了,但是青年支书一定要先要回来干着,幸亏乡里党委那边团支书的名册还没改成宋远桥。宋德生和老会计爷俩的本事也就在村里,乡里不会由着他们祸害自己。虽说在村里干着受罪,但要不干了怕是更受罪,孩子说的也没错,想办法让他到外面找个工作最好了,慢慢来吧。
转天早上陈尚德揣着一肚子糟心事路过宋远桥家门口,正好看见了他带着一帮团员在那说说笑笑,比他大的小的都一副服气、听话的样子。再想想自家的儿子,心里直别扭,就顺口跟他说了陈立山不当兵的事。
既然弄明白怎么回事,宋德立觉得大家聚在一起也没什么用,就说:“村里的事还是德生说了才算数,既然他去乡里开会不在家,就等他回来看他咋说吧。各家地里都有庄稼,该忙都去忙吧。”
“也对,那就等德生回来再说,都去干活吧,吃过晚饭我们再来看看。”宋德楷也发话,各人就都散了,宋远桥一家也下地去了。
一边掰着玉米棒子,宋远桥把自己的想法跟父亲说了,父亲也觉得有道理,既然怎么都有个差事,爷俩也就放下心来专心干活,等晚上找宋德生问问再说。
天快黑了宋远桥爷俩才收工回家,老会计已经在他家等着了。一见面就问宋远桥:“大桥,事情我和德生都知道了,我来是问问你爷俩,想不想去当兵?”
宋远桥他爹说:“叔,就因为家里没人干活才把大桥从学校拉回来,要不现在他都上大学了,去当兵还不如当初让他上大学呢!”
“要不说你是个猪脑子,就看见眼面前这点东西。家里没人干活你那几个兄弟、侄子都是死人?他们能不帮着你点儿?大桥要是考上大学一个月国家给几十块钱的补助,毕业分配了工资更多,在家里能挣几个小钱?你把孩子留在家里,孩子是懂事,不怪你,你日子就能过好了吗?
“现在去当兵,大桥自己吃穿花用都国家供着,乡里每年还给三百块钱代耕费,就是拿来雇人也用不完,你自己算算。大桥原来学习就不错,到部队想办法考个军校,出来就是军官,以后转业了也是干部。不是看着大桥有出息,在家种地糟践了孩子,我才不管你家的事情呢!”
“三老爹,我想当兵,可是没门路啊,就是村里把我报上去,也不一定当得成吧?谁家当兵不得托关系找人啊?”
“你呀,还是太老实了,陈立山不是有个名额吗?他自己不去,回来抢你的位子,不把你安排好了,他能自在得了?你也是一大家子人,有姓宋的两千多口子给你掌后腰,还怕得着他家?他们家就是有本事把活人搬走,还能把茔园也搬走啦?看收拾不死他!”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弄一堆人围他们家门吧?你得给我们出个主意啊。”
“我和德生先找他家谈,谈不好就扯破脸皮跟他闹,在宋墩他一家姓陈的还想欺负咱老宋家两千多口子?”老会计说着就从板凳上站起来,抓着烟袋锅子急匆匆地走了。
老会计直奔宋德生家,宋德生老婆正往桌上摆晚饭,看老会计进门连忙问:“叔,还没吃吧?我再炒个菜,你跟德生喝点。”边说边给老会计拿椅子。
“叔,来了呀!”宋德生从桌边站起来,给老会计倒了杯水,“大桥爷俩怎么说?”
“还能怎样?有这好事谁还不愿意?”老会计接过水坐下,“陈家那边还得咱俩出面。”
“不管出多大力也要让大桥当这个兵,不能让姓陈的在咱头上拉屎。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两个兄弟和姐姐在外面关系都硬得很,尝到甜头还能把咱们放在眼里?这宋墩要是让他说了算,两千多口姓宋的就成大笑话了。”
“这个你放心,姓陈的胆小,遇事前怕狼后怕虎,吓唬吓唬就行了,就怕他找他姐姐拿主意,那丫头可不是好糊弄的。他两兄弟倒都是厚道人,听说这事应该不会反对。”
“那倒不至于,他们这些在外面当干部的人一般都看不上这点小事,安排个人去当兵就跟咱们安排谁给村里出个工一样简单。可是跟老家乡亲闹别扭打官司告状是很丢人的事情,谁出这样的事情要让人家笑话的。就怕立山他妈不让,这女人啥东西都往娘家送,西头半截庄都当笑话讲。她娘家好像有个侄儿年龄也够当兵的,有这好事她肯定不能便宜旁人。”
两人正说着,宋德生老婆端了一碟炒鸡蛋和一碟午餐肉进来,桌上原来一盘豆腐和一盘煮花生米,凑了四个菜。宋德生从里屋提了一扎啤酒出来:“叔,尝尝这个,日本人在市里开了个啤酒厂,咱爷俩开个洋荤。这玩意才六度,你这酒量当水喝都没问题。”说着就给玻璃杯里倒上了。
老会计也不客气,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口,“啥东西这是?一点酒味没有,臊扥扥的,跟尿一样。还尽是沫子,一点也不实在。”
宋德生也喝了一口,“我也头一回,人家说外国人尽喝这个。味道是不咋样,苦不拉及的,跟药汤子似得。要不换一瓶辣酒?”
“就喝这个吧,晚上还得寻思下怎么说呢。喝辣酒回来再喝醉了。”
两人就着啤酒商量着怎么和陈尚德说,不行找哪些人闹事,怎么闹,都拿出章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