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德生从家里来的时候带了四、五十人,整整拉了四拖拉机。他直奔供销社院子,李大头当时正带着人赶宋墩的车子走,说是在院子里碍事,其他村进来买化肥不方便。
宋德生进了院子就喊:“姓李的,你本事不小啊。信不信老子明天就把你们在宋墩的门市给封了?你也不数数你们供销社才几个人,就敢欺负我们?今天这事你要不处理好了供销社就不用开门了!”
说着就分派带来的人开着装满化肥的拖拉机去把供销社门市所有的门都堵上。
李大头自己不好服软,估计说几句大话宋德生也不会让人揍自己,就硬着头皮说:“人多我就怕你?你敢胡来自有人管你,我就不信这共产党天下还没有王法了!”
他把“共产党”三个字咬得特别狠,边说边瞄了旁边一个副主任一眼。那个副主任见状就明白了李大头的意思,悄悄溜出去跑党委搬救兵去了。
两边正吵着,一个党委副书记带着纪检书记和派出所长来了。
他进来后就把宋德生和李大头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各打五十大板以后,纪检书记给出了三条处理意见:
一、 宋德生把化肥和人都带走,不能影响供销社为人民服务;
二、 医院的伤员两家自己负责自己的医药费,免得有人赖着不出院;
三、 参与打架的人员由派出所负责处理,其他人不得干涉。
宋德生红着脸说党委扶竹竿不扶棉绳,偏帮供销社。
党委副书记说:“这是党委决定的处理意见,有意见可以保留,要按正当渠道反映问题,不能煽动闹事。”
说完就冷着脸走了,李大头连忙赔笑着送副书记几人出去,宋德生“哼”了一声,没理他们,但还是安排村里人先把化肥送回去。他带着几辆空车去医院。
李大头送走了领导,看见宋墩的拖拉机开出来就扒着后车帮爬了上来。
等他们到医院医生已经检查完了,骨头都没受伤,双方会计各自把自己的账结了,李大头带着供销社的人走了。
宋德生见人都没受伤很是松了口气,就让老会计把人都带回村,自己带了一辆拖拉机去派出所。
所长推着车子准备下班回家,都到大门外了,又被宋德生堵了回来,只好把宋德生带到办公室坐下。
听说宋德生要带人回去,所长说:“宋德山罚款一百块,交了钱就可以带走。供销社那两个已经交钱回去了。宋远桥不行,他打的那个人脑子虽然没受伤,但是头上的口子远远超过十五公分,已经构成轻伤害了,要上报局里和检察院,按法律判的话没个一两年是出不来了。”
宋德生掏出一根烟自己点上,然后才对所长说:“张所长,宋远桥刚下学堂,给村里帮忙结果帮去坐牢了。你让我怎么跟他家里交代?”
“怎么交代是你的事,不管他是不是给村里帮忙,他把人打成轻伤害这是事实,已经违反了刑法,我只能上报给局里。刚才党委陈书记的话你也听到了,党委的意思是由派出所秉公处理。”
“呸!姓张的,少拿陈庆国当大奶子吓唬我!党委轮不到他当家,他能代表党委的意见?那还要书记乡长干什么?等他把副字去掉再说。你也不要跟我黄二子打他大——公事公办。谁不知道你跟李大头是战友,没事就弄一块喝二两,好得跟狗吊秧子似的!今天又是李大头家那坏种带头打我们村里人的是吧?那小子一年打架斗殴多少回,严打的时候都没给办了,还不是你给护的犊子……”
两人在后面的所长办公室吵架,宋德山和宋远桥在前面的羁押室里隐约地听见了。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供销社那两个就给放出去了,宋墩这边既没有人来,派出所的民警也不问他们俩,宋德山的心里难免有点发毛。他问看着他俩那个民警,凭什么不放他们走。民警说让他们等着,处理意见很快就下来了。但是架不住宋德山又是递烟又是拉关系,最后告诉他说:“你肯定没事,大概和那两个差不多,罚个一百二百就放出去了。”
又指着宋远桥说:“那个小老弟有点麻烦,那个人被他在头上砸出了七道缝针的口子,加起来接近三十公分,按规定伤口超过十五公分就是轻伤害了。不找人的话弄不好就要判刑,还好是现在,放在去年找人都没用。”
宋德山听了这话也蒙了,这自己惹的祸,要是害宋远桥坐牢可怎么办?不行!要想办法!可是自己坐在这儿,能想出什么办法?想到这儿心里也埋怨宋德生怎么还不来交罚款把自己保出去,自己要是出去了,连夜去县城找人,怎么说也要把宋远桥保出去,连拘留都不能办,小青年刚下学校就坏了名声,以后连媳妇都不好找。太阳都快下山了,老会计和宋德生都干什么去了!到现在村里连个人也不来。
宋远桥更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他心里不住地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冲动,把人打倒后还要砸人家那么多下。三十公分的伤口,自己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也没有仇,自己为什么要把人家打那么厉害呢!
就在他俩自责的时候,从后面所长办公室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虽然听不太清楚吵什么,但是宋德生的声音还是明显能听得出来。
见两人都跑后窗户那儿竖着耳朵听,民警也开了门进来跟他们一起听。宋远桥听宋德生跟所长吵着要把自己放出去,心里觉得很温暖,宋德山可不这样想。他弄不明白宋德生是不是真想保宋远桥出去,真的还好说,要是不想保大桥出去,这一顿吵只是把他自己摘出去。你看我都跟所长拍了桌子了,可是他不给我面子,当时你家大桥也听见了,我尽力了。可是把所长得罪死了,再找别人就不好说话了。
两人吵架的声音惊动的不只是羁押室的几个人,因为所长没走,别人都不好下班。副所长和指导员一个办公室,听见他们吵得那么厉害,也不好装糊涂,就都过去劝架。
把快要撕吧到一起的两个人分开以后,指导员给一人倒了一杯水:“都喝口水消消气,无非都是工作嘛,何必动这样大的气?”
所长没吭声,望了望指导员又望了望宋德生,那意思这家伙跑我办公室胡闹,你就别来和稀泥了。
宋德生刚端起杯子,见所长那神色就把杯子往桌上一顿,“姓张的,你真以为我不懂你们那一套?别以为现在专区那边说话不管事了,你东边有人,就能吓住我。今天这事很明显,我们这边是集体买化肥,是公事;他们是流氓团伙,李大头家那坏种是流氓头头,我不信他个流氓让人打了还有胆子告状?这个理到天上讲也在我们这边,你要不信就走着瞧,我明天就把村里人都发动起来,就整这个团伙的材料,全公社哪个受过欺负我都给记下来,我就不信了,那个什么小萌都能法办了,李大头个儿子还没人管得了了,不就有个好战友吗?”
所长一拍桌子刚要站来,副所长和指导员连忙按住他,劝了半天才消停。宋德生抽着烟用眼角瞄着他三人,刚才的话他也就是说一说,他跟李大头也没仇,能这样把坐牢的罪名往人家孩子头上安?宋远桥把人打成轻伤害是板上钉钉的事,闹开了他也得不着好。看三人表情他知道现在张所长态度也硬不起来了,就是缺个台阶,只要事了了,给他一个又何妨?就慢悠悠地说:“这个宋远桥在公社上初中,县中里上高中时候都是班长,本来考大学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家里困难刚下的学校。你们打听打听,哪个老师不说他是个好孩子,要是因为这点事就把他送去劳改了,这孩子一辈子就毁了,你们就忍心这么干吗?这孩子大学是上不成了,可人家五个弟弟妹妹,学习个顶个的好,都是考大学的料,真要是结下仇来,以后还不定怎样呢!”
指导员看看所长,见他沉着脸不吭声就说:“这样吧!这件事我当家了,打架的主要四个人每人罚款一百元,回单位要公开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