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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高墙内外

2017-05-19发布 6149字

“监狱长,省监狱管理局的李副局长和政治部的张主任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我们入监教育监区,把我吓了一跳。监狱长,他们两个来我们海福监狱没有通知您吗?您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啊,我好有个准备不是?”雷元和张伟刚刚下车,入监教育监区监区长秦海河便一脸无辜的看着雷元说道。

肖刚赶紧悄悄的扯了一下秦海河的衣角,并冲着他挤挤眼睛。

秦海河不知肖刚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不但没有住嘴,反而嗓门更高了:“老张,你拉我干什么呀?我说的不对吗?监狱管理局的二领导要到我们监区,我却没有一点准备,这要是让领导发现了问题,不也是给咱们整个海福监狱丢人吗?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雷元停下急匆匆的往监区大门走的脚步,转身看看一脸委屈的秦海河:“老子一下车听到的全是你一嘴的废话。你还有完没完?李副局长和张主任来我们监狱我知道吗?我要是知道了会不通知你啊?我有你那么傻吗?”

见雷元铁青着脸冲着自己吼叫的雷元,秦海河吓了一跳,他用求救般的目光看看站在雷元身旁的张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躲在雷元身后,张伟无可奈何的对着秦海河摊摊手,无奈的摇摇头,心里想:刚才我好心好意的冲着你打手势,你不但不领情反而怪我多事,现在挨骂了想起我来了?活该!

“看什么看?找什么呢?还不快告诉我李副局长和张主任在哪里,你瞪着个小老鼠眼睛踅摸什么呢?”看着秦海河不知所措的样子,雷元抬起腿在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哦,二位领导正在民警值班室和李路谈话呢,我这就带您去!”拍拍屁股上的土,秦海河忙不迭的说道。

“老子不需要你带,难道我还不知道你们的民警值班室在哪里嘛?你和张伟赶紧到你们食堂去,准备一桌子饭菜,李副局长和张主任的午餐安排在你们监区。如果连这件事情都办不好,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说完,雷元把还没有缓过神来的秦海河和张伟扔在身后,自己大踏步的向着入监教育监区的大门走去。

看着雷元远去的背影,秦海河转头问张伟:“哎,老张,雷监今天怎么了?刚在慌忙之中我大概数了一下。他跟我说了十三句话,其中有六个‘老子’。他老人家今天是怎么了呀?”

“哈哈哈哈哈,秦海河,我太佩服你了,挨训的时候还不忘了数监狱长骂了你几声‘老子’,你的定力太强大了!”听完秦海河的话,张伟笑的弯下了腰。

“我在这里挨训你还好意思笑。知道监狱长心情不好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有你这样的朋友吗?”看着张伟笑的前仰后合的样子,秦海河在他的胸口上很狠狠的打了一锤。

“这能怪我啊?雷监一下车你就跟在他后面埋怨,我一个劲的冲着你使眼色,还拉了你的衣服警告你。可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但不感谢我,反而冲着我吹鼻子瞪眼,你不挨骂谁挨骂?好了,赶紧准备饭去吧,弄不好的话还要挨骂!我告诉你,监狱长这几天心情特别不好,就像女人每个月那几天的表现一个样,你小子可要小心点!”张伟一边说,一边拉着秦海河向干部食堂的方向走去。

刚刚走进监区大门,正从服刑人员医务室往民警值班室走的雷元与正在往外走的省监狱管理局副局长李勇以及政治部主任张克凡碰了个正着。

“雷监狱长,不好意思,没有跟您打招呼就直接来了,不会生气吧?”见雷元迎面走来,李勇迎上前去,一边跟雷元握手,一边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哈哈哈哈,二位领导微服私访,是来帮助我雷元工作的,我欢迎都来不及,哪还有生气的道理?二位领导,辛苦,辛苦!”雷元一边笑,一忙忙着和李勇握手。

看着雷元和李勇笑呵呵的握手言欢的样子,站在一旁的张克凡忍俊不已:“好了,就别玩这套虚的了,两个人都不是真心真意,何必在这里装腔作势?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也不怕让自己笑话!”

雷元刚想从被李勇握着的手里抽出手来与张克凡握手,听了他的话之后马上收回了手,一本正经的对张克凡说道:“政治部主任是个不小的官了,可您老人家连一点当官的样子也没有,满嘴跑火车,看来啊,您这领导也就当到这里了,恐怕再也没有提升的空间了啊!”

说完话,雷元还是伸出了手与张克凡握了握手。只是在松手的时候在张克凡的胸脯上狠狠的打了一锤。

三个人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

说起这三个人的关系还真有点说道。

雷元与李勇、张克凡同岁,三个人没有一个是正儿八经的专科出身,都是半路出家干上监狱民警这一行的。李勇原来是省公安厅刑事侦查局的一名刑警,因为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受了重伤,不得已转行才被调到了省监狱管理局。而张克凡则是省交通运输管理局技术科的科长,因为娶了一名监狱女狱警做老婆,为了能与老婆长期厮守,被老婆逼着调进了监狱管理局。雷元是当兵转业后被分配到监狱系统工作的,那一年他38岁。

三个人虽然都在省监狱管理局管辖的范围内工作,但因为不在同一单位,互相并不认识。只是在省监狱管理局选派储备干部参加司法部举办的干部培训班时,因为来自一个省,又分在了一个班,住进了一件宿舍,三个人才从相识变得关系越来越好。现在,三个人虽然官职高低不一,也不在一个城市居住,但平时经常联系,相互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彼此官职的大小和居住的距离而疏远。

“怎么,看这个样子,您们的暗访是不是已经结束了?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是不是有悄悄的溜走的想法?”看着李勇和张克凡,雷元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的对他们说道。

“你想的美。我们两个不远千里,一路奔波来到海福,来到你的地盘上,不搞一顿大酒喝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走了?那是不是太便宜你了呢?您说是不是啊李局?”张克凡拍拍雷元的肩膀,一边看着李勇说道。

刘勇笑了笑没有说话,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看着雷元和张克凡打嘴巴官司。

“这还差不多。你们两个要是悄悄的走了,我雷元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的!走,到点了,出去吃饭,监区食堂可能把饭准备好了!”听完张克凡的话,雷元高兴的笑了笑,然后拉着他们两个的手就往外走。

“雷监,我们就不去监区食堂了吧?按照规定,工作期间是严禁民警喝酒的。这个点正是民警用餐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在那喝五吆六的多不合适?这样吧,我们去你家吧,在你家里吃饭喝酒要放松的多。您说呢?”张克凡松开被雷元紧紧握着的手,一脸认真的看着雷元,严肃的说。

看看张克凡,再看看利用,见两个人都是一脸的额认真,知道这个里面有事情,所以,略一思忖便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张伟的电话:“张伟,通知监区食堂,饭不要准备了,二位领导有事要走。”说完,没等张伟说话便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又拨通了爱人的电话:“老家伙,在干嘛呢?”

“还能干嘛。给你做饭呗。这个时候打电话,不会是告诉我不回来吃了吧?”电话里,爱人有些担心的问道。

“哪能啊,你好不容易做一次饭,我要是不回家吃那也太不给你面子了吧?告诉你,我不但要回家吃,而且还要带两个人回家吃,你多炒几个菜,我们要喝一杯滴!”对着手机,雷元一边和爱人通电话,一边冲着李勇和张克凡挤挤眼睛。

李勇和张克凡不约而同的用手指了指雷元,一边笑一边摇头。

“啊?谁要来啊?”电话那头,爱人吃惊的问道。

“好家伙,来大领导了。省局的李勇李副局长和张主任来了,你赶紧弄点好吃的,否则,得罪了领导我今后的日子还怎么过?”雷元笑笑,咋咋呼呼的和爱人开着玩笑。

“哦,还真是稀客,他们两个怎么来了?好吧,我这就去准备,你们赶紧回来吧!”爱人在那头笑了笑,然后笑着对雷元说道。

挂掉电话,雷元挤上李勇的车,三个人开着车向着雷元家的方向疾驶而去。

到雷元家的时候,爱人已经把一桌子饭菜准备妥当。看着面前丰盛的菜肴,李勇一边和雷元的爱人握手,一边笑着说:“今天这顿饭的规格那是相当的高啊,县妇联主任亲自下厨,这还了得?”

“李副局长,您也太客气了,辛苦,辛苦,你们快坐,应该饿了吧?已经过了吃饭的点儿了!”雷元的爱人一边和李勇、张克凡寒暄,一边把他们往桌子上让。

这时,雷元手里拿着一瓶酒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这瓶茅台酒是我过生日的时候,我的女儿、女婿孝敬我的,我一直没有舍得喝。今天你们两个来了,我就强忍着心疼拿出来吧!”

“哈哈哈哈哈!”雷元的一番话把在场的几个人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李副局长,张主任,饭菜我已经给你们做好了,您们慢慢用。我已经吃过饭了,现在去上班,我就不陪你们了”雷元的爱人一边在门口的衣架上拿衣服,一边笑着和李勇、张克凡打着招呼。

张克凡抬手看看手腕上大的手表,笑着对雷元的爱人说道:“哎,不对啊嫂子,这离上班的时间还早着呢,你这么早走干什么?不会是故意躲着我们吧?”

“不管她,不管她,人家是一个县的妇联主任,天天管的就是那些娘们儿孩子的事情。忙啊!您坐,坐下!”雷元走过来拉着张克凡的胳膊,强行把他按在茶桌旁的椅子上,然后,不耐烦的冲着爱人挥了挥手。

见爱人走了,雷元关上房门,坐到李勇和张克凡的中间,然后拿起酒瓶斟满了三个酒杯:“来吧,客气话就不说了,喝了这杯酒说事 儿!”

三个人端起酒杯,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一边往李勇和张克凡面前的盘子里夹菜,雷元一边认真的说道:“说吧,调查的结果怎么样?”

李勇和张克凡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张克凡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雷元说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啊?”

“那是必须滴,您觉得您比我官大就一定比我聪明啊?未必!”雷元一边笑一边对张克凡说道。

“哈哈哈哈!”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大笑起来。

“昨天上午,局里接到了省公安厅的情况通报。通报中反映说,最近他们在侦办我省公路建设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马国宇贪污受贿时,据被逮捕的犯罪嫌疑人交代,海福监狱政委祁法林有接受他人贿赂、利用自己的职权为犯罪组织提供情报的嫌疑。接到这份通报后,局党委非常重视。老雷你是知道的,省公路建设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马国宇贪污受贿案轰动了全省甚至惊动了中央,其影响力可想而知。但就是在这么大的一个案子上,竟然有我们的干警被卷了进去,而且卷进去的这个人还是官至正处级的一名监狱领导。所以,局领导派我和李局先来调查一下情况,如果属实就把这件事情交给局纪委。所以,我和李局就来到了你这里。为了避嫌,所以就没有给你打电话!”放下手中的筷子,张克凡认真的看着雷元说道。

“嗯,我理解。情况调查的怎么样?会有省公安厅说的那么严重吗?”雷元一边拿起身边的香烟给李勇和张克凡递烟,一边着急的问道。

“老雷,你这个态度可是有问题啊!”接过雷元递过来的香烟,李勇一边点火,一边用手指点点雷元。

“哦?李局请明示!”坐到椅子上,雷元尴尬的笑了笑。

“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有没有那么严重,你雷监难道不知道?恐怕比我们还清楚吧?当然,你和祁法林同志搭档了三、四年了,相互之间的关系很融洽,他出这样的事情是你最不愿意看到的。但是,老雷,个人感情代替不了党纪国法呀,而且,我们还是执法机关!”看着雷元复杂的表情,李勇诚恳的说道。

“这个道理我懂,但是,咱们也不能完全听信一个服刑人员和一个犯罪嫌疑人的一面之词啊,老祁那里……”

“老祁那里我已经找他谈过话了。”见雷元着急的面红耳赤,张克凡打断了他的话,对雷元说道。

“哦?老祁怎么讲?”听完张克凡的话,雷元急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张克凡平静的表情,着急的问道。

“你知道,现在局里正在召开全局监狱工作会议。这个会议本来是你参加的,可听祁法林同志说你的爱人身体不好,你要陪着她看病,所以,老祁代替你参加了这个会。不过,今天见了嫂子以后我发现,她的身体很好啊,你这个从来不撒谎的人怎么也骗起人来了?一定是另有隐情吧?”说完这些话,见雷元不好意思的提起了酒杯,张克凡没有接着追问,便停下话题端起酒杯,与雷元、李勇碰了一下,喝了一口酒之后继续说道:

“接到省公安厅的情况通报之后,马书记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跟我说了这件事情。他的想法和你刚才说的是一样的,决不能完全听信一个服刑人员和一个犯罪嫌疑人的一面之词而冤枉了自己的同志。于是,他跟我商量,是不是先找祁法林同志谈一谈,看看他怎么说,然后再想怎么办的问题。我觉得马书记的话有道理,所以,利用会后休息的时间找祁法林同志谈了谈。祁法林同志非常坦诚,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他自己犯的一些错误,并表示愿意接受党委的任何处理。就在我和李局刚刚到达你们海福监狱的时候,我接到了海局长的电话,他告诉我,祁法林同志已经把检查交到局党委了。”说到这里,张克凡无奈的摇摇头,然后看着眉头紧锁的雷元。

雷元叹了一口气,然后端起面前的酒杯“来吧,我们喝酒!”

张克凡和李勇端起酒杯与雷元碰了一下,然后三个人一饮而尽。

“李局和可凡同志应该知道,祁法林同志是个非常不错的同志。从繁华的省城调到海福监狱这个平穷偏远的地方工作无怨无悔,兢兢业业。即便是在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的情况下,也没有向组织提出任何条件,仍然勤勤恳恳的工作在监管和改造罪犯的第一线。他这次犯错误也是一时不慎,再说了也没有犯多大的错误,你们二位回去后能不能在领导面前美言几句,从轻处罚?”给李勇和张克凡杯子里倒满酒,坐在椅子上,雷元一边说一边用诚恳的目光看着李勇和张克凡。

“老雷,你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事情就摆在这里,即便是我和老张在领导那里说再多的好话,能遮盖住现实吗?海局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了解啊?他最痛恨的就是监狱民警队伍中出现徇私枉法、不作为特别是与服刑人员亲属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和事。你让我和老张去找领导说好话,为祁法林同志说清,海局长他老人家能不能给我们这个面子是另外一回事,能不好连我们两个也要挨训。我看这件事情够呛!”吃了一口菜,放下手中的筷子,李勇看着雷元说道。

“祁法林同志做的事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省公路建设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马国宇贪污受贿案轰动了全省甚至惊动了中央,与这样的事情沾上边还有小事情吗?就是平时我们认为的小事情也变成大事情了。”接着李勇的话,张克凡继续说道:“如果不是祁法林同志向郝建刚一伙透露我们监狱部门正在会同省公安厅联合侦办李路交通肇事案的事情,郝建刚那伙人就不会冒着危险跑到监狱来威胁李路,李路也不会因此而自杀。虽然自杀未遂,但对于我们监狱方面来讲,也是个不小的监管安全事故;而如果不是祁法林同志违规干涉基层民警的工作,帮助郝建刚进入监狱,也就没有了上面发生的那些事情。这是发现的早,如果再晚一点,谁能知道祁法林同志还要犯什么错误、走的多远?如果是因为他影响了省公路建设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马国宇贪污受贿案的侦办,这个错误可就大了。到了那个时候,祁法林同志可能会更惨啊!”说到这里,心情已经有点激动的张克凡拿起筷子敲打着桌面。

听完张克凡的话,雷元思忖片刻,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唉。可凡同志讲的有道理啊!按照二位一直在省局工作并且担任高层领导的情况,你们觉得局党委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李勇笑了笑,看着雷远说道:“对于这个问题还是由张主任来回答为好。他是局政治部主任,是专门管理干部的,对于这些事情有经验,说了也算数。张主任,你说呢?”

张克凡看看李勇,先是尴尬对的笑了笑,然后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具体处理意见我说了也不算,要经过局纪委和局党委研究了之后才能决定。但有一点,你要做好监狱长、政委一肩挑的准备,最起码目前这段时间内是这样。”

雷元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手里拿着筷子,眼睛盯着盘子,呆呆的不知说什么。

此时此刻,他心中的一股无名怒火憋在肚子里无处发泄,这让生性耿直、肚子里从来藏不住事情的雷元万分的痛苦。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肖刚在面前就好了,最起码可以找点事情把这小子骂一顿泄泻火啊!

可惜的是,肖刚不在。此时此刻的他正在入监教育监区面对着一声不吭的李路,暗暗地骂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