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最先迎接他们的是荞麦,林岁安挥挥小手:“椒椒他们起来了吗?”
“还在睡,要我去叫他们?”荞麦扫了一眼众人,以为林岁安要吩咐什么事情,便小心问道,但对方只是摇摇头,指着身后一位姑娘道:“不用,由着他们睡吧,这是宋姑娘,新来的琴师,以后她的吃穿用度都报我账上。”
春风得意楼的规矩,凡是挂牌的姑娘郎君,日常所有的开销都要分别记账,赚多少,花多少,一笔不差,如今林岁安却说她都包了,荞麦非常惊奇,问道:“那楼主,需要我去通知一下账房么?”
“不用,过会儿多多醒了,自会来找我,我亲自与他说便好。”林岁安这下才想起来花不寿是她的账房先生,左右是要与人商量的,便顺道免去了这趟差,交代了几句就领着人进去了。
“那楼主,什么时候安排日子?”荞麦的声音在背后远远地传来,林岁安跺了跺脚,嘟囔着:“哎呀,荞麦好啰嗦!”
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转过身去,高声道:“你自个儿挑着就行!”
荞麦这才安下心来,她本以为这姑娘的开销都记楼主头上了,会特殊些,现在看来,和其他人并无二致,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些,如此想来,这位掌柜的又高高兴兴干活去了。
“林楼主这里,真是热闹啊!”程无实走着,突然夸赞了一句,林岁安笑了笑:“我这边是新建的,干净宽敞,住的又都是些年轻人,自然热闹!程老板守着祖宅,内有隐情,岁安不好说什么,但您若是想来玩玩,随时欢迎!”
“哈哈,那程某,恭敬不如从命了!”程无实亦是欣喜于这姑娘的豪爽,尹阙道:“既然常来玩,就不要程某林某的叫着这般生疏了。”
“也是。”林岁安点头应和,“程老板意下如何?”
“好。”程无实刚同意,林岁安便话锋一转,道:“你可以叫我小桃,你有小名没有?”
尹阙忍不住笑了:“哪有人一上来问这个问题的?”
程无实也是忍俊不禁:“这个还真没有。”
“那好吧。”林岁安没有纠结,照旧欢快的模样,宋含章一言不发,背着她的桐木琴,不急不缓地跟着他们。
“哎,我们到了。”林岁安推开门,正儿八经一间书房,书架案几一应俱全,尹阙惊讶:“你什么时候有个书房的?”
“一直都有啊!”林岁安笑着,“只是我一般看书都窝在寝室而已。”
尹阙宠溺地拍了下她的脑袋,道:“好,我的林大楼主,您先招待客人,我去给您端茶水点心来!”
“不用,你吩咐下去就行了,拐个弯儿就能看见人。”林岁安巴巴地望着他,狡黠地眨眨眼睛,“我哪舍得你伺候我呀,对吧?”
尹阙脸上一阵发热,只糊弄了几句,就看似漫不经心地走开了。林岁安笑了笑,就将两人迎了进来。
“楼主真是个性情中人。”宋含章微微一笑,便坐了下来,林岁安挨着她,撑着脑袋,缓缓道:“那是我中意之人,自然放得开,可不像你!”
“楼主似乎对我意见很大?”
“当然,你花了我这么多钱,能不让我生气?”林岁安嘴上这么说,面上却是笑嘻嘻的,“所以,你要好好给我演出,把本钱赚回来!”
“那楼主答应我的事呢?”
“什么事情?”
宋含章一愣:“你先前说,等我过来这儿,就告诉我那镯子主人下落的。”
“哦,这个呀!”林岁安歪了歪脑袋,沉吟许久,才笑着,“我也不知道呀!”
整间屋子瞬间冷了下来。
透心彻骨的寒冷,林岁安不由地打了个寒战,宋含章一双眼睛迅速爬满灰褐色的尸斑,从眼角溢出,遍布整个裸露的脖子。
“哇,尹阙,你快来呀!”林岁安夸张地大叫,实则一点都不怕,甚至觉得好玩,下一刻,泰山府君就破门而入,封住了宋含章全部的尸气。
“哇,尹阙,我好怕!”林岁安蹦哒着就往人身上挤,尹阙无奈地伸手夹住她的脖子,装作凶恶的模样:“让你去招惹她!”
然而他长得实在太好看,性子太温柔了,此时一点都没严肃的感觉,反而让林岁安笑得更肆无忌惮:“哎呀,我就是好玩才逗逗她的嘛!”
尹阙捏着她的脸,问道:“那你怎么还叫我?”
“嘻嘻,那我不叫你,万一她真打我怎么办?”林岁安露着一口小白牙,“再说了,我现在只是一介凡人,很容易就死掉的!”
尹阙完全架不住她撒娇,只好撒了手,改成搂着人的肩膀,一旁的程无实却也淡定,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他走到宋含章跟前,小心道:“公主,想必赵姑娘已经去了个好地方,你就不要再惦记着她,投胎去吧!”
宋含章翻了个白眼,当真是一点黑眼珠都看不见:“你们骗我!”
“你何尝没有骗过别人?”林岁安不满地嚷嚷,“就算我知道赵姑娘在哪儿又怎么样?你还想去祸害她不成?死了就积点德吧,免得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宋含章一时无话,只静静地坐着,没有动弹,是的,是她害死了赵雨霖,害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人,怪得了谁?
“你是程拓的后人?”宋含章注视着程无实,年轻人仿佛和三百年前的那个身影重叠了起来,带着救赎的名义,将所有人推向了死亡。
含章公主大婚,举国同庆,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所有人明里都挂着笑容,不敢不从。车驾从王宫驶出,浩浩荡荡地前往白府,一场联姻,终于尘埃落定。
宋含章的心思从走出寝宫的那一刻就死了,麻木且无聊,盘着自己的衣袖玩。等一切礼仪都走完,她想也不想地掀开盖头,和衣躺着,睡了过去。迷糊间,好像有人在给她盖被子,似乎还在叹气,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赵雨霖?”宋含章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人,但想想,那姑娘现在应该在别处忙活着安排自己的嫁妆,脱不开身,那会是谁呢?然而追究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便不再琢磨了,翻了个身,继续安心地睡着。
白宁非回屋就看见自己的新婚妻子在睡觉,没有任何反应,找出一套被褥,就打了个地铺,挨了一宿。还好同族的宾客们知道他身体有疾,没有闹腾,加上他平日深居简出,鲜有朋友,婚宴上也是礼节性地敬了一圈酒,便早早地回来睡觉。现在这番情景正好,省去了许多麻烦,大概也算因祸得福,至少白宁非是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