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玉赋召集领导班子成员开会了。常乐对这次会议格外关注，因为路奇已经提前告诉他会议议题之一便是研究借调干部的去留问题。

常乐来到省厅一晃一年过去，常小乐现在三岁，该上幼儿园了。他买的那几套房子都是期房，锦锈国际倒是封顶了，正在进行小区配套施工，若要拿上钥匙得再等半年。

据路奇透露的消息，由于省厅进人名额限制，目前省厅借调的十个人中，今年只能有四个人留下，成为省厅正式人员，其他的六个人将根据个人意愿决定去留，想留到省厅的继续借调，等到明年后年逐步分批解决。不愿意等的人则可以回去原地，由省厅出面协调当地提拔使用。

就在昨天，常乐他们向个住干部公寓的年轻人聚会时，一起商量了他们的去留大事。

吕臣满脸忧郁地说：“唉，你们爱咋咋地吧，反正我是想回去了。”

这几个人当中，吕臣来省厅的时间最长。最近，他年迈的父母状况均不太好，尤其是他母亲还住进了医院，弄得他心神不定，坐稳不安，再加上老婆找了许多关系仍然调不来晋西，失望之下，便有了回去的念头。

“那你的房子怎么办呢？”刘俊问道。

吕臣说道：“你们几个帮着找合适的人卖了吧，我的意思是每平再加价300。”

贾国青一听急了：“那也太亏的吧，咱们的房子再放一年，加上又是学位房，怎么说也得加价1500，你这一卖，得少赚十几万啊。”

吕臣无奈地摇摇头说：“那没办法，我回去也得买房，以前我们那个房子才六十来平，而且又是五楼，照顾我父母很不方便，必须得换了。”

吕臣停下看了看几个人，接着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要是留在省城，父母那里肯定尽不了孝心，万一将来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一辈子于心难安啊。我是打定主意回去了，你们和我情况不一样，就留在这里好好发展，将来你们当了大官，可不能忘了我这个基本兄弟啊，哈哈。”

常乐他们看着吕臣，都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这就是省厅从上而下的体制，有想留的也有想回的，刚来的时候个个精神抖擞、满怀希望，可越到最后，复杂的利益关联、家庭的牵挂往往把人从梦想拉回到无情的现实。

吕臣要回去，可想留下的人就一定很好吗？

会议结束了，可令常乐感到奇怪的是，路奇并没有找他，反而是人事处长金志清找他谈话，这种反常的情况令他感到一丝不安。

金志清热情地请常乐坐下后，开口说道：“小常啊，刚才领导们开会研究了你们十个人调动的事情。骆厅长让我和你们每个人分别解释一下。你们十个人来到省厅后，充分展现了你们的才华，领导们对你们每个人的工作能力是相当认可的。省厅现在改革的任务很重，当下正值用人之际，所以把你们正式调进来，也能够解决省厅人手不足的大问题啊。但是，”

常乐一听但是这两个字，便觉得于己不利。果然，金志清接着说道：“省厅编制有限，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得来的。可能你也知道，你们中间有几个人在省里的关系硬得很，他们不是省领导的直系亲属，就是省著名企业老总的子女，厅领导是哪个也得罪不起呀。领导们再三权衡，研究决定先把这些关系户调进来，其他人再往后放一放，分批逐步解决。如果有不愿意继续留在省厅的，可以回到原地，就地提拔使用。所以，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是愿意继续借着，还是想回到太行去啊？”

唉，在省厅忙死忙活干了一年多，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得到，竟然是平时不怎么干活的那几个关系户调了进来。至于那些充分认可、高度评价什么的话，纯粹是出于安慰、糊弄人罢了。常乐在金志清解释的时候，心里便有了数，已经想到要怎么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了。

他站起来正色对金志清说道：“首先，我感谢厅领导的关心，我的态度是想继续留到省厅工作，至于什么时候正式调进来无所谓，只要能调进来就行。”

金志清边听常乐说话边仔细观察他的反应，可看到的却是常乐喜怒无形于色、从容不迫的表情，不由得佩服他的年少老成，于是说道：“你这种态度就对了，其实，越在大机关呆着，越要保持良好的心态，心态决定一切，你说是不是？”常乐只能点头表示认同。

常乐走出金志清的办公室，迎头碰上潘劲东，他显得很着急：“常乐，赶紧去路处办公室一趟，他急着找你。”

常乐进了路奇办公室，路奇一脸严肃：“你知道会议研究的结果了吧？”常乐点点头，路奇示意他坐下。

路奇接着说道：“那几个关系户，骆厅长实在是扛不住，所以这次想先把他们调动的事情办了，等明年时机成熟，再把你们几个剩下的办了。话虽然这样说，可夜长梦多啊，万一这中间骆厅长离开省厅，再从外面派个厅长过来，对你们就很不利了。”

路奇说的正是常乐所担心的，他感到心里一紧，不由得有些慌乱。路奇看了出来，赶紧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我这里该使的劲儿一定全力使出来。下午，我想趁骆厅长不忙时候，再找他说说你的事情，当前省厅正值用人之际，尤其是你，更是难得的可用之材，难道省厅光用关系户，不用那些真正有才能、有贡献的人吗？”

路奇的话说到了常乐的心坎上，可这话是他万万也不能说的。他感激地望着路奇说：“路处，你能有这份心我就很感激了，至于能不能留得下来无所谓。若能留下，我一定加倍努力好好干。若留不下，也不要紧，这一年来我在省厅学习提高了不少，我感觉也很值。”

路奇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有度量、很稳重、能干大事的人。这样吧，我给太行局张威打个电话，说说你的事情。”

路奇这么一说，常乐倒是挺奇怪的，按说用人决定权在省厅，他给太行的打电话能顶什么用呢。

电话通了，只听路奇笑着问道：“我说兄弟，忙什么呢？

是这样，常乐来省厅已经一年了，各方面表现都很优秀，省厅领导尤其是骆厅长非常认可，现在可是我这个处的大拿了。

哪里啊，跟着我不是主要原因，关键是你张局长培养的结果啊，哈哈。

我给你打电话呢，主要是想和你说一下他提拔的事情。”

什么，提拔？常乐更加纳闷了，这又与提拔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想要我回去吗？省厅这次可是明确了，凡不愿意留下的回去就提拔。

路奇边在电话里和张威说话，边用眼睛瞧着常乐，见他露出不解的神色，赶忙伸手示意他静下心来听他讲话。

路奇说道：“根据目前常乐的工作状态和表现，他调进省厅只是时间问题。我处里二科科长马上要调到广东去了，我意让常乐接替负责二科工作，可常乐现在只是副科级，级别上还差一级。所以，想请你在太行那边帮着给解决了正科级，将来到我这里就可以直接任了。你在省厅呆了多年，也知道咱们厅里论资排辈相当严重，如果不这样操作，恐怕他到了省厅之后，又得等上几年给耽误了，你说是不是？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省厅人事处这边你放心，我和老金说，好吧，那谢谢了，下次回来到我家喝酒，哈哈，好，再见。”

路奇挂断电话，常乐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赶紧起身说道：“路处，你对我这么好，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到，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真是太感谢你了。”

路奇一脸严肃地说：“哼，又要马儿跑，又不给吃草，这还有没有规矩了。只要我当综合处长一天，我就要为手下的弟兄们负责到底。凭什么净让我们的实在人吃亏，而那些关系户不用干活就可以平步青云，绝对不行。”

真是遇上好人了，常乐对路奇由衷地佩服。

第二天上午，常乐在楼道里碰见了刘俊，他把嘴巴凑到常乐耳朵上，悄悄说道：“领导们又开会了，说是要重新研究咱们去留的事情。”

常乐听了，知道肯定是路奇去找骆玉赋说了。

会议结束后，金志清又把常乐叫到了办公室：“哎呀，小常，恭喜你，正式调到省厅了。”

看来路奇重新做通了骆厅长的工作了。金志清接着说道：“刚才会上，骆厅长说了，昨天考虑是有不周，偌大一个省厅，哪能光用关系户，不用实实在在干事的人，这要传出去，让人多小看省厅啊。于是，研究决定把你们另外几个人也一起调进来，加强省厅年轻力量，补充新鲜血液。另外，路处和我说了你在太行提拔的事情，我这就给张威打电话，让他在正式办理调动手续之前，抓紧把这事儿给办了。”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昨天还是去留未知，仅一天功夫竟然喜从天降，常乐真不知道是该高兴一举两得，还是感叹世事变化太快。他不禁想：“省厅可真会忽悠人，悲喜交替，这就是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