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出一次性睡饱了,结果天已经暗了很久以后,还没有睡着。
闽自己在外面食用完了烤兔以后,就为阿出擦了身子,其间两人是意料中的相顾无言。为阿出处理好了一切,可以安顿下来时,闽就只为自己整理好了一个能坐着的地方,看起来是作靠着泥墙合衣而眠的打算。
阿出看着闽把和自己距离拉得挺远的,心中也多了几分不忍,不过很快随之而来的就是难以入睡的痛苦。
阿出在床上辗转反侧,闽似乎在下面也一直没有睡着,两人互相不说,阿出以为这个局面一直会到他适应闽的存在或者撑不住睡过去。
不过闽显然每一次都会打破阿出以为的事情,闽睁开眼睛,让偶然偷偷看他一眼的阿出被惊到了。
“抱歉吓到了您,您现在还难以入睡,是想着有关我的身份的事情吗?也是我粗心了,让您在陌生的环境下见到陌生的我。”闽说话的时候靠在墙上不想动,看起来和產有几分神似。
“我不想问你是谁。”阿出不想顺着闽的话锋走,也就把闽要说的话给打断了。
“您是因为不愿意听呢,还是怕听到不好的结果?”被阿出打断的闽只是笑了笑,很心平气和地问。
“你在身份上应该只是我的仆人吧,仆人有什么资格探究主人的事情呢?”阿出想着印象中姜息沉下脸的样子,说起话来有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模样。
阿出这时候想到了姜息,才没有过多久,他就想姜息了。
特别是现在,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恢复正常了的时候。既然已经恢复了,他的心就开始悄悄动了,难道他不能偷偷看姜息一眼。
就算被发现了,假装不认识就行,他的脑袋里有有关于伪装的知识并不少。或者姜息认出了自己……
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阿出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自己那些杞人忧天的想法,他被姜息说优柔寡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个弱点,不过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改而已。
阿出想着自己现在是真正实现了自己当初的目标,希望得到一些对姜息有帮助的知识。不过事情变迁得快,一转眼,他就已经不在姜息身边了。
再一晃神,產换了一种方法把阿出所有想要学的知识都传输给了他,然后產也离开了。
阿出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会一个悲催的命运走到底,重复被抛弃,被信任的人背叛的历程。
如果习惯了就会好吧,就像现在,即使姜息不在阿出身边,阿出模仿姜息的行为,想着和姜息的一点一滴,这样慰藉自己。
“看您的表情就知道,您走在想念那位殿下。”闽带有微微笑意的声音在思维走偏的阿出耳边响起,阿出定晴一看,短短时间里,闽就从他刚刚依靠着不动的地方变换到自己的榻前。
“也许你不应该靠这么近。”阿出压下心中的不安,强自淡定地说。
“您一定是在好奇吧,深山野岭里,蹦出来一个人,救您这个一看就是麻烦拖累的人,还以仆人的身份自居。”闽笑吟吟地自顾自说着,让阿出不由得心下生出一股寒意,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不要继续听下去对谁都好。
阿出觉得,这个男人,一直看着非常的老实的样子,现在终于展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就像山林中的野兽,安静的时候和被驯养的犬一样,趴伏在地上。当一旦发现了破绽的时候,就如同闻到血腥味,慢慢露出了獠牙。
“您真的有时候会让人非常心疼,强自撑着不倒下,承担很多东西变得非常痛苦却不说,”闽一边说着话一边抚摸着阿出的背,在阿出的勉强躲闪间,笑容变得让阿出越来越害怕:“这样的您,确实是连一国之公子都能为之动容,费心照顾您周全呢。连我也是,从心底都不愿意生出逼迫你的意思,不想让你露出忧伤的表情。”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退下。”阿出是又气又急,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对闽怒吼。
不是别的,之前因着对姜息的那点念想,他对于人在情欲上的认知,又有了新的观念。而且他也没有少听说过,跟着行商的走的时候,难免会听到他们说些不太好的东西,其中包含着太多各种豢养小宠的事。行商也不会顾及阿出是个孩子,嘴上根本没有带把,各种不管口味轻重的话题样样都聊得来。
闽的笑容也很难让人喜欢得起来,就是很危险的那种笑,让人不由自主感受到一种难言的不适,阿出看了只觉得非常的假。
之前產虽然也有抚摸过阿出,但阿出能分辨出,那就是很单纯的,长辈对小辈的抚摸,带着的是慈爱。虽然用慈爱确实是个很奇怪的词汇,產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样子,但他说话的语气,慢慢吞吞做事的方式都十分像很老的人。
而现在闽的抚摸,让阿出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立刻把闽狠狠踹到一边去。
黏黏腻腻的,带着让人不舒服的感觉的手,滑过那些不会因为触碰变得舒适的地方。
阿出更多的把这种感觉归结于自己并不喜欢闽,是仿佛从娘胎中带出来的不喜,闽的靠近更加加深了这一点。
“有时候我就会羡慕你,什么都不知道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如果什么都知道,心中堆积的事情得有多少。”闽看出了他的不适,停止了手中的举动,换了一种羡慕的语气:“难道你就不会觉得我很熟悉吗?”
“我只知道你现在非常地讨厌,请你离开,我宁愿饿死在这里也不愿意和你再有交集。”阿出恶狠狠地回答。
“那我们俩之间还是真的没有默契啊,太遗憾了,如果可以的话,请容许我说出我的名字。你好,我是你的半身,楚出,你可以叫我楚闽,也可以叫我阿闽。”楚闽的笑容可以用非常邪恶来形容了,他这样说着,让阿出苍白了脸。
“不可能,我……我没有……什么半身!”阿出断断续续低声说着。
他也意识到了,这个半身,意思上并不难理解,正如他能发现產五天一换的性格。和他自己突然出现又消失的,冷酷的那个性格一对比,他还是能想出来,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当然,他也担忧过是不是会每五天,他的那个冷酷的人格,就会突然冒出来一次。他也在一次都没有感受过自己体内所谓的另一个人格后,悄悄放下了心。
现在楚闽突然这样说话,让阿出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再继续逃避冷酷的那个自己去哪里了,这个问题。
“我就是你啊,楚出,难道你从来没有觉得另一个自己不见了很奇怪吗?”楚闽朝着阿出轻轻笑,说话也是轻轻的,说到底还是看着阿出现在脆弱得像是一碰就会碎的样子,软了心,不愿意和阿出慢慢磨下去,无谓地猜谜题了。
“不可能,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人的身体里面,你不应该和我在一起吗?你只是和我一样知道產先生的特殊吧,你只是在骗我,你想得到什么?”阿出的反应非常激烈,像是把浑身的刺都竖起来一样,甚至让楚闽眼中有了一丝诧异。
“我有什么需要骗你的呢,如果不是看着你真的把自己折腾得不太好,我根本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听着阿出的话,楚闽脸上的表情像是色彩被阳光长期照射过一样,慢慢褪了下去,脸上是冰冷冷的毫无表情的样子,语气也很平淡,什么都没有的坦荡荡。
阿出看着和自己完全不像的楚闽,看着楚闽毫无表情的脸,不知为何,之前冷冷淡淡压下去的那些情绪,翻涌着向上冲了上来。
既有重见另外一个自己的喜悦,又有对于自己不愿意接受另一个自己的存在的难堪,或许还有羞愧后悔和激动。
反正心口气血涌动着,让许久不咳的阿出突然咳嗽了几声,理所当然的,他咳出血了。
“我知道你见不得我,不过现在你这个状况,还是乖乖待着吧。”楚闽的眼神略微有点波动,随即恢复了平静,他轻轻为阿出拍着后背,又从一旁拿了布巾为阿出擦掉沾在他唇角的血渍。
“不,我不是,我……”阿出还挣扎着想要说话,却被楚闽牢牢按在床上。
“不如这样,我再照顾你几天,就去帮你的公子殿下?”楚闽看着阿出挣扎,想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出这句话。他也是于心不忍,看到阿出这么勉强,身体都不顾,所幸只要阿出好了,他也就没有什么非得药留在阿出身边的理由了。
“不,我不知道……”阿出从闽的话语中听出了悲伤,他想立刻反驳,说自己不希望自己刚刚相认的另一个自己走,但心底徘徊的浅浅的厌恶,还是让他怅然若失地说了不知道。
到底是怎么想的呢,阿出急得快要哭出来,也不知道自己该对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