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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拜访侯府

2017-05-07发布 9817字

韩子高的这道鲈鱼脍让张晋整个人都潸然泪下了,看着流泪的张晋,江蕙在一边就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心里觉得张晋有些矫情了。

“行了,张大人,就一道菜,你至于吗?”江蕙有些嘲讽的站起身来对张晋说着。

“江大人久居侯门富贵,怎么知道乡愁之感呢?到底我不是无情之人,还是是有故土情绪的,真不知道那些连故乡都没有感情的人,是怎么样狼心狗肺之徒了。”张晋从袖子中取出了锦缎,擦拭了自己的眼泪,轻轻咳了一下,便也开始讽刺起江蕙了。

“我是狼心狗肺之徒?哈哈,好就算我是狼心狗肺之徒,但我也是大齐的狼,大齐的狗,如果我刚才没有听错的话,张大人的故乡应该是在吴中,从有大齐开始,吴中便从来也不是我大齐的国土,你这么思念故乡,到底是思念故土还是思念故国呢?”所以说江蕙也绝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纨绔子弟,他的这句话可以说正中张晋的要害,张晋刚才自己说出了自己的出身,那吴中既然是他的故土,而现在南梁与北齐的战事正在持续,这个节骨眼儿上,张晋的处境可就尴尬了,虽然并不会有人因为他是南梁故地的人而难为他,但是总会让别人对他防一手,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张晋懂,常山王懂,北齐的皇帝更懂。

“小侯爷这话说得可就有些过分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大齐是要一统天下的,如果连这点兼收并蓄的胸怀都没有,又怎么能一统天下呢?而且如今是天下纷乱之际,天南地北的土地到底是归大齐还是归南梁又或者归西魏都说不定,就像在下是江州人,现在江州是大齐的土地,而再往前几年,江州也是南国的人,怎么小侯爷也要怀疑我是敌国的奸细吗?再说了,再往前数个几百年,就连我大齐的都城邺城也是当初大汉的土地,所以地从不分南北,而只有人,人心分忠奸,只要心里想着的是我大齐,那么就算是身在南梁的国都建康,也改变不了大齐的本质不是吗?”韩子高看出了张晋的窘迫样子,这个时候正是他可以支援的时候,韩子高立刻挺身而出,替张晋说起话来,其实江蕙的这个局并不难破,只是刚刚发生了鲈鱼的事情,张晋的情绪被思乡的心思牵动,一时难以想到也是有的,所以张晋实在是窘迫到了极点,韩子高瞅准了这个时候出手帮助,而且还是在江蕙的手中解救张晋,所谓锦上添花三千不如雪中送炭一次,韩子高只需要这一下,便让张晋彻彻底底对他信服了。

“就是,韩大人说得对,自古以来举贤不问出身,当初秦王用张仪,武帝用赵信,考虑的只是人才是否能为我所用,又何尝考虑这人出身在哪里,故乡在哪里呢?江大人未太过浅薄了,你也是世勋之后,怎么连起码的胸怀都没有啊,人都说世家久贵,难出大才,看样子果然不错,大人这个样子如何能担得起匡扶大齐的重任啊?更何况你还是作为使团之人出使南梁的,身为使团之人合纵连横,策反游说本是寻常事,为国抡才也是我们使团的重任,江左风华,人才多聚于彼,若是大人总是用这些条条框框的框着自己,轻慢人才,又怎么能在江左名流中招揽南梁的人为我大齐效力呢。”张晋也借力打力,接着韩子高的话,直指江蕙不懂得为国抡才的道理。

“好,这话算是我说错了,我收回来,不过我之所以收回这话是因为韩大人不是因为你张大人,韩大人你不要误会,我从未怀疑过你对大齐的衷心,为了你我愿意把我刚才说的话收回来。韩大人从你进入使团开始,我对你的重视,想来你也是能看到的,我真心希望你能和我一道,我们勠力同心,必定能为大齐的使团开创一个新局面,说不定能创造出当初张骞、蔺相如那样为后世传诵千百年的佳话呢。”江蕙并没有在意张晋怎么说,他只是听到了韩子高对自己的反驳,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似乎太过犀利,这话的锋刃不仅伤到了张晋,更加捎带着伤到了韩子高,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毕竟论起对使团的掌控来说,江蕙都无法与张晋相提并论,此刻若是再与韩子高产生嫌隙,就等于把韩子高整个人推向了张晋,如此一来自己与张晋的实力对比之下,便更没有什么胜算了,他是铁了心要把韩子高拉拢过来的,所以就算是自己一向跋扈无礼的,如今为了韩子高,也不免要做出了些让步的,要知道,像他们这样的王宫贵胄说出的话,一定是一句话一个钉子的,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要不然也不会有皇帝宁可杀错了人,也绝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了,这就是贵族的权威,这种权威就是要求你必须坚持自己的观点,哪怕你明明知道自己的观点是完全错误的,也要一直坚持着将错就错,或者一错到底,毕竟这个世界还是靠实力和权势来评定的,至于对错,那是史官的事情。

“小侯爷言重了,侯爷世勋之家,能对在下垂青眼,在下实在是荣幸,但有驱使,自当奉命。”韩子高听完江蕙的话自然要顺势地回应他一句,只不过他说这一句的时候,还是顺带着瞥了一眼在旁边的张晋的,他必须保证自己的这句话并没有让张晋以为自己彻底倒向了江蕙的。所以一看张晋的脸色尴尬,便又马上补充了一句“张大人也是一样,不论是大人还是常山王府有吩咐,在下也将勠力而为。”

韩子高的这话说完,张晋和江蕙的反应都很平淡,本来江蕙以为韩子高已经向自己表了衷心的,听完他的话才知道他这是两边都不得罪,亦或者说他这是在观望。不过张晋心中已经有了看法,如果韩子高此刻便下了决断,他反而会觉得韩子高太过于草率缺乏必要的审慎,如今韩子高游刃于两人之间,是哪边也不得罪,哪边也不走得太近,这倒让张晋对韩子高更加感兴趣起来,

“今日叨扰过甚了,我有意请先生择日到我府上,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还望先生不吝赐临。”张晋笑着站起身来,向韩子高拜了拜说道。

“张大人,您这话可就说错了,您哪里是地主啊,您的故乡是吴中,您的府苑在长广,这邺城可从来也不是你久居之地啊,若是要说一进地主之谊,那也是我长信侯府才对,韩先生,我长信侯府一向不接待外客,不过像是先生这等大才,我侯府也是扫榻相迎,希望先生择日屈尊前往,我与家父必定精心迎迓先生。”江蕙听到张晋要邀请韩子高,便也觉得,三人同在的时候,有些话总是不方便说,有些许诺也不会方便说出来,有些诋毁张晋的话也不方便讲,单独约请韩子高的机会,江蕙自然是不会放弃的,所以见张晋说出了提议,江蕙立马也跟着发出了邀请。

“呵呵,侯爷这话未免也有些太过轻视我了,我府上虽然不像侯爷府上那样富贵,但是宅院还是有一两座的,韩先生,我的府苑虽然小,但也是难得的雅致之地,我今日观先生这府邸,也是曲径通幽之所,想来先生也是费了心思架构的,我那府邸上的陈设和造景也是由邱尚功老先生亲自操刀而成的,先生可曾听说过这位邱尚功老先生?”张晋最擅长通过细节之处来发现对方的关注点,然后通过两人的契合之处来为彼此寻找谈话的突破口,这样的交谈也最能让对方对自己产生好感,他注意到韩子高的府苑到处都是用心的设计,便知道他是对那些有打沟壑的能工巧匠有兴趣的,便提起了自己府苑的名匠邱尚功。

“张大人说笑了,但凡是大齐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邱尚功老先生呢,老先生参与了敕造的宫殿设计,就连皇家的园囿都是出自老先生的手笔,先帝称赞老先生的鬼斧神工为一步一景,景景相接,步入园中让人目不暇接,据说老先生所布置的园林之中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是精心设计的,从未有一丝一毫是浪费了的。我当初买下这个院子时,设计布景之时,便是参考了邱尚功老先生为长广王殿下所建的洽园的一些布置的。”韩子高立刻会意了张晋的意思,便立刻向张晋表现出了自己对邱尚功的浓厚兴趣,这也让张晋感到十分的有面子。

“是吗?我曾听常山王殿下说过,长广王殿下的府上有一处极为私密的雅苑名做洽园,取洽得其怡的意思,也是长广王殿下最喜欢的地方,平素根本无人能够进入此院子中,没想到先生竟然有幸能进入洽园观览,看来韩大人果然是长广王殿下的近臣啊。”张晋听到这里不免要提一提自己对长广王的了解,这也是在向韩子高炫耀自己对王室之人的了解。

“哪里,只不过是那日,陆令萱姑姑见我喜欢雅致之所,又对邱尚功老先生的神迹感兴趣,便带我前往洽园开了开眼界。”这话便是韩子高自己杜撰的了,陆令萱不可能也不会带着韩子高进入洽园,毕竟这洽园是长广王最是看重洽园,是绝对不会允许外人进入洽园的。

“先生也认识陆姑姑?姑姑她老人家好吗?我在长广时屡蒙姑姑照拂,还没来得及向姑姑道谢呢,没想到先生竟然也是姑姑的故交,那可真是有缘了,这下子先生可真的要到我府上了,一来可以让先生一览邱尚功老先生的神仙造化之功,一来也让我能报偿陆姑姑的恩情于万一,也算是大慰我之心意了。”张晋听到了陆令萱的名号,便更是激动了,他马上又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请韩子高倒自己府上的理由和噱头,这样一来他的邀请便显得水到渠成,让韩子高都找不到理由拒绝了。

“哈哈,张大人,这陆令萱陆姑姑,不仅与你一人有旧,当初我父亲长信侯在北地蒙奸臣诬陷之时,也是多亏了陆姑姑帮忙打点,才得以申明冤情,陆姑姑于我侯府有存亡继续的大恩,这恩情比起张大人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说起来报恩,那韩大人更应该来我侯府了,我回去就告知父亲,我想他知道陆姑姑的故人来了,他一定会十分高兴的。”那江蕙自然也不示弱,毕竟陆令萱这几年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可以说与邺城的达官贵族每一家每一户都或多或少的有些瓜葛,最浅薄的也是有些施恩在的,这样才能方便她在长广就能对京城的形势和动态了如指掌,而又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好了,好了,两位大人都盛意邀请,也是在下的荣幸,在下必定会前往二位大人的府上,待到前往之日,我会先向两位大人府上发出拜帖的。”韩子高见二人争执不下,便说了自己的想法。

“韩先生果然是知书达礼之人啊,这年头懂得用拜帖的人可是不多了。好在下这就回府去,不论先生何时到,我侯府必定以大礼相迎。”江蕙站起身来,向韩子高拜了拜,便赶着要返回府中,就像是韩子高明天就要去他府上一样,当然他是想多了,但是他的急切心情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侯府不比张晋的府邸,院子大,人杂,有些事情若是不提前准备,还真的有可能失了面子,若是因为在府里失了礼,让韩子高对自己产生了错误的认识而倒向张晋,那么他的这个邀请可就真的有些得不偿失了。

江蕙走了,张晋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道理,随便说了些无用的话,便也离开了,韩子高送走了张晋和江蕙,便命下人将江蕙和张晋送来的东西都清点了,他特意将江蕙送来的金器和张晋送来的珊瑚、夜明珠都装好了便拿着这些东西去见明岸了,韩子高知道张晋和江蕙给自己送礼的事情,必定难以逃得出明岸的耳目,他不能将所有的东西都给明岸拿过去,因为那样就显得自己有些刻意了,反而会让明岸对自己有些怀疑,只需将那些最名贵的拿给明岸,自己留下一些,让明岸晓得自己是对明岸充满敬意的,但是又有些自己的小贪婪,这样一来,明岸对于韩子高才敢用也愿意用,毕竟这也不是圣干净的事情,若是用一个无私无畏的人,谁也不敢保票他是不是靠得住,只有让他有利可图,大家都是为了利,有了共同的目标,有些事情合作起来,才更加方便更加可靠不是吗?

韩子高带着礼物来见明岸的时候,只见明岸整个人还是冷静地坐在自己的佛床之上,一句话都不多说,眼睛都没有睁开,似乎什么事情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在韩子高来之前,他已经派遣了自己的暗哨对韩子高的行动了如指掌,毕竟他从来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一个人的。

“大人,我来了……”韩子高见到明岸不动声色,便上前低声地向他禀报了一声。

“哦,是冰夜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这正在以大自在心观经,没想到你就来了。”

“大人深谙佛理,自然是我没有办法匹及的,我也只能在俗世之中为大人效力了,今日张晋和江蕙来找我了,果然不出大人的所料,他们二人可以说是使劲挥身解数来巴结我,这礼物送的,恨不得整箱整箱地往我那里搬呢,大人之前就说过,他们的东西都是些民脂民膏,我不敢私藏,收了便给大人拿过来了。”韩子高笑着对明岸说起了张晋和江蕙给自己送礼的事情。

“哦……那他们都给你送了些什么啊?”

“寻常的也就罢了,那些没什么大价值的我也没有拿来烦劳大人,只是这些金器,还有这大珊瑚和夜明珠都是世间难得的物件,这些东西可都是在我国全然无法得到的,倒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途径才得到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必定不是通过好路子来的。”韩子高向明岸讲了起来。

那些金器也就罢了,那红珊瑚和夜明珠拿出来的时候也确实让明岸眼前一亮,虽然明岸身份尊贵是钦命的绣衣直指,但毕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所以这些东西也是他以往所没有见过的,如今见到,心中自然是有些激动的,更何况如今这些东西都到了他的手中,马上便会是他的东西了,他自然是心中波澜浮动的。

“这血珊瑚灿烂如血,想来应当是南海琼州所产,南海琼州自南梁以来,便不与我国通来往,这张晋还真是有本事能得到这样稀罕的东西,再说这个夜明珠,那可是西域的东西,虽然自汉以来朝廷便有了通商西域的道路,但是自汉末纷争之后,西路盗匪频仍,朝廷无力征讨,商路几度断绝,这样的夜明珠如今在大齐也只有宫中才有,连邺城的王爷们有的都从来没有见过,看来皇帝陛下说的没错,这张晋掌控的通商门路,远比我们知道的和想象的还要多,还要大。”明岸现在把自己对韩子高带来物品的感叹变化为对张晋能力的感慨,也算是转移一下视角,免得被韩子高看出自己的心动,毕竟深不可测则威不可犯的道理,明岸还是懂的。

“是啊,张晋确实有本事,他还要邀请我去他的府上呢,江蕙也要邀请我去侯府,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实在是不知道。”韩子高把张晋和江蕙邀请自己前往两家的事情说了出来,立刻引起了明岸的重视。他明白在三人在场的时候,张晋和江蕙不可能把最珍贵的东西献给韩子高,可是一旦到了自己的府上,那他们巴结韩子高的东西可就不是金银这么简单了,而韩子高收到的东西越多,那么自己得到的东西也越多,毕竟这一次收到的东西已经超过了他前半生的俸禄的总和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虽然张晋和江蕙二人的府邸凶险异常,但是既然这是接近查探的绝佳机会,那你断然不能放过,特别是张晋的府邸,这是他在邺城的唯一住所,想来那本关于往来通商的账册势必也存在于他的府上,你这次去要悉心寻找一下。”明岸嘱托着韩子高。

“那大人的意思,我是先去张晋府上还是长信侯府呢?”

“这样,你先去长信侯府,并且要把风放出去,你再长信侯府受到的礼遇越重,张晋才会对你越是恭敬,这样一来,你在张晋的府上行事也更加方便些。记着张晋府上最有可能藏匿账册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张晋的书房,一个就是他的一个别院,这个别院平常都是紧闭的,你到时候一定要误打误撞的找到那个别院,而且要表现出想要进别院看一看的想法,逼着张晋让你进去看看,张晋为了拉拢你,他不敢不让你进去看的。”似乎明岸把整个事情的布局都安排的极为详细,他是将整个过程都设计好了的,韩子高只得应允着,吩咐了文书和下人准备好拜帖,先向长信侯府下了拜帖。其实先去拜访长信侯府也是对的,虽然张晋更加重要,但是张晋那里毕竟是张晋的私宅,而长信侯府便不只是江蕙了,是直接与长信侯相关,这是去拜访长信侯,他毕竟是朝廷的侯爵,不论是地位还是爵位,再说到声望和级别都高出张晋许多倍,若是张晋邀请韩子高去常山王府,韩子高自然要把常山王府排在前面,现在长信侯与张晋对比,自然要把长信侯放在前面,否则也显得韩子高有些过于不懂得礼数了。

韩子高特意遣人分别制作了发往长信侯府和张晋府苑的拜帖,这两份拜帖韩子高也是注重了区别的,这里面的讲究便更多了,本来拜帖就是繁文缛节的东西,自然是能有多讲究就多讲究,否则若是只是依样画葫芦的草草地做了,便有些弄巧成拙了。

这拜帖自来是区分等级的,韩子高现在在北齐虽然名声大,背景深,势力也不容小觑,但是能摆得上台面的也不过是一个特遣的使团成员,正式册封的名号是鸿胪寺都尉官职卑微,按惯例是无法直接向长信侯府下拜帖的,所以韩子高特意向吏部的主官借用了印信,算是用他们的名义向长信侯府发出拜帖,落款处只加一个牛马走便算是符合规矩了。而拜见不同等级的官员的拜帖的材质也不尽相同,王公一辈才可以用金银质的拜帖,而长信侯虽然是功勋,但是位只在侯爵一等,虽然北齐皇帝钦点了可以世袭罔替,但是还是不能坏了规矩,韩子高也只能用楠木做了拜帖的封犊,用蜡漆封了,对于长信侯这样的讲究门第身份的地方,做事自然是越讲究越好的,也只有这样做了,才能让长信侯府相信自己对他们府上是有足够尊重的。

而对于张晋来说,张晋虽然位在亲王府长史,又深得常山王的信任,但是毕竟也只是一介王府的属官,并非正儿八经地朝廷正途的官员,因此韩子高若是严格按照朝廷的典制向张晋下拜帖便只能用纸质的粗贴。可是韩子高为了显示自己对张晋的重视,而刻意规避了朝廷的典制,不再使用官职向张晋下拜帖,而是以玉质的简牍为拜帖的主体,在署名时也只是署名为江州韩冰夜,如此便只是以个人名义向友人发出的拜帖,不牵扯朝廷的典制。更何况朝廷的规制里,从来也没有玉质简牍这一个等级的拜帖的材质,所以这样一来便能避免很多尴尬。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拜帖,便能看得出韩子高的心思极为细密,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在北齐这样险恶的人世之中得以存活,并且能够左右逢源到如今的地步了。

韩子高的拜帖发到了长信侯的府上,江蕙便把拜帖交给了自己的父亲长信侯江冥,老侯爷是老贵族了,深谙朝廷的礼制和章程,更懂得贵族们通用的那一套讲究,这也是他和江蕙这种纨绔子弟的区别,他们这一代被称为真正的贵族的原因也在于这里。

江冥对自己的儿子也不怎么待见,总觉得他平日里爱结交些狐朋狗友的,儿子平素不大来找自己,这次来找自己,肯定没有什么好事,所以长信侯一脸不悦的看着江蕙“你又要给我惹什么麻烦啊?”

“爹啊,我哪里是要给你惹麻烦啊,只是我有一个朋友要来府上做客,还望父亲能够接待一下。”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的那些个狐朋狗友的,在外面见一见也就罢了,万不可带到家里来给我丢人现眼,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劝告呢?”长信侯听到江蕙的要求,便更是愠怒不已,都气得想要动手了。

“爹啊,这次可真的不是什么狐朋狗友了,这次真的是一个高士……”江蕙慌忙向长信侯解释着。

“狗屁高士,你什么时候结交过高士,那些怪力乱神的人物比之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危害更大,你给我少和这个层次的人来往听到没有。”在长信侯的心中,江蕙口中所说的所谓高士就是江湖术士之类的人物,他是正经的贵族,自然对这些个怪力乱神的人嗤之以鼻的。

“这次这位韩先生可是长广王和兰陵王两位王爷身边的红人,又是这次使团中的第三股力量,您说您是不是该见一下啊?”江蕙也不再废话,直接说出了韩子高的地位。

“你糊弄谁呢,长广王且不说,那兰陵王眼高于顶,平素只是打战,连朝中的权臣都不结交,怎么会有什么红人啊,你是不是又在哪里听了那些空穴来风啊?”长信侯对朝中贵族的了解还是蛮多的。

“父亲,我没有瞎说,你可知道兰陵王的那块贴身玉佩吗?现在就在这位韩先生身上,更何况这位韩先生还是陆令萱的熟人,你说你见不见?”

“什么,兰陵王殿下连贴身玉佩都给他了,他莫不是兰陵王的男宠吧?不对啊,若是兰陵王的男宠也不至于是陆姑姑的熟人,看来这个韩先生的来头还真的不小啊,这位韩先生什么时候来啊?”被江蕙一说,长信侯对于韩子高的兴趣也越来越大,他惊奇于韩子高是如何在长广王、兰陵王和陆令萱之间都有瓜葛的。

“韩先生已经向父亲您下了拜帖,这是拜帖……”江蕙说着便将拜帖递给了长信侯。

“拜帖?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这东西,没想到这年头了还有人会懂得这个规矩,恩不错,你看看这位韩先生还真是个懂规矩的人,你看这楠木的封套,是标准的拜谒一等侯爵所用的,这种考究的东西真是少见……你看看,你看看,这位韩先生知道自己的官职卑微,特意请用了吏部主官的印信加牛马走为引来拜帖,这手眼通天又能循规蹈矩的人物,我还真的有心要见一见了。慧儿,这么多年,你还真是第一次让我刮目相看啊。”长信侯拿着那拜帖,恭敬的放在了桌上,对这江蕙说。

“怎么样,爹,这次儿子没说错吧,这回来的可真的是个高人,你儿子又不是一直都是那种不谙世事的人,该懂的我还是懂的,既然是这样我们是不是安排人好好准备一番啊?”

“没错,既然人家严格按照礼制下了拜帖,咱们也应该严格按照礼制安排,向来待客之礼要高一等,替他拜帖的是三品官员,我们就按照迎迓朝廷一二品官员的礼节来招待他吧,一切细节都要给我盯紧了,别让人看出来问题,丢了咱们家的人,也借这次机会让京城的那些达官贵人们看看,什么叫礼制。让他们也见识见识咱们长信侯府是何等的礼制之地。”长信侯仔细地嘱咐着江蕙。

“爹,那儿子应该穿什么衣服啊?”

“既然对方是下了拜帖的,本来应该穿礼服,但是这毕竟是私宴,不是朝廷所以不便穿朝服,所以就穿常服好了,你我都穿有等级的常服,家里的仆人们也要举止合乎礼制,明日我会让管家按照礼制安排一切,你督导着他们好好办就是了。”长信侯把迎迓韩子高的事情倒是想的十分周全,看样子他还真的是当成了大事来做了。

到了韩子高来访的日子,江蕙估摸着韩子高应该到了,便想要出去迎迓,却被长信侯拦住了。“你不要妄动,否则会坏了礼数,让韩先生笑话,便是对韩先生的不敬了。来啊,韩先生到哪里了?他穿的什么衣服?”

“禀告侯爷,韩先生本来是乘坐轿子来的,但是到了侯府的前街,便下了轿子,改成步行,小人远远地看到韩先生是穿着常服来的,上面有绣着官家的图样。”早有下人向长信侯禀报起了韩子高的情形。

“恩,果然是懂礼节的人,到前街就步行,这是给我们侯府了一个大面子啊,这条街上王公贵胄颇多,他从那里下轿,便是让别人都知道他对我们侯府的恭敬,韩先生可派人来通报了?”长信侯问着。

“来了,刚刚有人来通报了。”

“那韩先生可进府了吗?”长信侯问着。

“来秉的人说了,韩先生说没有钧令不敢随意造次,小的远远地看了,韩大人在府外二十步处听着,躬身行了三遍礼,正躬着身子等着呢。”

“这可是行了全套的大礼了,快,快,慧儿我们现在必须去亲自迎接他了,否则就显得咱们失礼了。”长信侯本来是蹦着的,这下子听说韩子高行了一整套的全套大礼,便也不坐不住了,拉着儿子亲自到门外去迎接。

韩子高远远地看到长信侯和江蕙来了,便再次恭敬的躬身行礼,并大声的说道“鸿胪寺都尉韩冰夜奉吏部主官大人钧令,前来拜谒长信侯大人。”

“鄙陋寒舍,蒙先生拜莅,不胜荣幸,请先生移步内堂叙话。”长信侯也向韩子高欠了欠身子,算是行了该行的礼,说着便邀请韩子高进到内堂里去叙话,还特意让出了主道给韩子高走。

“侯爷有大功于社稷,身份尊贵,冰夜草莽之人,岂敢越礼而行,请侯爷先行。”韩子高谦卑的让了让。

“先生是客,本侯是主,以待客之礼,先生应当先行……”长信侯笑着再次向韩子高恭请。

如此恭敬了三次,算是尽了三让之礼,韩子高才勉强的通过正道,进了侯府,这也算是繁文缛节的一种吧,凡是都要极尽这三让的礼节才行。

长信侯将韩子高请进了正堂,便请韩子高上座,韩子高三辞之后,便溜着边,只坐了那坐位的三分之一处。

长信侯命下人奉来了茶,端给了韩子高,韩子高将茶只在鼻前轻轻嗅了嗅,“侯爷果然是高士,这么好的云雾茶,在这邺城之地可是不可多得啊!”韩子高只需闻了一闻便知道了那茶的品种,邺城的王公贵族们最喜云雾茶,说道云雾的极品,还应当是明岸打赌输给韩子高的那一盒,长信侯家的这一盏虽然也是名品,但是比起明岸的来说,就差了不止一个档次了。

“呵呵,韩先生果然是高雅之士,单是一嗅便能知道这是云雾茶,看来先生出身应当不凡啊。”

长信侯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出身上去了,看样子长信侯对于出身还是非常看重的,毕竟他是贵族出身啊。

“在下出身江州,并非显贵之家,但也是耕读传家之室,不过说起这云雾茶,侯爷府上的虽是难得的名品,但是却未见得是能衬得起侯爷身份的。”韩子高立刻将话题转到了茶品上,便把出身的事情岔开过去了。

“我这云雾茶虽然不敢说惊世骇俗,但是在邺城也算是最难得的额,就算是宫中的贡茶也未必能比我这好多少吧,先生这话未免有些夸口了吧。”长信侯听到韩子高嘲笑自己的云雾茶,便有些不高兴了。

“在下哪里敢嘲弄侯爷,只是侯爷身份何其尊贵,怎么能安尊于这样的茶品呢,在下在此为侯爷备了一份云雾神品,请侯爷品尝。”韩子高说着从怀中取出了明岸的那份云雾茶,双手呈给了长信侯。

那长信侯半信半疑地接过那盒子,不屑地轻轻将那茶叶盒子打开,便能嗅到那盒子里的奇异清香,这味道一闻便知道是极品云雾的味道,再看自己手里茶杯中的茶叶,便不能看了。那长信侯站起身来,像是愠怒一样。

“侯爷,在下出言不逊,请侯爷见谅……”韩子高谦恭地向长信侯拜了拜。

“来啊,把我这云雾茶都拿出去倒掉……”说着赶紧过来扶起了韩子高,不好意思的说着“先生说的是哪里话,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老夫在这侯府里深居简出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然成为了井底之了蛙了。”长信侯长叹了一口气。