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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2017-05-11发布 3876字

“宰”的意思是主宰,相,有辅佐之意,合在一起,便是辅助帝王、掌管国事的最高官员。

西汉的丞相陈平有过总结:“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也”

宰相一词最早出现在战国时期,唐朝名义上以三省首长作为朝廷的宰相,如尚书省之尚书令,中书省之中书令,门下省之侍中,但实行起来却不是,因为“三省长官品位既崇,不欲轻以授人,故常以他官居宰相职,而假以他名。”

例如以某职带‘平章事’或‘同中书门下三品’等衔者,为宰相,一直沿用至五代。五代时期,例如中书令、尚书令这样的高官,都是荣誉虚衔,并无实职,多用来加封给封疆大吏,以示宠幸,偶有以侍中之职为宰相者,基本都是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官衔拜相的。

如今大周朝实际当家的有三位宰相,王峻夙兴夜寐,知无不为,军旅之谋,多所稗益,既是枢密使,又加兼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自然是实打实的第一宰相。其次是范质,范质明敏强记,文采出众,谨守法度,为当朝不可多得的相材,如今也被拜为中书侍郎、枢密副使兼户部尚书,其次是李榖,其沉毅有器略,善理民政,在郭威面前议论时政,辞气慷慨,又善于譬谕,也为郭威所倚重,也被郭威拜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兼判三司。

至于前宰相窦贞固与苏禹珪二人,奉郭威之命为前朝的刘承佑修《隐帝实录》去了,可以他们已经步冯道的后尘,已经养老去了。

同日夜晚,户部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李榖,此时一身居家常服,端坐在交椅上,眯着眼,一边时不时品尝着茶汤,一边想着今日傍晚时分,郭威宫中问对的情景。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像史子仲这般鬼精的人,也吃了王秀峰一记闷棍,显然这王秀峰是有备而来。”李榖心里发笑,随后摇了摇头,想了又想,“这王秀峰虽然伶人出身,读书不多,但他天生聪明能干。我观他处理公事,干练利索,雷厉风行,又不失妥当,确实是一时人才,只可惜此人好擅权,就是我三司份内的公事,他也常常要过问,时日一长,我必被他架空,如果这史子仲真的离开朝堂,下一个被排挤的不是自己就是范质。”

虽然李榖不好揽权,但也不能干看着王峻将他的手伸到自己的三司省中来,此时如不制止,一旦开了头,依着王峻那性格,那还得了。

“不行,决不能坐以待毙,得找个什么事情让王峻闲不下来…”李穀皱着眉头,左思右想,一时毫无头绪。

二月十六日,郭威下诏曰:“朕祗膺景命,奄有中区,每思顺物之情,从众之欲。将使照临之下,多寄食僦舍之徒;岁月之间,动怀土念家之思。宜循大体,用革前规。应诸道州府,有前资朝官居住,如未赴京,不得发遣。其行军副使已下,幕职州县官等,得替求官,自有月限,年月未满,一听外居。如非时诏征,不在此限。”

五代乱世,江山易姓频繁,但凡新朝初立,君主便迫不及待地滥赏群臣,而前朝的官员也往往尽数留用,故而这数十年以来,头顶乌纱的闲官冗员如过江之鲫,数不甚数,以致朝廷更本无法一一安排职事。而天下官员最多的就属京师汴梁了,各地罢秩官员云集京师,携带金银玉软,日日造访各达官勋贵的府第,只为求一实缺。

前朝秉政的杨邠被逼无奈,只好奏请朝廷,让这些冗员分居两京,以俟有阙而补之。如今百户之民不足以赡养一卒,更何况这些尸位素餐的冗官。他们躺在家中,不为国出过一份力,每月到点就有固定的粮俸,而黎民百姓节衣缩食,辛辛苦苦从田地里收上来的粮食,最终却全都用在了这些国之蛀虫身上,想想也真是来气。

郭威也出身于社会底层,他也知道这个局面,所以着手开始整治,虽只是触及表象而已,未深入根本,但聊胜于无,想要彻底扭转这个局面,也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史德统知道后世北宋‘三冗两积’的局面,其中重要的原因就是承袭了五代太多的官员,所以皇朝甫立,史德统便向郭威进言,大行裁撤冗员,但是郭威并没有大的动作,估计是担心时机未到,如果骤然实施,阻力太大。

让人感兴趣的并不是郭威这道诏令,而是今日早朝上,王峻与史德统二人像是什么都没生一样,客客气气地依旧列班,议论国事,二人表现的极为自然融洽,这让众人觉得是否出现了幻觉。

早朝过后,郭威留下王峻和史德统入滋德殿奏对,郭威和颜悦色,半是商量的口吻对史德统说道:“朕昨日思来想去,觉得爱卿不如暂且将漕运之事放下,且由秀峰兄接替主持,你看可好?”

史德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这疏通漕运,本就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善政,而且政绩也最为显著,不止朝廷会对主持该工程的官员,大加奖赏,被造福的百姓们也会念及他的好。眼看这个荣誉就要落在自己的头上,这原本将会在史德统的履历上以及未来的史书中增加厚重的一笔,到头来却让王峻提早摘到了桃子,估计是个人,此时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可是纵是不甘,又有何办法?

“微臣遵旨!”史德统略微有些失落。

郭威牺牲史德统的利益,明显是向王峻妥协了,看到郭威如此说话,王峻脸上闪过一丝异彩。他心想姓史的到底还是嫩了点,还是自己在郭威心中分量重一点。

天色已大亮,郭威还未吃过早饭,当即也邀请二位臣子在宫中吃点东西。无论是王峻,还是史德统,或是朝中其他的官员,都向来不喜欢郭威的私宴,因为郭威的私宴根本没什么好吃的,除了几张蒸饼,两三碟蔬食,最好的不外乎再加壶御酒,可即便如此,郭威也吃得极为仔细和津津有味,就连饼屑残渣,也不放过,仿佛那几张蒸饼便是天底下最好的美味。

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封建的帝王们几乎都过着穷奢无度的生活,能有像郭威如此勤俭节约,恐怕没有几个。

郭威的至亲原本也不少,但可惜大多都死于内难,宫中除了德妃董氏,以及宿卫的甲士和服侍的内侍、宫女之外,别无他人,而自己的养子郭荣又远在澶州,所以这宫中也显得极冷清,好在郭威膝下还有一个四女儿——晋国公主,她如今住在汴梁,还时不时的入宫陪陪郭威,消除了郭威不少孤闷。

郭威与王峻二人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闲聊,史德统坐在一边哈欠连天,显得无精打采,显然是昨夜与李崇矩相谈甚欢,觉没睡好,落在王峻眼中,却以为史德统败给了自己,难免有些失落。

“哈哈,秀峰兄此议正合朕意,好!”郭威突然爆出欢笑之声。将史德统惊醒。

“陛下何故发笑?”史德统好奇,忙道。

王峻微微一笑:“史相公怕是太不专心了吧,陛下家中又要添丁进口了!”

“哈哈,方才秀峰兄为皇子荣儿做媒,要替朕讨一个满意的儿媳。哦对了,秀峰兄说的这位儿媳还和你有关系呢!”郭威开怀大笑。

史德统心中疑惑,想当初郭荣本有妻刘氏,只可惜也在内难中遇难,如今兄长再娶,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良姝不是他人,正是你岳丈符王的次女,爱卿夫人的妹妹。朕素闻符王家风严厉,她出身将门,却与你的夫人一样知书达礼,也是位不可多得的女子,听秀峰兄说,这良姝也到了婚嫁年纪,皇子荣儿也一直未在婚娶,不如成二人好事。”郭威笑着说道,他越说越觉这段姻缘是好事。

史德统内心的感触真是无以言说,他瞥了王峻一眼,正撞上了王峻投来的审视目光,史德统恍然大悟,心道估计又是这王秀峰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又干出了这等多余事。

“史相公以为老夫此议如何?”王峻的表情略带玩味,他以为史德统必然会大失所望,然而史德统的却让他微微惊诧:“正如陛下所言,王相公此议真是天作之合,臣观陛下宫中,人口太少,也太过冷清,为国朝远谋,子孙繁茂,方是昌盛之状。”

“既然如此,爱卿不妨就做朕的赐婚使,由你赴青州向你的丈人符王下聘,朕也要跟符王做一回儿女亲家!”郭威当即笑眯眯地说道。

史德统闻言,几乎要崩溃了,女婿给丈人做赐婚使,这是哪跟哪啊?

郭威不知王峻欲以郭荣的婚事来敲打史德统,更不知符彦卿原本还是想将女儿嫁给史德统。

“这陛下也真够添乱的!”史德统心中暗恼,而一旁的王峻却高兴至极,他当即拍手叫好道:“陛下好主意啊,让史相公充任赐婚使,实在是最佳人选!”

史德统心里对这没事找事的王峻,直恨得牙痒痒,他当即禀到:“皇子的婚事乃是国家大事,此婚事又涉及到符王,更要慎之又慎,微臣如今已是符王的女婿,这女婿给丈人赐婚,怎么着都……陛下应遣重臣前往,方显皇家威严,也更能体现陛下对符王的尊重,依微臣之拙见,举朝之中除了王相公,试问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要说当朝重臣,你史相公也不逞多让,条陈出划,贤臣无双,老夫自愧不如也。至于史相公是符王的女婿怎么了?由你出任赐婚使,这样才显得陛下对这桩姻缘的重视,陛下差你前往青州,也是恰当之选,你若是再推辞,未免显得不通人情了。”王峻很是谦虚的谦让道。

“哪里、哪里,王相公过誉了,王相公是长者,史某是后进之辈,岂能承担如此重任,非王相公不能行也!”史德统也‘不甘示弱’的谦让道。

史德统越是推辞,那王峻越是极力举荐,郭威被二人吵得头晕目眩,不得不止住二人的谦让:“朕就纳了闷了,难道朕的皇子与符家女儿结为伉俪,并非是良配?二卿何故如此相互谦让?”

“天作之合、天作之合!”王峻与史德统连忙异口同声道。

“既然如此,朕就乾纲独断一回,便由子仲后日便奔赴青州,替朕向符王赐婚!”郭威决断道。

“遵旨!”史德统无奈,只好躬身领命。

王峻站在一旁心中傻乐,以为自己又扳回一盘,殊不知,那皇子郭荣与史德统本就是史结义兄弟,此番如果真要娶了符王的二女儿,就成了连襟,这二人只会亲上加亲。

早餐过后,郭威便急不可耐地召范质入宫,命范质撰写皇家聘书。

皇家的聘书,与民间其实也是类同,都有一定的格式,大致是说家中有第几男,年已长成,未有婚媾,承贤第某女,令淑有闻,四德兼备,愿结高援,谨同媒人某某,敢以礼请,伫听嘉音云云。

范质的文采用来撰聘书,那是大材小用,不到半刻,一篇聘书宣告完成,郭威迫不及待的拿来观看,不住点头,交给了史德统,不断地嘱咐。

而史德统却是一阵头大,自己的丈人要跪拜自己的女婿,那将会是一个怎样尴尬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