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呆静静的望着眼前已断了呼吸的尸体,沉默不语。
忽然略有所感,正见右侧不远处,庞远正率领着一群人静静的站在那里。
雨雾之中,几乎看不到庞远脸上的神情。
洛呆不知道,这样一位共事多年的统领自尽而死,这位御安司大统领心中现在是如何做想?
只见庞远嘴上微动,不知对着一旁的手下说了什么。
便见其中走出两人,将温宇柏的尸体抬了起来,缓步离开。
事情已了,御安司一众从洛呆身旁走过,隔着面具不知众人脸上的神情,不过洛呆觉得,这些人想来心里是嫉妒的。
他们拼死拼活的在房宅中厮杀,到头来,却让洛呆捡了个现成。
雨势渐小,不似刚刚那般若线砸下。
庞远面无表情的脸庞出现在洛呆正对面。
“卑职参见大统领。”洛呆收起手上的卫刀,躬身见礼道。
“我不是说过了,咱们死间没这么多规矩。”庞远微微一笑。
洛呆心中惊讶,没想到这位御安司大统领已是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缓缓摘去面具,洛呆静静的听着这位大人的训示。
“不错,果然少年英杰。”庞远点点头,“不过你可知刚刚那人所犯何事?”
洛呆摇了摇头,望着庞远。
“心存异心,暗中蛊惑皇子夺权,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杀?”庞远依旧面无表情,脸庞上沾满水滴。
庞远此言之中,试探之心尽出。
洛呆心中一紧,将刚刚从温宇柏口中所得的信息稍稍整合,暗暗思索一番,方才小心道:“洛呆乃蜀皇陛下隆恩提拔,心中只认蜀皇陛下与...东宫太子这两位主子,若是有人心存异心,洛呆愿执刀卫捍。”
此番言语,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暗暗为眼前这位御安司大统领“洗脱”掉刚刚温宇柏的控诉。
洛呆不打算插身其中。
果然,洛呆倒是想对了,庞远面色转好,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赞许道:“不错,你能这般分清时势,实是我御安司一大后起之秀,我很看好你。”
拍了拍洛呆的肩膀,庞远笑着从洛呆声旁离开。
“此番你屡立大功,我会奏请陛下请功,一个副统的衔位想是有了,好好做事,日后御安司统领之位,未尝没你的一份。”
身处远处的庞远,声音却依旧洪亮,让人一字一句皆听在心中。
得遇这般肯定,洛呆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继季南风之后,这又是一位前来拉拢之人。
洛呆已是心中肯定,这位御安司大统领果如刚刚温宇柏所言,是投在大皇子殿下手下。
那么这般看来,这位大皇子殿下也绝非世人所言的那样平庸。
看来很快,这御安司中的权力中心,已经由原先的蜀皇陛下,开始转向这位东宫皇太子。
洛呆轻笑一声,不知为何自己要想的这般清楚,这些又不关自己一个小带刀鬼面的事。
重新将鬼状面具戴好,捡起不远处掉落在地的卫刀刀鞘,勾刀入鞘,踏步跟上队伍。
洛呆不着痕迹的混进队中,他又是整个队伍中不起眼的小角色。
清一色的鬼状面具,制式黑色劲装。
这一队御安司鬼面行走在街上。
其中混杂着十几个并无面具的汉子在这其中,很是显眼。
这些人便是今夜应邀与温宇柏共商“要事”的人,此刻耷拉着脑袋,心中惶恐的往前有一步没一步的走着。
庞远领先队伍头前,魁梧的身躯走的很是威势。
身后一众鬼面尽皆沉默不语,温宇柏的尸体被人寻了一些木桩横在其上抬着。
这位御安司统领也是一个资格甚老的一位,曾经也外放过一堡之主,队伍中没有他堡中学徒是不可能的。
无论温宇柏所犯何事,但至少其在御安司的地位始终是不可否认的。
一位百战之士,未曾死在敌手,反是被自己的组织围杀。
多少之中,还是有些让人叹惋。
就在队伍缓缓向御安司前行之时,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一名鬼面信使下马跑来。
淌着地上的积水,快步走到庞远跟前。
低语一番。
“混账!”也不知那信使所言何事,却见庞远暴喝一声,脸上已是难看到极点。
一把推开身旁报信儿的信使,三两步走到马前,翻身上马。
手握马缰,拨转马头,冲着众人令道:“速速回司!”
说罢,马蹄声渐远,溅起一片水渍。
余下一众,那卫长领头,急步向御安司跑去。
洛呆虽是心中疑惑,却步子不慢,紧随其后奔着。
.......
***
御书房中。
蜀皇正设宴款待下首位的两位臣子。
云水阁,速来便以幽静古恬,鱼水自然著称,也是蜀皇最为养神喜爱的一处。
今日蜀皇夜里特召镇国公候愠忠,军尉司主司常进二人入宫议事。
未想这一说间已是忘了时辰,便特命御膳司备下珍馐美味,摆驾云水阁来宴请这二位。
军尉司主司常进,年不过四十余岁,玉面长须,一副儒将模样,看着容貌很难相信此人乃是一员武职。
而镇国公候愠忠自是无需多言,年过花甲之岁,两鬓早已斑白,不过这些年来赋闲在家,倒是容貌老态并不太深。
席间,蜀皇与候愠忠倒是聊得开怀,二人共叙当年年岁意气风华之时,独将近几十年的“冷藏”绝口不提。
“既然正事儿,朕与二位爱卿刚刚已经议过,那这里,朕倒是有件私事要说与候卿听听。”蜀皇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淡笑着说道。
候愠忠闻言,赶忙起身拱手道:“微臣躬听圣言。”
蜀皇摆摆手,和熙道:“候卿怎生这般多礼,既是说了私事而已,便无关朝堂的规矩,坐。”
候愠忠这才缓缓坐下,也只是坐了小半边儿的椅子。
“朕听说,你府上独子候恪育有二女一子,可是?”
候愠忠压下心头的狂喜,微微点点头,装作一副很是疑惑的样子。
他知道,杨煜那日的许诺就要应验了。
“朕五子之中,最是放不下的便是朕之幼子,你也知道,朕这个晚来之子,自小便受朕的宠溺,如今年岁渐大,也是该有人去管一管了。”
蜀皇言语一顿,刻意望着下首位的候愠忠。
只见这位镇国公端坐其下,强装镇定,不过微微抖颤的酒杯却已暴露无遗。
“朕有心与候卿结个儿女亲家,不知爱卿...”蜀皇微微一笑,接着道。
话音刚落,候愠忠赶忙俯身跪下,长揖在地,激动道:“皇恩厚重,臣...臣实是感涕圣恩。”
“哈哈。”蜀皇大笑一声,“既是如此,朕便今日做主,也不会亏待你的孙女,直接立为正王妃,如何?”
候愠忠再拜叩谢,长呼“万岁”。
蜀皇站起身,将候愠忠扶起,笑道:“爱卿无需这般多礼,日后你我便是同为一家。”
候愠忠借着蜀皇的力道站起身来,嘴唇微动,激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蜀皇背着手,悠然慢步,淡淡道:“刚刚你们既是说军队准备就绪,那便尽快开拔,此次候卿带军,朕很放心。朕打算借着五日后,每年一次的祭祖大典之上,在东郊黄陵亲临誓师,振奋三军!”
候愠忠闻言,略微思索一会儿,小心道:“陛下,东北大营之中,本来原计划集各地备军三十万,不过...因着各地路途缘由,如今到达的军队,只有通,丰,汶,滁四州之军,合计十五万。而湗,兖,渝三州之军则还需一些时日。”
候愠忠偷眼看看蜀皇的神情,接着道:“尤其是兖州的三万骑军,乃是北伐齐军必不可少的一环。”
蜀皇抬起手,止住候愠忠的话,淡淡道:“朕忘了告诉你,兖州的骑军以及湗,渝二州的兵马都被朕调往他处。”
“北伐计划取消,你此次的任务,便是给朕解去囚龙关之围,明白了吗?”
候愠忠忙回声“诺。”
蜀皇转过脸,笑道:“若非实无亲信之将,朕还真不舍候卿年迈之躯身赴边城。”
候愠忠激声道:“老臣一生所愿,便是战死疆场,臣心唯觉,隆恩浩荡。”
蜀皇拿起桌上酒杯,慨然道:“候卿班师之日,朕亲开城门三十里相迎。”
“老臣...老臣必当不负皇恩!”候愠忠长跪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