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过了三月,席孝兰左手基本康复,虽然重伤后的手不可能恢复的和正常的手一样,但是由于净云治好了她心理的创伤,乐观的心情使她把手上的这点不适早抛于脑后了。七月九号,她兴冲冲地来到杏林寺,十七年前席孝兰率领着一哨人马,砸烂了这里的菩萨,十七年后她来拜佛了。你要说她真信佛了,可以说她没这个概念。可她不拜佛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她燃了三炷香,非常虔恭的拜了三拜,然后插入香炉。喊了净云说:“佛爷,你陪我一齐跪下,我有话要对你说。”净云说:“你有话就对佛祖直说。”席孝兰说:“他是个泥菩萨听不懂,你是活佛,你能听得懂。”净云不觉笑了,只好陪她跪下。
席孝兰说:“哎,佛爷,我喜欢上了那个书呆子,你说是好呢还是不好?”净云说:“好哇!你为什么要喜欢他?”席孝兰说:“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可我又不放心,他为什么四十了还没谈过恋爱?”净云说:“因为他是好人呀。”席孝兰不理解,问:“好人就没人爱?”“你没听人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席孝兰烦了说:“那干脆去找土匪呀!”净云说:“他这个人,有点书生气,所以……”席孝兰抢着说:“我恰恰就喜欢他的书呆子气。你想,我是个造反派的脾气,他要也是造反派的脾气,我俩还咋过日子?我爸说了,我和他叫性格互补。”净云问:“这么说,你爸同意你和他了?”席孝兰说:“没!我爸要我来问你,说你是大智菩萨。”
净云笑道:“要知道,菩萨是不管红尘事的。”席孝兰说:“别假正经了,你那天还说,尼姑做媒婆也使得。”净云扑哧笑了说:“佛爷为媒,善莫大焉。”席孝兰也笑了说:“什么大雁小雁的,我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用不着鱼呀雁的。就看怎样捅破这层窗户纸了。哎,你别看我这个人平时大大咧咧的,可我一看到他,怎么脸就一下子红了,心也怦怦地直跳。哎,佛爷,恋爱怎么谈呀?你要教教我。”净云拉了席孝兰起来说:“起来吧,有些话,是不能当着佛祖的面说。”
席孝兰从杏林寺归来,似乎得到了恋爱秘笈,心里非常高兴。她旋风一般的找到了陈新。陈新在住院部骨科医生办公室里坐着,这会正好没人。席孝兰按了按胸口,贴着门站了一会,让心跳放缓了,过去坐下说:“陈医生,给我量个血压,这几天我老是脑袋发懵。”陈新量了血压说:“还好,九十,一百二。是不是休息不好?”“就是!夜晚老做噩梦。”陈新问:“梦见啥了,我给你解解。”
席孝兰说:“我梦到一个阿婆,她拿着一只血淋淋的手到处找人,我一看那只手是我的,就问,阿婆,你怎么拿着我的手?阿婆说,侬啥人啊?不好瞎讲的,这是阿拉儿媳的手,我儿媳妇可好了,阿拉临死舍不得丢开伊,就握了伊的手捏着不放。阎王爷派了两个小鬼来拉我见阎王,他们见我拉住伊的手不放,喔唷!就一刀把那只手剁下来了。
“到了阎王殿,阎王爷厉声问我,你怎们把别人的手带来了?你这样是入不了正死司的。小鬼们,把这个老阿婆赶回奈何桥去,她什么时候把手还给了人家,再来阎王殿销账,要不,就让她孤魂野鬼的四处飘吧。我说,阿婆,那只手真是我的。阿婆拿那只手和我的手腕一对说,喔唷,姑娘,这手真是你的呀!我拉住阿婆说,你怎么把我的手给砍了?你得赔我。阿婆说,喔唷,姑娘勿打紧的,我儿子叫阿新,他是外科医生,他能把你的手接上的。”
陈新惊奇的看着席孝兰问:“你讲的梦是真的?”席孝兰说:“梦,当然是假的了。可我觉得恍惚是真的?我的手就是被砍断了么,又被一个叫陈新的医生把手接上了么。”陈新愣怔着,想了一会说:“你的梦可能是真的。你说,你梦到的阿婆长得啥子模样?”
席孝兰说:“个子不算很高,穿着一件灰涤卡的中式棉袄,罩件咖啡色的毛线坎肩,瘦瘦的,灰白稀疏的头发,人看去蛮和蔼的,眉毛里边好像有颗痣。”陈新惊叫说:“喔唷!不得了,你梦到的是我的老母亲,她去世了耶!”
席孝兰愣了,惊悚的说:“啊!我从来没见到过她,那我是梦到鬼了?她还说,——算了,算了,有些话咋说呢。”她想到了净云教她的招数,点到为止,留个悬念。于是又说:“陈医生,那我走了。我怕晚上又要做噩梦。”
席孝兰讲的梦是编出来的,但她说的“我怕晚上又要做噩梦”起了心理暗示作用,导致陈新晚上真的做梦了。他梦到母亲拎着一只血淋淋的手向他走来说,阿新呀,我放心不下你,到处给你牵手找媳妇,这只手是一位叫席孝兰姑娘的手,我牵了给你,你一定要娶她做媳妇。要不然,我到阎王爷那里销不了帐的,我将作为孤魂野鬼到处飘的。说着,把一只血淋淋的手摔在了他胸脯上。那只手压在陈新的胸口上,他窒息地喘不过气来。
陈新惊梦而起,发了一阵呆思,他想起母亲临终时是拉了他的手,放在了萧云的手背上。可这只手怎么变成了席孝兰的手,这是缘分吗?席孝兰愿意吗?书生气的陈新想了个洋点子,一早,他买了一块巧克力,在供电局的大门口等着席孝兰,远远地见席孝兰骑了车来了,陈新迎着走了过去,席孝兰下了车热情的问候:“陈医生,早上好?”
陈新说:“哦!你好,你好。过早了没?”席孝兰说:“起来晚了,还没。”陈新掏出一块巧克力说:“刚好,我有一块巧克力,就送给你吃吧。”席孝兰接了巧克力说:“那好,你也没吃饭吧?要不,一人一半。”说着把巧克力掰了两半。陈新说:“你看,就一块巧克力,你一人吃算了。”席孝兰轻柔的笑道:“哎,一人一口么。”
两人分手后陈新低着头往医院走,到了医院门口,嘴里还在念叨:“一人一口。”忽听净云问道:“陈医生,一早念什么经呢?”陈新抬头见是净云,笑道:“刚才碰到席孝兰,她说没吃饭,我送她一块巧克力,她硬是掰我一半,说一人一口。”
净云哈哈大笑说:“恭喜陈医生,贺喜陈医生,你要做二驸马了。席孝兰可是县里的二公主哟!”陈新说:“你哪能晓得呀?”净云笑道:“一人一口,是个合字,说明你俩将要行和合之礼。”陈新如梦方醒,惊喜的说:“是吗?”净云欣喜的说:“陈医生,下个月就是七月七了,你俩有意的话,不妨到我寺里来过个中国式的情人节,你俩在佛祖前许个愿。我会祈愿佛祖保佑你俩,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农历的七月初七,陈新和席孝兰来到杏林寺,他俩虔诚地跪在了佛前。净云为他俩礼佛诵经后说:“现在轮到你俩‘夜半无人私语时’了。”说着退出大殿。且听陈新说:“孝兰,净云法师曾说,咱俩有缘的话,你会把你的秘密告诉我。现在,你可以讲了。”席孝兰说:“那好,我就把我的身世告诉你,你真的爱我,咱俩就给佛祖一起磕头。你要是接受不了,咱俩就拉倒。”
于是席孝兰把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陈新激动的说:“孝兰,我不会因为你的身世不爱你。也不会因为你在文革中造过你父亲的反,就觉得你是一个不孝顺的坏孩子。事实上你很善,也很美,我愿意一辈子都爱你。”于是,陈新和席孝兰恭恭敬敬地给佛祖磕了仨头。
在院中仰头寻找牛女星的净云,见他俩笑容满面的牵手出了大雄宝殿,不觉长吁了一口气,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心里说,谢谢你席孝兰,你替我圆了阿婆的儿媳梦,老人家终于可以含笑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