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一凡与张国力的促膝谈心,效果非常明显,那就是让张国力开始恢复对前途的希望了。要说吴一凡也真是个做思想工作的人才,他最后的一席话说完,就只顾自己睡了,却让张国力浮想联翩,彻夜难眠。原话是这样的:
“国力呀,我劝你放一万个心下来,明天起你该吃吃,该睡睡,该出勤出勤,该挣表现,还得挣表现。我觉得你是个有福之人,你这案子根本不用自己操心申诉,到时候,那个董秋云自然会上窜下跳,帮你申诉的清清楚楚,因为她比你更需要证明清白。
“男女之事,男人说了不算,要女方说了才算数。事情弄清楚了,搞不好你还可以抱得美人归,因为她只有嫁给你,才是最好的出路,也不枉你们当初上床谈心的初衷哦。”
吴一凡很快就打起了呼噜,张国力却恨不得把他摇醒,来个彻夜长谈,以慰寂寞的心怀。是的,自从犯事以来,他早已自我封闭,破罐破摔,本来他是绝对有机会当这个班长的,可他当时把老鲁和小向都骂了一通,当然就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了。
现在他看到了人生希望,顿时浑身热乎乎的。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那要看怎么用啊!
治好了张国力的心病,吴一凡就把目光转向了袁子弹和邓禄喜,因为他们和张国力的情况类似,但又有些不同,按国内时髦的说法,叫“乱搞男女关系”,在部队叫“跨国强奸罪”。这个罪名像流感一样普遍,但情况极其复杂,并非简单地定个罪名就能概括。
前文说过,犯跨国强奸罪的,多数是汽车兵,这在朝鲜犯案的几率,占性犯罪的八成左右。八成?许多人疑惑了,真的有这么高吗?
袁子弹听了吴一凡的问话,竟然有些无耻地笑了。他的笑容透露了重大信息,那就是说,真的有这么高。原因何在呢?
众所周知,一个陌生男人要迅速俘获一个女人的心,必须同时具备较好的硬件和软件(要达到出众的程度)。硬件是:颜值,物质等;软件是:气质风度,温柔体贴等。
这样打个比方吧,两个比较英俊的男青年去酒吧喝酒,都希望有点艳遇。假如一个是骑自行车去,另一个是开奔驰宝马去,而恰好他们下车的时候,被姑娘们看见了。
可以想见,那开车的比骑车的,凭空就多出了一些魅力值。如果在谈心的时候,那青年还比较嘴巧,逗得姑娘开心,最后很可能就能将某个合眼缘的姑娘给带走了。
这也就是著名的“宁可在宝马车上哭,也不在自行车上笑”的拜金女宣言。
你看准了,这世界再高尚的女人,她本质上也是物质主义者。多数男人可以为理想信念而牺牲,但多数女人做不到,她们只认现实的利益。
绕了这么多,我们再来看看袁子弹的优势在哪里。
袁子弹是汽车兵。汽车,是工业时代的符号,而且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是个人身份的符号。别说在五十年代初的朝鲜,就是在七八十年代的中国,能够开着一部大卡车呼啸而过,那神气的劲头,也比扬起的漫天灰尘还大。
放在今天,就像有人把一架私人飞机停在你家院门前,而走进来跟你握手寒暄的感觉。你感到的不是蓬荜生辉那么简单,几乎就是阳光普照暖洋洋的酷炫,是从天而降的幸福,巴不得邻居们都看到你家来显赫的客人了,让他们晚上全家羡慕嫉妒恨致失眠吵架。
除了有大汽车这个新奇炫目的道具之外,汽车兵本身还具备作奸犯科的大量时间。都知道,白天的时间是敌人的,他们有制空权,所以车辆都得隐蔽待命;只有晚上,车子在不开灯的前提下,才能跌跌撞撞地前进。这就让他们有了预谋和实际作案的机会。
而汽车兵所跑的线路,说来说去就只有那么几条,跑久了,就熟了。熟能生巧,相信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而这个“巧”字,最是讨人喜欢。汽车上总是有物资的,除了弹药和死尸没啥用,但凡是生活方面用得着的东西,比如粮食,服装,那是再受欢迎不过的。不要说偷那么难听的话,只要顺手牵一下小羊羔,就会令人激动得喘大气。
再说,汽车兵的流动性很大,他们嘴里的小道消息和路边新闻最多,哪一条听起来都格外带劲。因此,朝鲜百姓最喜欢中国汽车兵,把他们看作财神爷和爱神丘比特的化身。那爱,可绝不是无缘无故的。
其实还有一点,是造成汽车兵泛爱和乱爱的根本原因。
据统计,志愿军入朝共有3300多辆车,但第五次战役时,全军仅剩880多辆了。什么情况?就是被敌机轰炸得损失了四分之三。
一般人不注意四分之三意味着什么,但只要用脑袋思考就会明白,汽车兵在众多光鲜的羡慕眼光背后,是巨大的伤亡率,和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危机感。
既然今晚就可能车毁人亡,所以各汽车班长、副班长的主要任务是捉奸,但防不胜防的跨国强奸案,还是没有规律地遍地开花啦。
在国际法的刑罚通则中,“强奸”是指未经对方自愿同意而采用暴力或威胁的方式,强行与对方发生性行为的性犯罪。而在朝鲜战场上,则演变成了不管对方是否同意,只要有性行为,而未经组织批准,则是非法性交,亦即成了“强奸”。
由于只有团级以上干部才有资格结婚,那么,低于团级(处级)职位的军人,哪怕是在谈恋爱时期发生了关系,女方因为某种原因跑去上级告了状,男方一转身就变成了“强奸犯”。
更何况,异国恋,许多事情更难说清楚,只好一律按强奸罪处理。
袁子弹每当回忆起他的案情,总是搞不清楚他到底在哪个环节出了错,使自己阴差阳错变成了罪犯。
在志愿军队伍里,确实绝大多数的汽车兵,都是原来国民党军队投诚过来的解放战士。这不奇怪,因为驾驶汽车需要专业技术和经验,那些老革命、翻身兵和学生兵,并不是靠满腔的热情和高昂的革命斗志,就可以开汽车,或者说,就能把汽车开好的。
在朝鲜战场,要把汽车开好,比现在在城市里开车,难上何止百倍啊!
袁子弹对自己的车技,却有着十足的自信心。自信心来源于自身的实力。他是个非常勤快的人,平时没事的时候,他总是爱维修和保养自己的爱车,像挂不上档、经常死火、转向失灵、刹车失灵、烧缸等常见的故障,他要保证不会发生。因为在敌机轰炸的关键时刻,拼的就是车子的操控性能,这每个故障,都可能会要了驾驶员的小命。
另外,嘴要甜,要多向老司机学习,绝对不会吃亏。人家的经验教训都是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你不问,他们就以为你懂了,而实际上,你并不真懂;不懂,你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等你真的弄懂之时,灵魂已经归西了。
车队总是在夜间行动,而敌机也经常会在夜间出动,这是猫捉老鼠的残酷游戏。
按袁子弹的理解,再冷,也不能关窗。因为沿途有警戒的防空报警枪声,关了窗,你享受了温暖,却很难听清楚枪声。
这不能怪枪声不够响亮,一方面,距离有远近,第二点是大问题,因为车子本身的噪音极大,有可能盖过了预警的枪声。只要听到了枪声,就能提前就近寻找隐蔽点,这对减少伤亡至关重要。
枪声响过之后,敌机基本上在三五分钟就会到达头顶,这时他们的标准动作不是投弹,而是打下照明弹,以便寻找和锁定目标。
别试图将照明弹击落以让敌机充当瞎子,这难度跟用火箭击落卫星有得一比。最明智的办法是缓速通行,让敌机把你稳稳地瞄准。
当爆炸声响起之后,你得保持百分百的冷静,因为需要计算炸点的距离,和估算冲着你来的那枚夺命追魂弹的到达时间。假如一听到爆炸就慌了神,那么恭喜你,你已经收到死神的邀请书了。冷静是活命的唯一法宝。
如果你能大致算出炸弹临头的时间,剩下唯一的动作就是轰油门。对不起,轰油门的时候别看转速表和油耗指针,这时候,你就别操心烧多少油了,你只管拼了老命地跑,能跑得比兔子的孙子还快,那叫本事。
然而,跑得快,不能保证死的慢。所以,突然紧急刹车、最快速度挂倒挡、再死命开倒车,你得把这套动作做得如行云流水一般。连续多打几套组合拳,那么,敌机拿你是没办法的,因为,那时的炸弹并不具备精确制导功能。
鬼子很生气,但后果不严重,因为他对你只能发鬼火,显然,发鬼火并不能造成实际伤亡。
总而言之,袁子弹靠他独特的心得和良好的技术,天天挨炸,却从没伤过一根汗毛,你说这是运气的话,他铁定跟你翻脸:“娘的,运气?你来试试!本大爷那是技术,杠杠的,瞧你那小样儿,我呸!”
袁子弹的印象中,他与景平里(朝鲜叫里,中国叫村)的朴春惠天生有缘。尽管认识她的时候,她早已嫁作他人妇,而不像传言中的她,还是个村姑。事实上,朴春惠的丈夫是朝鲜人民军第三集团军的一名排长。
尽管朴春惠已是少妇,袁子弹在这方面却缺乏火眼金睛,刚开始时他还真没看出来。他只是第一眼就发现挺合自己的眼缘。
朝鲜女人很多颧骨比较高,而这个朴春惠的脸儿圆圆的,他一看就觉得是旺夫相,感觉不错。然后看身段,虽然宽袍大袖,却显山露水,看第二眼就能给下半身充电。而且皮肤挺白,只不过饥饿给脸色染上了一些苍白和蜡黄,看的真是令人心疼啊。
不知何故,朴春惠在第一眼看到袁子弹向她走来的时候,竟然怔了一怔。莫非,爱神是万能的,竟然可以通晓每个国家的语言?
而实际操作起来的时候,好像并不需要什么言语的抒情,人类的眼神和动作,早已能把陌生男女给糅合在一起。
结果无需多说,一个字:爽!两个字:刺激!三个字:亚麻跌!(朝鲜曾是日本殖民地,这句话是日语,意思是“快点来啊”)四个字:出事了啊!
在炕上,能出啥事呢?因为,朴春惠太投入太忘情了,叫声太大,影响周围吃瓜群众的寂寞神经了。
前文说过,朝鲜男人是稀有珍贵动物。这就让众多的老中青妇女基本没有多少发声的机会。朴春惠只顾自己经常发出强烈的欢呼声,却忘了照顾别人的感受,这样肯定是不行的。没过多久,就有好事者给她的丈夫带信到部队告密了。
朴春惠的丈夫很忙,要打击侵略者嘛,在忙的同时,又平添了许多的烦恼。终于有一天,他在路过自己家乡时,抽了个空,请假回家观察一下战况。他无师自通地采用传统中医的望闻问切方式,得出了一个不太理想的结论,那就是老婆怀孕了,却不是自己亲自干的。
那个少尉排长没有打老婆,甚至没有多说半句话。当然这不能说明他的修养很好,更不能说他具有国际主义精神。他一转身去找了里长(即村长),直接把妻子给休了。从理论上讲,少尉排长表完这个态,朴春惠就自由了,她爱跟志愿军搞,没事,就是爱跟十六国联军搞,也没事,那是她的自由了,因为她已经没有老公了。
在袁子弹看来,他与朴春惠的这段情,纯属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或者说,相当于干柴与烈火的关系。也可以说,差不多是“军民鱼水情深”达到了另一种境界的最生动演绎。
也是的,朴春惠叫的那么欢,哪里有丝毫被强迫的症状?而且每次临别,她都要含情脉脉地说“亚麻跌”(快点来啊),好像生怕他提上裤子就一去不复返了。请问,从古至今,有这样的强奸吗?
正常人都懂,这事往天上说,顶多算个通奸。而通奸属于男欢女爱的道德范畴,最佳处理方式是发动群众用舌头和唾沫做武器进行谴责,让当事人知羞知丑知错;要是试图没收他们的作案工具,也是犯法,更别说往死处整了。
而朝鲜老百姓不愧为中国上千年藩属国的教化之民,他们对朴春惠的处理方式与中国人民是同一个模式。那就是在朴春惠被少尉排长休了之后,村民们总是喜欢在她背后幸灾乐祸地指指点点,并且以能让她听到、却又不能听得十分清晰的口气,发表着自己乱七八糟的看法。
朴春惠如果转身与她们一对眼,长舌妇们立即闭上了鸟嘴,做鸟兽散。哎,拿她们真是毫无办法呀!
这些人为的孤立和白眼、流言蜚语,朴春惠在同袁子弹同志练合体神功之前,早就预测到了,对此她感到无所谓。因为她知道朝鲜的男女性别比达到了1:8,周围的这些长舌妇大多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等着吧,她们总有憋不住的那一天,保不准要集体出去强奸男人的。
要说朴春惠,还真没有半点去害袁子弹的心思。她内心的压力,完全来源于肚子,却又不止于肚子。因为,眼看着肚里的种子发芽了,而且长势势不可挡,这迫使她要开动脑子想办法了。
办法其实很简单,世界上的所有女人,基本上都是这样干的:你要想干脆利索脱身,可以,那最好别真正播下种——哥,你摆个努力播种的姿势也就够意思了吧!播了种,而且发芽了,眼看就要开花结果了,这节骨眼再想撤退,那是门都没有啊。
女人的办法就是关门打狗,不许你走。否则,她缠死你,跟你来个鱼死网破。
所以朴春惠到志愿军部队不止一次寻找过袁子弹,面对部队领导们,她强烈要求嫁给袁子弹。她现在单身,年岁相当,长的不丑,还能给袁子弹生娃,为什么不能嫁给他?
是的,她想的没错,但听这话的领导同志们,都认为汽车兵袁子弹错了,他的子弹打错方向了。按新政策,袁子弹没吃子弹,接着就给发配到了挑夫班,从此朴春惠彻底失去了袁子弹。没办法,她只好整天到马路上去拦截袁子弹,逢人便打听她的袁子弹。
这种情报,志愿军很快便掌握了。基于人道主义精神,和不能造成太坏的国际影响,贾师长做了个批示,派了两个女同志去看望和慰问朴春惠,并决定补助她600斤高粱米。而那两个女兵对同性的遭遇深表同情,一面谴责着袁子弹的不负责任,一面将补助标准提高到了800斤,弄的朴春惠泪流满面。
这里需说明两点:一,袁子弹是被发配到了挑夫班劳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两个女同胞这样说他,显然有失公允。二,任何政策都有两面性,景平里的妇女们看见朴春惠得了那么多实实在在的好处,这下都忙着去拦车跟志愿军交流感情了,基本没时间再嚼朴春惠的舌根啦。
当然,汽车兵们也不傻,在有机可乘的情况下,花姑娘的干活,大大的好,但要借种、搞发芽开花的事,不要不要的。这样既降低了风险,也控制了成本,是不是?
吴一凡听完了袁子弹的情况,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是为袁子弹与朴春惠的那点破事叹气,他是为袁子弹对这事的态度和观点而叹气。
却说袁子弹人在挑夫班,心在景平里,一说起朴春惠,就满脸洋溢着性福的回忆,边说边咽口水。像他这种老司机,过去在国军部队里,纪律那么松弛,能少得了拈花惹草吗?再说来了朝鲜战场,估计上过车搭过铺的女人,也不止一两个吧!
可是,他还真喜欢上了朴春惠。别问理由,男女之间也就那么回事,谁用谁知道,合胃口,就叫美满,不合胃口,再隆重的夫妻也得离婚。世上离婚的夫妻,70%以上是性问题,甭管他们挂在嘴上和写在纸上的理由有多么高大上。
估计袁子弹同志吃了朴春惠的“回锅肉”,口感手感和驾驶通过感都特别好,这就真爱上她了。所以他的宣言是:“只要战争结束,我铁定把她娶回老家,她生的不管是儿是女,都是我的种,本大爷已经给TA取好了名字,就叫袁朝鲜。很多人打了一仗,回去还是个光棍,本大爷回国,早就齐活了,哈哈,老子赚翻了!”
他说的爽快,可是吴一凡听的脑袋都大了。袁子弹啊袁子弹,你是否知道,你违犯了军规,现在是戴罪之身?要把朝鲜女人弄回国,或者你要把自己的户口本改成朝鲜的,这当中有多少程序要走、有多少关口要破,请你从“回锅肉”的美梦中清醒一下,呼吸一点现实的空气好吗?
然而,袁子弹不愿意呼吸现实的空气,他宁愿沉迷于自己的幻想。
他这种心态,给吴一凡敲响了警钟:此君不可不监管,不能给他留单独行动的任何机会,搞不好他就得溜号。为了吃上那口“回锅肉”,为了早点摘他的胜利果实,他啥事都敢做,因为爱情是种迷魂剂,发作起来没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